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勝的手段嗎？”
    艾倫的回答透著一股小心翼翼。
    “想要真正意義上的勝利，恐怕並非一朝一夕之功。”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似乎穿透了傑西亞，望向了堆滿書架的曆史類書籍，以史為鑒。
    “以過去的經驗來看，我認為……談和，或許才是最穩妥的上策。”
    “談和？”
    傑西亞鏡片後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玩味，他身體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似乎對這個出乎意料的答案產生了濃厚興趣。
    “你的意思是，不追求速戰速決的短期勝利，而是著眼於一個更為長遠的方略？”
    “是的，下官認為，試圖一舉徹底擊潰所有敵人，在當前的複雜局勢下，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艾倫的聲音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所以，我們應當在戰略上以最終‘談和’為目標。”
    “但戰術上，”他話鋒一轉，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必須徹底擊潰敵人的有生力量，貫徹‘讓敵人的血流幹’的決心。”
    “要像精準的外科手術一樣，切除他們的續戰能力，打斷他們的脊梁。”
    “當敵人再也無力支撐，戰爭潛力耗盡之時，我們再以勝利者的姿態，拋出‘談和’的橄欖枝。”
    “到那時，我們可以向所有參與方索取巨額賠償，攫取戰略要地，甚至扶植傀儡。”
    “如此反複，長此以往，帝國既能避免因急速擴張引發的劇烈反彈與內部不穩，又能穩步獲得最大的實際利益。”
    “如同蟒蛇絞殺獵物，逐步蠶食、消化那些曾經的對手，最終重塑大陸格局。”
    圖書館內陷入了長久的寂靜。
    陽光透過彩繪玻璃，在地板上投下變幻的光斑，空氣中彌漫著古舊紙張特有的淡淡馨香。
    傑西亞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發出極輕微的“篤篤”聲，打破了這片寧靜。
    他凝視著眼前的少年，那張過分年輕的臉上，此刻竟展現出一種與其年齡極不相符的深沉與自信，仿佛一位運籌帷幄多年的老將。
    帝國那些飽經世故的參謀，那些在議會中高談闊論的議員，可曾有人提出過如此冷酷而長遠的帝國方略？
    將“談和”作為最終手段，卻以最殘酷的殲滅戰為過程……
    這想法大膽得近乎瘋狂！
    傑西亞心中暗歎，眼前這個少年，簡直是個怪物。
    “很……有意思的想法。”
    傑西亞的聲音略顯幹澀。
    “艾倫上尉的意思是，要全殲敵人的主力作戰部隊？”
    “這聽起來，難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是的，非常困難。”艾倫坦然承認，“但下官堅信，帝國……或者說，我們未來的軍隊，將擁有實現這一目標的力量。”
    “關鍵在於，在維持穩固戰略防禦的同時，敏銳捕捉敵人進攻中暴露出的任何一絲破綻。”
    “然後，集中最精銳的力量，發動致命一擊，將其徹底粉碎。”
    “原來如此……”傑西亞的目光銳利起來，他似乎想到了什麽，“很大膽的設想。你是想說，需要建立一支……與現有體製截然不同的快速反應機動部隊？”
    他記起了艾倫那篇引起軍部小範圍討論的論文，裏麵確實提及了類似的概念。
    這個想法，竟與他自己近期的一些構思不謀而合。
    艾倫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詫異，但很快恢複平靜。
    看來這位參謀長確實看過自己的論文，並且理解了其核心。
    他將前世兩次世界大戰的戰術思想，結合這個世界的魔導科技，進行了歸納與假設。
    “是的，閣下。這是一種全新的武裝運用思路，一種全新的戰術哲學。”
    “我將其命名為——‘閃電戰’。”
    艾倫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
    “寓意為以動如雷霆的速度，擊潰敵人。”
    “‘閃電戰’的核心在於速度、奇襲與力量的高度集中。”
    “它要求空、地力量協同作戰，特別是航空魔導士、魔導裝甲部隊與傳統步兵之間，進行前所未有的精密協同。”
    “目標是快速突破敵方精心構建的防線，深度穿插，從內部瓦解其指揮體係與抵抗意誌。”
    “具體而言，”艾倫的語速加快，眼中仿佛映照出戰火紛飛的景象，“就是以航空魔導士為利刃。”
    “利用他們無與倫比的機動性、強大的個體防禦力，以及堪比重炮的攻擊術式，執行戰場遮斷、精確打擊和正麵強襲滲透任務。”
    “第一步，魔導士部隊將率先對敵方縱深的關鍵戰略節點，如機場、鐵路樞紐、指揮中心、補給倉庫，進行毀滅性轟炸。”
    “奪取局部乃至戰區製空權，製造恐慌與混亂，癱瘓敵人的戰爭機器。”
    “緊接著，重裝魔導裝甲部隊，在魔導士的空中掩護與火力支援下，選擇敵軍防線薄弱處，發動裝甲集群式的強行突破。”
