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又安靜下來。
    陸雨時忽然苦笑了一下：“他確實，很喜歡你。”
    喜歡得坦坦蕩蕩。
    喜歡得毫無保留。
    下一步，隻怕要傾盡所有。
    而自己和她像兩條已經交叉過的直線，以後會越來越遠。
    林薇看他喪氣的樣子，忽然又有些心軟：“陸雨時，你做人很有問題。黃培英和張嘉誠已經死了，這不是你的錯。你沒有必要一直拿這件事懲罰自己。”
    “你應該愛惜的是你自己。張燃也好，我也罷，我們都隻是你人生的過客，我們不可能陪你一輩子。”
    “你照顧沈寧這麽多年，你已經做到了你該做的。是她恩將仇報，是她心理陰暗，是她對不起你！你不要一直抱著贖罪的心態活著了。”
    林薇說出這話，自己都不敢相信。
    這種時候，她居然還在這裏跟陸雨時說這些。
    比起沈寧的惡毒，更讓她感到心疼的是陸雨時的態度。
    “張燃他不會恨你的，你相信我。”
    陸雨時抬眸看她，靜靜地問：“那你呢？你恨我嗎？你說我抱著贖罪的心態活著，你難道不是嗎？”
    林薇不說話了。
    陸雨時：“看吧，一個病人是勸不了另一個病人的。”
    “張燃他不恨我，因為他是張燃，他是大哥的孩子，他天性純良，天生就會愛人。不是我教得好，我本性陰暗，在井底長大，我連陽光都沒見過，我怎麽能教出他這樣像星辰一樣耀眼的孩子。”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麽恨張自立父子，害死了黃阿姨和大哥，為什麽我隻打斷了張嘉信一條腿？不是我手下留情，也不是我不敢。張燃總會有長大的一天，總會有知道真相的這一天，我把這兩個人留給他。如果我連這種事都幫他做了，那他心裏對我的怒火豈不是更難發泄。那到底是他的仇恨。”
    “隻是，我沒想到，他為了你，第一步就折了。”
    張燃比他想象中更喜歡林薇。
    又或者，真正喜歡一個人，就該是他這個樣子。
    話題又跑偏了，林薇覺得和他已經徹底說不下去。
    房間裏又安靜下來。
    陸雨時找出自己之前帶來的行李箱，去臥室裏收拾自己的東西，手機在這時響了。
    李護士打來的。
    他按了接聽鍵：“是我。”
    “陸……陸先生，沈……沈阿姨，她出事了。”
    陸雨時聽李護士那頭的聲音顫抖，氣息不穩，預感到發生了什麽，問：“出什麽事了？”
    “她自殺了。”
    陸雨時正在收拾的動作一頓，渾身一僵。過了一會兒，他從臥室裏走出來，一臉倉惶地看著林薇。
    林薇不解地看著他。
    “沈寧……自殺了。”
    兩人在夜色中趕到療養院，車子剛開進療養院的停車場，便看見療養院的住院大樓樓下圍了不少人，還有警察拉起的警戒線。
    幾名警察正在詢問李護士一些和沈寧相關的問題。
    沈寧是跳樓而死，地上有剛剛畫的白色的遺體固定痕跡線。
    不少療養院的工作人員和病人都站在樓上看著樓下的這一幕。
    林薇不是第一次看見這場場麵，腦子裏一下閃現四年前的惠心大廈……明明幾個小時前還好好的，怎麽會突然想不開自殺了呢。
    明明裝得天衣無縫，她繼續裝下去，陸雨時也拆穿不了她，為什麽忽然自我了結。
    而且，偏偏是跳樓的方式。
    一定是故意的！
    林薇身體在微微發抖，是恨的。
    陸雨時怕她想起林薔，安撫了一句：“你在車裏等我。我去看看。”
    林薇推開車門：“我不相信，我要去親眼看看。”
    兩人走過去，正好看見警方推著沈寧的屍體走了過來，屍體上蒙了白布。
    陸雨時走過去，跟警察說了自己的身份，和沈寧的關係，想看一眼沈寧的屍體，確認一下。
    那名警察怕陸雨時觸碰到屍體，自己掀開了白布一角。
    陸雨時隻看了一眼，便別開了頭。
    林薇盯著那具半邊頭骨破碎的屍體，沈寧臉上沒有任何痛苦，死得很安詳，身上穿了一件藍色連衣裙，是九十年代的款式，麵料和款式都很講究。
    按照李護士所說，沈寧在陸雨時和林薇離開後，就照常去了食堂吃飯，之後回病房洗了個澡，一切如常。
    每天都是如此，等她洗完澡，她還能再看一會兒電視，到九點半就要入睡。
    哪知，她今晚沒有看電視，洗完澡沒有穿療養院發的統一的病號服，而是換上了自己的衣服。
    然後自己去了天台，沒有任何預兆地，就跳下去了。
    林薇因為近期出入療養院比較多，而且和沈寧似乎有些不愉快，也被警察例行公事地問了幾句話。
    事後，又去附近的警察局做了筆錄。
    回到家時，已經是深夜，兩人皆是十分心累。
    林薇忽然想起什麽：“她為什麽穿那身藍色的裙子？”
    陸雨時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飲而盡：“黃阿姨過四十歲生日時，買了一套黃色的裙子，當時覺得藍色也好看，就買回來送給沈姨了。沈姨很喜歡，但平時沒什麽機會穿。”
    沒想到，隔了這麽多年再穿，是要死的時候。
    不知道她死的時候那麽平靜，是不是因為要去見黃培英了。
    還是為了給這一切畫個句號。
    林薇無力地笑了一下。
    “現在，線索徹底斷了。你現在還敢說，她精神不正常？我看她清醒得很！”
    陸雨時又在客廳裏睡了一夜，一夜不曾入眠，怎麽想也想不通，沈寧為什麽要在這樣的節骨眼突然自殺。
    明明他離開的時候，還是好好的。
    李護士也說，他走了之後，沈寧沒有見過別人，也沒有別的探訪者。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還是她忽然良心發現，想給他一個交代？
    這個答案很快被否定了，他不覺得沈寧會這麽好心。
    又或者是她想保護逃至國外的龐鑫宇，想以自己的死，來結束一切。
    仿佛都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