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瑞金手中沒有稿子，隻是隨便在紙上寫了幾個要點，就開始向眾人交代起來。
    對於他這樣經常發表講話的領導幹部來說。
    公文命令都是脫口而出的。
    “第一，馬上由省委辦公廳牽頭，形成正式報告，上報中樞！將事件原原本本，一字不落，最高等級加密上報！請求中樞指示，並申請力量支援！”
    “第二，省裏即刻成立‘京海特大未遂爆炸襲擊案’專案組！我親自擔任組長！達康同誌、育良同誌任副組長！省紀委田國富、省公安廳祁同偉、省委政法委...相關負責同誌全部納入！集中全省最精銳的辦案力量，進駐京海！我不管你們用什麽方法，動用多少資源，三天！我要看到實質性進展！必須盡快將幕後黑手揪出來！”
    “第三，省委督導組在那邊，已經成了活靶子！蘇哲更是首當其衝！再留在京海，就是坐以待斃！立刻通知督導組！所有成員，包括蘇哲，結束工作，全體撤回省城！由省公安廳派最得力的人，一路護送！確保他們絕對安全！督導組在漢東的工作成果有目共睹，絕不能讓我們的幹部，在流血流汗之後，還要時刻麵臨這種喪心病狂的生命威脅！安全第一！撤回後，督導組暫時休整，後續工作安排，等案子水落石出再說！”
    “第四！這次事件，暴露出我們在安全生產，特別是危爆物品管理上存在巨大漏洞！一噸多的炸藥，竟然無聲無息地流入犯罪分子手中，這是何等的失職與危險！
    必須立刻在全省範圍內，開展一次最嚴格、最徹底、最不留死角的安全生產大排查、大整頓專項行動！重點徹查炸藥、雷管、劇毒化學品等危爆物品的生產、儲存、運輸、銷售、使用等全環節！要像過篩子一樣，把每一個環節、每一個倉庫、每一個使用單位都給我查清楚！建立最嚴密的管理台賬，落實最嚴格的責任人製度，務必堵塞一切漏洞，堅決、徹底地杜絕此類惡性事件的再度發生！這項工作，由達康省長牽頭，省政府安委會具體負責，務必在一周內拿出切實可行的排查整改方案，一個月內完成全省第一輪拉網式排查，後續轉入常態化高壓監管！”
    此時。
    李達康和高育良都在認真聽著，記著。
    秘書小白臉上開始冒出汗來。
    他沒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隻能偷偷打開了手機錄音...
    畢竟，稍後主要命令都要他去傳達。
    沙瑞金停頓了一下，繼續道：“第五！這次未遂的驚天大案，絕不僅僅是簡單的刑事犯罪或者安全生產事故！犯罪分子能獲取如此巨量的炸藥，能精準掌握督導組行蹤並策劃如此周密的襲擊，其背後有沒有保護傘？
    有沒有內外勾結？有沒有我們政法係統內部的蛀蟲在通風報信、提供便利？我看，可能性極大！這給我們敲響了最刺耳的警鍾！全省政法係統，必須立刻開展一場深刻的、觸及靈魂的整頓教育工作！
    育良書記，你是政法委書記，這項工作由你親自掛帥！要圍繞幾個重點：一是深挖徹查與黑惡勢力勾結、充當‘保護傘’的害群之馬；二是嚴厲整治執法司法領域的腐敗和不公，特別是利用職權徇私枉法、權錢交易、為犯罪分子提供便利的問題；三是整頓紀律作風，嚴查那些吃拿卡要、作風漂浮、對群眾疾苦漠不關心的行為！要動真碰硬，敢於揭蓋子！對發現的問題線索，無論涉及到誰，無論級別多高，都要一查到底！省紀委監委要全力配合，形成合力！
    要把那些隱藏在政法隊伍內部的‘兩麵人’、腐敗分子徹底清除出去！要重塑政法隊伍在人民群眾心中的形象和公信力！育良同誌，你們政法委要盡快拿出詳細的整頓教育實施方案，明確時間表、路線圖和責任人。整頓工作的階段性成果和最終成效，要形成專題報告，直接報省委常委會審議！我要看到實實在在的成果，要看到漢東政法隊伍的新氣象、新麵貌！”
    沙瑞金說完後，看向二人，問道：“你們還有什麽事項需要補充嗎？”
    李達康和高育良都搖了搖頭。
    沙瑞金道：“那好！我們今天的碰頭會就開到這裏！達康同誌，育良同誌，這一次的事情，不可輕視啊...我們，共克時艱吧！”
    二人都是點了點頭。
    李達康轉身正準備離開。
    忽然。
    高育良看向沙瑞金，道：“沙書記，我有點事情，想向您匯報！”
    李達康微微一怔，看向高育良，神色複雜。
    不過他沒有多說什麽。
    還是離開了。
    沙瑞金點點頭。
    “好！”
    很快。
    隨著李達康離開。
    沙瑞金坐回寬大的辦公椅，目光平靜地看著高育良，帶著一絲探究：“育良同誌，坐下說吧，還有什麽事？”
    高育良扶了扶黑框眼鏡，表情艱難。
    那張平日裏總是帶著學者般沉穩或政客式微笑的臉，此刻顯得異常嚴肅，甚至透著一股灰敗。
    “沙書記。”
    高育良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
    “我向您，也向省委，自首。”
    “自首？”
    沙瑞金眉峰猛地一挑，身體微微前傾，這個詞從一位省委副書記口中說出來，分量太重了。他心中瞬間閃過無數種可能，但臉上依舊保持著基本的鎮定。
    “育良同誌，你要自首什麽？說清楚。”
    高育良聲音低沉。
    “第一件事，我向組織隱瞞了個人婚姻狀況的真實情況。”
    沙瑞金眉頭皺得更緊，但沒有打斷。
    “我現在的妻子，吳惠芬教授，我們...我們早在多年前，就已經辦理了離婚手續。”
    “離婚？”沙瑞金的聲音裏帶著明顯的驚訝和一絲不解。高級幹部的婚姻狀況雖然需要報備，但並非原則性問題，尤其是在和平分手的情況下。這似乎構不成需要“自首”的嚴重程度。
    他不知道。
    高育良忽然說這麽一件無足輕重的事情，是為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