    “他們不必戀戰，繞過堅固設防的據點，像一把燒紅的匕首，直插敵人柔軟的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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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突破成功的裝甲部隊迅速展開，形成巨大的鉗形攻勢，或進行戰略迂回，將敵軍主力包圍、分割。”
    “後續跟進的步兵部隊，則負責清剿被包圍的殘敵，鞏固占領區，確保交通線。”
    “航空魔導士，憑借其遠超步兵的戰場感知、滯空能力、防護力場以及多樣化的攻擊術式，在這個體係中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
    “他們既是空中的眼睛，又是移動的炮台，更是撕開防線的尖兵。是實現‘閃電戰’，高效消滅敵人有生力量的最優解，是帝國軍事力量的未來。”
    艾倫的闡述清晰而富有邏輯，繪出一幅顛覆傳統戰爭模式的宏偉藍圖。
    “當然，”他話鋒一轉，並未被自己的構想衝昏頭腦，“‘閃電戰’並非完美無缺，它存在一個相當致命的弱點。”
    “那就是對後勤補給線的極端依賴。”
    “快速的突進必然導致補給線急劇拉長，變得異常脆弱，極易被敵方襲擾甚至切斷。”
    “一旦補給中斷，這支高速運轉的戰爭機器就會立刻癱瘓，甚至可能反過來被敵人包圍殲滅。”
    “而且，‘閃電戰’的衝擊力，在麵對擁有廣袤戰略縱深的敵人時，會被逐漸吸收、稀釋，攻勢很可能在中途停滯不前。”
    “不過，”他補充道，“如果假想敵是法蘭索瓦共和國，這種國土麵積相對有限、工業集中的國家，以帝國目前的國力與後勤體係，經過優化調整後，應該是足以支撐這種規模的作戰。”
    艾倫心中默默補充，‘實際上，還有一個更致命的缺點沒有明說。’
    ‘那就是製空權。一旦喪失製空權，魔導士無法有效行動，裝甲部隊失去空中掩護，整個‘閃電戰’體係就會立刻崩潰。’
    ‘但現在說這個毫無意義。如果帝國連製空權都保不住，那證明整體實力已經崩盤，還談什麽戰術，不如早點考慮投降條件。’
    傑西亞陷入了沉思，手指在桌麵上畫著無形的軌跡。
    艾倫提出的這套理論，遠比他最初預想的要成熟、係統得多。
    這絕非紙上談兵的空想，而是具備極高現實可行性的戰術構想，甚至觸及到了戰略層麵。
    他感到一陣心驚，這真的是一個年僅十四歲的少年能夠獨立構思出來的東西？
    這等戰略眼光，這份對魔導力量運用的深刻理解……
    “嗬嗬……”
    傑西亞忽然輕笑出聲，打破了沉寂。
    他抬起頭，看向艾倫的目光中，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意味。
    “艾倫上尉，你對自己這套理論，看來是相當的自信啊。”
    他的語氣帶著幾分調侃，又似乎意有所指。
    “你很擅長……推銷自己，不是嗎？”
    “嗯？”
    艾倫聞言一愣，心頭猛地一跳。
    ‘推銷自己？什麽意思？’
    一種不太妙的預感，悄然爬上他的心頭。
    他連忙垂下目光，謙虛的回複道，“下官……愧不敢當。”
    傑西亞臉上的笑容斂去，神情變得嚴肅起來，語氣也帶上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
    “那麽，艾倫上尉。”
    “以航空魔導士為核心的這套‘閃電戰’戰法，你認為，需要一支多大規模的專屬魔導士部隊，才能有效執行？”
    艾倫定了定神，迅速在腦中盤算。
    “保守估計，至少需要數支……達到‘大隊’級別的常設航空魔導士部隊。”
    “人數太少，無法形成決定性的突擊力量，難以在關鍵時刻撕開敵軍防線，發揮不了戰術價值。”
    “但人數過多，編製過於臃腫，又會犧牲‘閃電戰’所強調的快速反應與靈活機動能力，反而可能因為指揮、協同上的問題，導致各種預料之外的麻煩……”
    至於是什麽麻煩，艾倫相信，以傑西亞的智慧，自然能夠領會。
    他心中暗自得意。
    ‘怎麽樣！’
    ‘這套理論，這番闡述，總該打動你了吧？’
    ‘這可是融合了前世先進軍事思想，並結合本世界魔導特色的戰爭理論！’
    ‘就算是帝國參謀本部的副參謀長，麵對如此構想，也該表現出足夠的興趣和重視了吧？’
    艾倫幾乎已經能看到，自己未來坐在帝國參謀本部寬敞明亮的作戰室裏，指點江山，調兵遣將的場景了。
    隻見傑西亞臉上再次浮現出初見時那種溫和的笑容，甚至還帶著幾分長輩對晚輩的讚許。
    “哈哈，艾倫上尉，真是年少有為啊！”
    他輕輕鼓了鼓掌，聲音不大，卻在安靜的圖書館裏顯得格外清晰。
    “數支大隊規模的航空魔導士部隊嗎？”
    “嗯，我會認真考慮你的這個方案的。”
    “還有艾倫上尉關於未來戰爭形勢的獨到見解，我也會仔細研究，作為重要的參考意見。”
    他站起身，理了理軍服的下擺，笑容依舊和煦。
    “敬請期待吧。”
    “……嗯？”
    期待？期待什麽？
    艾倫臉上的表情僵住了，這熟悉的語氣，這似曾相識的場景……
    怎麽和當初麵試，那個該死的魔導技術驗證員職位時的感覺，如此相似？
    不，不可能吧！？
    對方可是帝國參謀本部的副參謀長，位高權重，眼光卓絕，應該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吧？
    ‘大概......是他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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