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的聲音未斷絕。
    而此刻的楊高背著身子望向茅草屋外即將落下的傾盆大雨。
    沈青竹看著兩人。
    他問：“明明下定決心，那為什麽他還是要離開呢？”
    沈青竹不理解。
    已經下定了決心，還有什麽理由可以摧毀兩人的約定？
    楊高答：“拽哥，讓你下定決心的人，同時也是你的軟肋啊。”
    “就像有些故事裏會寫，龍的最強之鱗，有另一個名字叫逆鱗。”
    “他不離開，采珠女和她肚子裏的孩子會死？！”沈青竹此刻才意識到這樣恐怖的答案。
    但這種選擇題也夠無趣的！
    在沈青竹的眼中，很多事絕對是人定勝天的！
    因為這是楊高說過的。
    他努力回憶起來，淡淡說：“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楊高的心咯噔一下。
    他回頭看向沈青竹的眼睛。
    在對方的眼中，他看到了可以為之赴死的決心。
    是任何時候。
    但你願意是你的事，就像我不願意你為我做到這一步是一樣的。
    床上的采珠女也願意為白衣少年死。
    但白衣少年絕不允許心愛之人，為自己死。
    所以，他毅然決然，選擇自己死。
    “人定勝天……”楊高笑著，回頭繼續看向那場將落未落的雨。
    “我知道人定勝天，所以……我在這。”楊高的聲音被驚雷蓋過。
    沈青竹並未能聽見這句話。
    白色的閃電落下，身後的少年親吻了采珠女的額頭。
    采珠女似乎在夢囈，說：“愛你，我……”
    白衣少年不敢再聽下去。
    他知道，哪怕再聽一個字，他心中赴死的決心都會蕩然無存。
    因為軟肋，因為逆鱗，因為他根本就無法舍棄！
    所有智慧生物都是“情感”的奴仆。
    在某種意義上，“情感”就是瘟疫，會傳染，會惡化，會扭曲人性，也會讓人充滿力量。
    哪怕是尋死，它也能讓你心裏暖洋洋。
    因為愛。
    也因為，尋死的人知道，隻有他死，自己在意的人才會擁有暖洋洋的“明天”！
    “你是在暗示什麽嗎？”沈青竹察覺到一絲絲的不對勁。
    楊高回頭握住了沈青竹的手腕。
    這次他帶著沈青竹走向屋外。
    瓢潑的雨，讓沈青竹想起了津南山救災前。
    那樣絕望的楊高……
    事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不尋常的呢？
    沈青竹不知道。
    但他總覺得，在所有發生的事情背後，肯定有一雙手在推動。
    他想不明白。
    他想問楊高。
    但他有明確的知道，楊高不是楊高……
    沈青竹心裏很煩！
    他看著楊高的背影。
    此刻的楊高給他的感覺又回來了！
    不像之前那麽怪異。
    他一時間也搞不明白，到底怎麽回事。
    兩人前後腳來到了白衣少年上岸的灘塗。
    他站在那，雷聲似乎變成了陣陣龍吟。
    而沈青竹和楊高聽懂了龍吟的內容。
    【你的任務是摧毀這個村落！時間已到，執行你的任務！！】
    白衣少年躬身，他化身為龍。
    純白的龍身，明顯不是龍宮中雕像的那麽宏偉。
    白龍咆哮，在雨中卷起了河中之水。
    那水足足漲到了幾十米高，遮天蔽日。
    沈青竹直麵那水都感覺整個人都在本能的害怕，想要避開。
    但楊高死死攥住他的手腕，他說：“拽哥，答應我，遇到困難不要逃避。”
    楊高回頭，溫柔的笑，微微泛紅得意眼睛。
    眼睛裏倒映著沈青竹愣神的臉。
    雨水穿過他們的身體，就像他們從不屬於這個世界。
    楊高繼續說：“直麵它，告訴該死的命運和困難，誰才是爹！
    誰才是他娘的主宰！！！”
    楊高的聲音讓沈青竹感到陌生！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楊高模樣。
    在他的記憶裏，楊高總是那般和煦，一切都是篤定的，在他的計劃之內。
    對所有人都傾盡所有。
    也希望每一個人在他的幫助下獲得成長。
    哪怕是起了殺心，他的笑容依舊是和煦的。
    如春風，如暖陽一般。
    這也是他“地獄天使”稱號的由來！
    但此刻，楊高那衝破一切的豪氣，那斬斷命運囚籠的霸氣讓沈青竹一怔。
    沈青竹想：果然不是楊高，楊高不是這樣的……
    但他又覺得，他就是楊高，但為什麽楊高會變成這樣？！
    滔天的水湧入村落。
    第一位受害者直接被洪水推著撞在了豬圈，被豬活活拱死！
    第二位是出來撒尿的村長兒子。
    他褲子剛脫下，就被洪水卷著衝進了隔壁王寡婦家。
    兩人相擁在一起。
    在這種求生的環境下，穿了什麽、穿沒穿、知不知羞都是次要。
    主要的是活命……
    而後整個村落都陷入無邊地獄。
    村裏近百號人都陷入了這突如其來的天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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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竹聽見有人在喊：“都怪村長，今年取消了春祭，河伯怒了……”
    還活著的人開始附和。
    一時間，矛頭指向了已經淹死了的，在水中沉底的村長。
    楊高的旁白再起：“說村長取消春祭的忘了，是他主動挑起這事的，
    說去年收成不好，要不今年就不搞祭祀了！”
    “所有附和之人也忘了，他們在得知取消春祭之後，
    夜裏偷笑著，感慨，省了一筆。”
    沈青竹聞言，一股無名火不知怎麽的噌就起來了。
    他想起了被汙蔑的楊高。
    那種明明是付出，是一心為大家卻被調轉槍頭指責的感覺……
    “真是，死不足惜。”沈青竹第一次覺得，這些人淹死了無所謂。
    楊高笑著，盯著沈青竹說：“但，他們不會死的。”
    沈青竹疑惑。
    可當他看到采珠女那茅草屋一圈，如同身處於“暴風眼”的位置，
    所有洪水繞道而行……
    他就猜到了，沒死的都會匯聚到那裏，然後慶幸自己劫後餘生。
    “他們不會誇讚是采珠女這裏救了他們，而隻會感慨，又是我的聰明才智救了我一命！”
    “他們不會像白龍預期的那樣對采珠女和她的孩子好。”
    “反而會在洪水退去之後，借用各種名頭，欺辱她們。”
    “哪怕，他們答應過……他們眼中滅世的白龍。
    他們跪著，虔誠至極的答應……
    說一定會護著采珠女和她的孩子！！！”
    楊高的聲音變得沉重。
    沈青竹也覺得，楊高說的……太恐怖、太難以接受……
    太真實了。
    人性之惡，就是這樣反複無常。
    一旦心中無鎖，那麽，人人皆為惡鬼；人間別名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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