一個人若是壞得坦坦蕩蕩，倒也就沒那麽討厭了。
    陸雨時：“我沒有打女人的習慣。”
    張知妍起身來：“所以我可以走了，以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站住。”
    張知妍定下腳步。
    “我是沒有打女人的習慣，可我也沒有被人欺負的習慣。你爸爸欺負我都要付出代價，更何況是你。”
    張知妍轉過身來，有恃無恐：“我既沒有集團股份，又沒有傲人事業，也沒有爺爺和爸爸的寵愛，我能付出什麽代價？還是你想弄花我這張臉？”
    “我準備叫你付出別的代價。”
    “什麽代價？”
    “我要給你介紹一門好親事。”
    張知妍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我有未婚夫。”
    陸雨時笑道：“你說金柯嗎？他怎麽配得上你。”
    “你很聰明。知道自己的婚事做不了主，你爸給你介紹的那些家世顯赫的相親對象都被你嚇走了。你爸對你的婚事也從一開始的期待甚高，最後變成了你能嫁出去就行。然後你就盯上了金柯！因為他夠蠢，而且把柄很多，最重要的是，他跟你處境相似，甚至比你更差，他也需要給自己找個靠山。你是他能接觸到的相親對象的天花板。所以你們兩就這麽在一起了。”
    馮樂妍麵無表情地看著陸雨時，一句話也沒有反駁。
    陸雨時：“對了，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麽做到的？讓自己的那些相親對象全部主動拒絕婚事？”
    張知妍：“也不難啊，隻要花點錢做一份不能懷孕的身體檢查報告就好了。然後再求著對方不要告訴我爸，我隻是不想讓他失望而已。對方但凡不是個十惡不赦的人，都會成全我的一片孝心，自己找個理由就把婚事拒絕了。”
    陸雨時點點頭：“確實聰明。”
    “你盯上金柯隻是你計劃的第一步，你之後就盯上了馮樂妍，若說家世背景，馮家不如張家，你是張家二房長女，她則是因為母親改嫁，才有了千金身份，嚴格說來她不是馮家人。這也就是為什麽，她一直想找個真正的豪門嫁了。因為出身，她在你們這些正經八百的豪門千金麵前，天然就矮一頭。你什麽都不需要做，隻需要表現得對她友好一點，她自己就貼上來了。”
    張知妍：“這一點你錯了。她一開始願意跟我做朋友，是因為我姓張，她喜歡你。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從去年年底開始，她就不怎麽提起你了，今年還開始重新相親了。”
    “你對她，做過什麽？”
    陸雨時：“沒什麽，隻是將真正的我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了她麵前。有一種叫恐懼的東西取代了喜歡。”
    張知妍愣了幾秒，忽然笑了一笑：“你厲害。”
    陸雨時：“彼此彼此。我要是沒猜錯，你原本是打算在婚期將近的時候，找個好時機，將金柯灌醉，然後把馮樂妍送到他床上，搞出一夜情來，最後你在上演捉奸戲碼。這樣一來，你可以從這樁婚事中順利脫身，而且你對外一直表現得很喜歡金柯，他背叛了你，和你最好的閨蜜睡在一起，你成了最大的受害者。自然而然地贏得所有人的同情。隻要你戲演得好，你父親是沒辦法再拿你的婚事去做文章了，也不會再逼你結婚。”
    “雖然我的猜測未必準確，但大的方向肯定沒錯。”
    張知妍被戳穿也沒有生氣，而是定定地看著他：“你現在跟我說這些，是什麽意思？我這麽做不好嗎？經此一事，金柯身敗名裂，你的林律師想要弄死他，給她姐姐報仇，不是更加輕而易舉了嗎？我們是同盟。”
    陸雨時：“所以，我本來是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不行了。”
    “為什麽？”張知妍問，“你別告訴我，你舍不得馮樂妍。”
    陸雨時：“你誤會了，她昨天給我打了個電話通風報信，我欠了她一個人情。”
    張知妍愣了半響：“就因為那通電話？？”
    陸雨時點頭：“那通電話很重要。如果沒有她給我打電話，我大概率就不知道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麽。林薇會告訴我張知禮險些當著張燃的麵，說出了車禍真相。但她不會告訴我，她為了我，挨了一巴掌。”
    張知妍：“那不是還有張燃嗎？”
    陸雨時：“林薇跟張燃在一起，兩個人肯定會對好說辭，一起來瞞我。他們兩在某些事情上很齊心協力。”
    張知妍無語地笑了一下：“就因為這麽一件小事，你要救馮樂妍，搞黃我的計劃。馮樂妍是什麽好人嗎？她那種虛榮又沒有腦子的慣三，就因為給你打了一通電話，你就要救她？你有病嗎？”
    陸雨時沒說話。
    “而且，林薇自己都不想讓你知道，你知不知道，又有什麽重要的。”
    陸雨時說：“很重要。”
    三個字無比清晰而篤定。
    張知妍：“她在你心裏比張燃還重要？”
    陸雨時沒有回答。
    張知妍從他的沉默中讀出了答案：“那就是她更重要。”
