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楚夏在聽雪小築幽幽轉醒。
    他剛一睜眼，便對上了一雙隱含關切的清冷眸子。
    慕玄清正坐在床邊的玉凳上，一襲白衣勝雪，宛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你醒了？”
    見楚夏蘇醒，慕玄清緊繃的神色明顯一鬆，語氣雖淡，卻帶著不易察覺的關切，“感覺如何？可有不適？”
    楚夏內視一番，發現除了神魂還有些許疲憊外，靈力已然恢複了大半，肉身更是完好如初，甚至因那一戰的極致壓榨而隱隱有所精進。
    他坐起身，搖了搖頭：“無礙，隻是有些脫力罷了。那三個老魔如何了？”
    提及此事，即便是清冷如慕玄清，眸中也忍不住掠過一絲驚悸與歎服。
    她回憶起兩天前那石破天驚的一劍，神色微微動容：“你那最後一劍……威力超乎想象。黑龍王和迦洛見機得快，在劍芒逼近的瞬間，不惜燃燒本源魔血，強行遁入了尚未完全閉合的空間裂縫，逃回了魔域。”
    “不過，他們傷勢極重。黑龍王魔軀被攔腰斬斷，魔元大損，即便能接續回來，修為也必然大跌。迦洛更慘，魔軀被劍氣撕裂成七八塊，倉促間隻來得及卷走大部分殘軀，一條覆蓋著魔紋的胳膊卻遺留了下來，如今已被封印收起。”
    慕玄清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奇異的波動，看向楚夏的目光愈發複雜：“至於那位魔聖緹娜……她首當其衝，幾乎正麵承受了你那一劍的絕大部分威力。當場魔魂震蕩，陷入瀕死之境，全靠其天陰魔族的特殊秘法吊住最後一口氣，昏迷至今。現被鎮壓在後山禁地的‘萬劍獄’之中，由雲塵師叔親自布下的劍陣看守。”
    楚夏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弑仙劍的威力果然沒讓他失望，隻可惜消耗太大，一擊之後便任人宰割，若非在浩然仙門，後果不堪設想。
    他掀開雲被下床：“帶我去看看。”
    慕玄清微微蹙眉：“你的身體……”
    “已無大礙。”
    楚夏活動了一下手腕，氣血奔湧如龍，發出輕微的轟鳴聲，以示自己狀態良好。
    慕玄清仔細探查了他的氣息，確認他隻是靈力未複，根基卻無比穩固，甚至因禍得福後，才勉強點頭同意。
    兩人走出聽雪小築，禦劍前往後山禁地。
    一路上，遇到的浩然仙門弟子無不紛紛駐足，向楚夏投來無比狂熱、敬畏的目光。
    “快看！是楚長老！”
    “天啊！他真的隻是化神境嗎？那一劍……我至今想起來都渾身發抖！”
    “徒手接魔聖一擊，一劍敗三大魔聖！此等戰績，曠古爍今！”
    “楚長老看我了一眼！我感覺修為瓶頸都鬆動了！”
    “聽說楚長老尚未婚配，不知……”
    無數道竊竊私語和崇拜的目光聚焦在楚夏身上，若非門規森嚴，且慕玄清太上長老在一旁，恐怕早已有大量弟子蜂擁而上。
    楚夏對此泰然處之，倒是慕玄清，聽到某些女弟子大膽的言論時，清冷的眸光微微掃過，周遭溫度頓時下降了幾分，讓那些女弟子嚇得趕緊低下頭。
    很快，兩人來到後山。
    一片被朦朧白霧籠罩的山穀映入眼簾，山穀入口處立著一麵古樸石碑，上書“劍獄”兩個淩厲大字，劍意逼人。
    此處靈氣稀薄，卻充斥著無比淩厲肅殺的劍氣，尋常弟子根本不敢靠近。
    慕玄清打出一道法訣，迷霧向兩側散開，露出一條通道。
    走入山穀，眼前景象豁然開朗。
    山穀中心，並非尋常牢獄，而是一片巨大無比的劍塚！
    無數斷劍、殘劍倒插於地，鏽跡斑斑，卻依舊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森然劍意。
    這些劍氣彼此勾連，形成一座天然的絕世劍陣，森嚴而恐怖。
