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瑞金聽到這裏。
    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高育良這番話，軟中帶硬，表麵是憂心忡忡地分析“大局”，實則赤裸裸地是在提醒他，甚至可以說是威脅！
    他高育良和以祁同偉為代表的“漢大幫”，早已是漢東政法領域盤根錯節的一股力量！
    所謂尾大不掉，就是這個道理。
    真要動他，牽一發而動全身，搞不好就是一場席卷整個漢東官場的地震！這後果，他沙瑞金這個省委書記能承受得起嗎？
    沙瑞金毫不懷疑蘇家將要引起報複的滔天之勢。
    到時候，不管什麽漢大幫，還是趙家...
    都得灰飛煙滅！
    鍾家別看有個鍾正國和鍾曉春。
    可如果蘇家要動真格的，鍾家也得被從牌桌上踢下去！
    鍾曉春這個省長的位置，估計都難保！
    到時候，漢東省的官場會是什麽樣子？
    天都得塌了！
    跟趙立春沾邊的，除了李達康那個早就投誠的，估計全都得完蛋！
    如果出現那樣的景象，自己這個省委書記，又情何以堪？
    到時候，經濟真的會崩掉的！
    而自己呢？
    原本嶽父說過，就是想讓自己跟秦邦安一起進步...
    漢東出了這麽大的事，到時候還怎麽進步？
    沙瑞金看著高育良，有些無可奈何。
    你高書記不是說過，漢東是平原，沒有山頭嗎？
    現在怎麽直接在我麵前把漢大幫給拋出來了？
    高育良知道，現在沙瑞金已經陷入了糾結之中。
    而沙瑞金，和他背後的秦家，就是自己的一線生機！
    他就是在賭！
    沙瑞金還想不想進步！
    高育良誠懇道：“我隻是陳述一個客觀存在的現實。樹大根深，盤根錯節，這是曆史形成的積弊。我承認，我有私心，我想活命！但我更不想看到漢東因為我的問題而陷入混亂！”
    隻要您能給我一個機會，一個向組織徹底坦白、戴罪立功的機會！我願意承擔我該承擔的責任，但請求組織看在我主動交代、並願意全力配合查處趙立春父子的份上。
    我的條件...隻是你能給我一個相對體麵、也能最大限度減少對漢東政法係統衝擊的處理結果！隻要蘇家那邊，您能幫忙斡旋，別讓他們用雷霆手段...沙書記，漢東...不能亂啊！我隻是從犯，不是主謀！我還是有機會的！
    隻要我不出問題，這漢東的未來，整個漢東的政法領域，還不全靠您把舵領航？”
    最後一句近乎赤裸的表忠，讓沙瑞金的心猛地一跳。
    高育良開出的價碼，分量陡然加重了。
    趙家的證據是政績，穩住政法係統是維穩的保障，而高育良本人及其背後殘餘力量的效忠...則是未來他在漢東更深一層的影響力。
    沙瑞金沉默了。
    巨大的誘惑和巨大的風險在他心中激烈碰撞。
    扳倒趙立春，完成中樞任務，收獲巨大政治資本；穩住高育良，避免漢東官場地震，維護表麵穩定；同時還能收服一股不小的力量...
    這誘惑太大了！但代價同樣驚人， 他要直麵蘇家的怒火，去當那個滅火的人！
    沙瑞金靠在寬大的椅背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扶手，目光深沉地望著窗外漢東省委大院那修剪整齊的綠植。
    此時，他糾結到了極點。
    原本，高育良是他必須放棄的一枚棋子，但現在高育良給他一分析。
    似乎，自己必須要救他。
    不救，未來自己可能也就在漢東終老了...
    估計連趙立春都不如！
    另一邊。
    高育良的心也懸到了嗓子眼，後背的冷汗已經浸透了襯衣。
    他知道自己所有的底牌都已打出，生死就在沙瑞金一念之間。
    隻是此時，他的臉上依然保持著謙和的笑容。
    深沉，又儒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終於，沙瑞金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坐直身體，深吸一口氣。
    “育良同誌，請你先去小白那裏，我需要想一想，稍後答複你！”
    高育良聞言，點了點頭。
    他知道。
    沙瑞金如果隻是想事情，是不需要讓自己回避的。
    估計是要求助他背後的秦家了...
    那可是跟蘇家並列的巨擘...
    秦家的權勢同樣極大！
    很快。
    隨著高育良關門離開。
    沙瑞金撥通了一個號碼。
    “瑞金？突然找我，有什麽事啊？我聽邦安說，你們漢東那邊，出事了？你莫非是問我京海汽車炸彈的事情？”
    沙瑞金笑笑。
    “爸，那個事情沒什麽好說的，我已經處置了！現在是有另外一件非常緊急、也非常棘手的事情，需要立刻向您請教，聽聽您的意見。”
    電話那頭。
    秦老淡淡道：“你說。”
    沙瑞金用最簡潔、最客觀的語言，將高育良的自首、趙立春的威脅、趙瑞龍惠龍集團的罪證、高育良關於漢東政法係統可能塌方的分析，以及高育良提出的“戴罪立功、換取相對平穩處理”的請求，條理清晰地複述了一遍。他沒有加入任何個人傾向性的評價，隻是陳述事實。
    電話那頭。
    秦老沉吟良久。
    忽然笑道：“瑞金，這件事，我看可行！”
    沙瑞金精神一振：“爸，您的意思是？”
    “趙立春是塊硬骨頭，中樞盯了很久，一直苦於證據不足，難以徹底釘死他。
    現在高育良主動把刀遞到你手上，這是天賜良機！如果由你親手把這案子辦成鐵案，漂漂亮亮地交上去，這是什麽？這是沉甸甸的功勞！是你在更高層麵說話的底氣！
    更何況，除了趙立春的事情，你這個省委書記還要主持大局，維護全省的發展與穩定！
    如果可以完美解決高育良的事情，對中樞來說，也是一件大好事，更加能體現你的能力！
    否則的話...就像這個高育良所說的那樣。
    他這個省委副書記、省委政法委書記被帶走調查，祁同偉那個省公安廳廳長也隨之完蛋。
    再加上漢東省政法領域的其他高級領導幹部，塌方一大片，到時候那將是一場震動整個漢東官場，乃至於震驚全國的風暴！
    你這個省委書記又將如何自處？你又怎麽向中樞交代？”
    沙瑞金聽到這裏，忍不住問道：“可是，爸...我也確實想護住這個高育良！
    但現在，他招惹了蘇家，而蘇家那裏的架勢，相信你也早就洞若觀火，這樣的情況下，我們能扛住蘇家的憤怒嗎？那個蘇哲...不是還有個姥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