    她忽然覺得無聊，看著陸雨時的神色中多了鄙夷和失望。
    “智者不入愛河。像你這樣的人，居然也會有真情，簡直是愚蠢。可你們之間隔著她姐姐的命……”
    陸雨時抬眸看了她一眼。
    張知妍：“不必驚訝，金柯之前栽那麽大的跟頭，他生怕我把他當蠢貨看，天天在我耳邊信誓旦旦地說，林薇就是林薔，總有一天他一定會有辦法證明。”
    “而且……我昨天發現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張燃喜歡林薇。”
    陸雨時沒什麽耐性，看了一眼手表：“你出來吧。結束後，也該回電視台了。”
    這話顯然不是對張知妍說的，她看看空蕩蕩的餐廳，沒看見第二個人，有些不明白陸雨時在跟誰說話。
    下一秒，陸雨時身後的屏風走出來一個人，馮樂妍。
    顯然，剛才馮樂妍一直都在。
    剛才陸雨時和張知妍聊天的內容過於炸裂，信息太多，她一時還有些消化不過來。
    但有一點很確定，那就是這場對話坐實了陸雨時所說的，張知妍為什麽跟她做朋友。
    張知妍看見馮樂妍從屏風中走出來，很有些吃驚，但很快又恢複了。
    今年她來赴約，就已經想到最糟糕的情況。
    眼下，還不算太糟糕。
    頂多就是——
    “啪！”
    馮樂妍打了她一巴掌：“我把你當朋友，你居然想利用我。姓金的那種貨色，你自己留著慢慢享用吧。”
    張知妍挨了一巴掌，也不反駁，倒不是不能反駁，隻是沒有必要，兩個女人在這裏扯頭花給陸雨時看，白白叫人看笑話。
    馮樂妍這一巴掌打得很重，火辣辣的疼。
    她毫無所動，也不理會盛怒的馮樂妍，轉頭看向陸雨時：“滿意了？”
    陸雨時：“不滿意。”
    張知妍：“那你還想怎麽樣？”
    陸雨時又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喝了起來。
    張知妍手機響了，是張知禮打過來的，她心中閃現不好的預感，又看了一眼氣定神閑的陸雨時，更加確定這通電話不簡單。
    接起來。
    “知禮。”
    那頭傳來張知禮的聲音，很慌亂：“姐姐，為什麽網上說我不是媽媽的孩子，我是一個……一個……我不是你的親弟弟嗎？”
    張知妍：“你在說什麽啊，知禮？”
    張知禮忽然咆哮了一聲：“我是不是你親弟弟？”
    張知妍眼神已經冷了：“當然是啊，我看著你長大的。”
    張知禮：“你騙人！你騙人！你們所有人都騙我！”
    說罷，掛了電話。
    張知禮的狀態聽起來不太穩定，可張知妍顯然並不在意，心中甚至有些快意，她一臉平靜地在手機上搜索相關新聞。
    結果發現網上有很多關於張知禮的身世謠言，寫得有鼻子有眼，張知禮的生母是一名高端夜場的風塵女子，網上還有很多張嘉信和該名女子的親密照，還有人將張知禮的長相和該名女子長相作對比，斷定張知禮是私生子。
    張知妍嘴角漾起一抹冷笑，轉瞬之間，卻又明白了什麽。
    陸雨時：“嗯，我幹的。不過無所謂了，你弟弟給你打完電話之後，就會給你爸打電話哭訴，你爸護子心切，一方麵會在網上大麵積刪帖，當然也會順便查一查帖子的來源。不巧，這些資料是從你電腦裏裏的。帖子也是從你電腦發出去的。”
    張知妍氣得臉色煞白：“那你現在滿意了？”
    陸雨時站起來，扣好扣子：“滿意了，我告辭了。”
    馮樂妍離開時，幸災樂禍地看了一眼張知妍。
    張知妍一直等二人走後才有了一絲慌亂，幾乎要站不住，手要撐著桌子才能站好。
    走出去沒多遠，陸雨時忽然轉過身來：“哦，對了，剛才說要給你介紹一門好親事，是嚇你的。也是個警告。至於金柯，你就別想了，你口中那份不能懷孕的身體報告，他現在應該也收到了。 不出意外，他會主動來跟你退婚的。”
    “哦，對了，你的那份假報告我看過了，還是有些瑕疵，你之前運氣好，那些公子哥沒有細查，稍微碰到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很容易拆穿。我發給金柯的那份，更加權威，保證經得起奧德律所從上至下的審視目光，即使是金道峰找人來看，那份報告也真得不能再真了。所有人都隻會相信，你是真的不孕。你爸應該也不會為難你了。”
    張知妍眼裏慢慢蓄滿了淚水。
    “之前你把張家老房子賣給我，我很感激。你手裏的錢也足夠你離開海州，平靜生活了。隻要你不為難我，我也不會去為難你。”
    “你還年輕，又這麽聰明，去外麵的世界看看吧，心胸也能開闊些。”
    馮樂妍眼神複雜地看著陸雨時，心中又起了漣漪。
    “為什麽要幫我？”
    陸雨時說：“你本性不壞，隻是可惜，生在了這樣的家庭。而且，我不想讓金柯和張家有太深的聯係，他到底是林薇的仇人。”
    張知妍笑了：“如果有一天，她也要殺你呢？”
    馮樂妍也看向陸雨時。
    剛才她已經聽到了，林薇就是林薔，這半年多來盤旋在心裏的疑問終於全部有了答案，陸雨時的一切都能解釋了。
    “我等著。”
    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