    而在劍塚最中心，一道道由純粹浩然劍氣凝聚而成的鎖鏈，縱橫交錯，將一個身影死死地禁錮在半空之中。
    正是魔聖緹娜！
    此時的她，早已沒了之前的妖豔嫵媚、盛氣淩人。
    她身上那件緊身的漆黑皮甲破損不堪，露出下麵白皙卻布滿劍痕的肌膚，到處是幹涸的暗紅色血漬。
    一頭秀發淩亂的披散著，遮住了部分麵容，氣息萎靡，被周遭無窮無盡的浩然劍氣鎮壓得動彈不得，隻能發出壓抑而痛苦的細微喘息。
    感受到有人靠近，緹娜艱難地抬起頭。
    當她看清來人是楚夏時，那雙原本充滿殘忍與戲謔的桃花眼中，控製不住地閃過一絲深入骨髓的恐懼，嬌軀甚至下意識地顫抖了一下，引得劍氣鎖鏈嘩啦作響。
    兩天前那一劍，已如同最可怕的夢魘，深深烙印在她的靈魂深處！
    眼前這個看似隻有化神境的男人，其恐怖程度遠超她的認知！
    慕玄清看著被鎮壓的緹娜，語氣清冷地問道：“你打算如何處置她？宗門已查明她的身份，來自天陰魔域，是魔族現存十大魔聖中排名第二的強者。若將其公開處決，必能極大提振我修仙界對抗魔族的士氣。”
    楚夏摩挲著下巴，目光在緹娜曲線驚人的身軀上掃過，搖了搖頭：“排名第二的魔聖？殺了未免太可惜。若是能馴化成仆從，豈不更好？”
    慕玄清聞言一怔，微微蹙眉：“你有馴化魔族的高階秘法？魔族心性桀驁，尤其魔聖，神魂中皆有強大禁製，強行奴役，恐怕她會立刻自爆魔魂，寧死不屈。”
    “秘法麽……暫時沒有。”
    緹娜沒有妖族血統，不然倒是可以用玲瓏鎖妖塔試試。
    楚夏笑了笑，目光卻始終鎖定在緹娜臉上，沒有錯過她眼中那一閃而逝的複雜情緒——除了恐懼，似乎還有一絲極隱晦的求生欲。
    他向前走去，對慕玄清道：“不過，不試試怎麽知道？讓我單獨跟她聊聊。”
    慕玄清看了楚夏一眼，略作沉吟，還是點了點頭：“小心些，雖已被鎮壓，但魔聖手段詭譎莫測。”
    說罷，她身影一晃，便退出了劍獄山穀，將空間留給了楚夏。
    楚夏一步步走到劍塚中心，來到被死死禁錮的緹娜麵前。
    浩然劍氣感應到他的靠近，變得柔和了一些，但仍絲絲縷縷地刺入緹娜體內，讓她痛苦地蹙起眉頭。
    楚夏伸出手，輕輕抬起緹娜的下巴，撥開她散亂的發絲，露出一張雖然蒼白狼狽，卻依舊美豔動人的臉龐。
    他直視著緹娜那雙充滿恐懼、屈辱、又帶著一絲倔強的桃花眼，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緩緩開口：
    “我隻問一遍，你是想死，還是想活？”
    緹娜的心髒在楚夏指尖觸碰到她下巴的瞬間劇烈跳動起來，並非因為羞恥，而是源於靈魂深處的戰栗。
    她被迫仰視著這個一劍幾乎將她斬滅的男人。
    他的眼神平靜無波，卻更讓她感到恐懼。
    那是一種俯瞰眾生的冷漠。
    浩然劍氣仍在體內肆虐，帶來無休止的痛苦，提醒著她此刻的處境。
    自爆魔魂？是了，每一位魔聖都有這樣的終極禁製，寧死不為奴。
    那是刻在血脈裏的驕傲。
    可是……真的就要這樣死去嗎？
    修煉數千載，曆經無數磨難，方才成為天陰魔域排名第二的魔聖，擁有無上權勢與力量，就這樣憋屈地死在人族禁地，成為敵人提振士氣的戰利品？
    不甘心！
    尤其是……敗在這樣一個不可思議的男人手裏。
    他那股力量，根本不屬於化神境，甚至超越了渡劫的範疇，那柄劍……那究竟是什麽？
    楚夏的手指微微用力，迫使她集中精神：“我的耐心有限。”
    緹娜猛地回神。
    求生的欲望在這一刻壓倒了對死亡的恐懼，甚至壓過了魔族的驕傲。
    她死死咬住下唇，幾乎咬出血來，掙紮了半晌，才從喉嚨裏擠出細若蚊蚋、卻清晰無比的聲音：
    “……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