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學生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這麽年輕的老師，還研究生畢業，扯淡的吧！這人怕不是個騙子，把學校都給騙了。
    “不像是吧？你們有誰看過外麵進來的錄像帶？武打的、槍戰的、愛情的都行。有看過《縱橫四海》、《秋天的童話》、《這個殺手不太冷》、《終結者》的麽？如果沒有，那證明你們家庭條件一般，也證明你們太老實了。”文建凡的開場白很奇怪。
    “我看過《縱橫四海》和《終結者》。”
    “我看過《這個殺手不太冷》。”全班有六個男生看過港片和西片，但看過文建凡拍的電影的隻有兩個。
    “很好，你們已經出乎我的意料了。在我的班裏，不需要拘束。有問題可以隨時舉手，但不要打斷我的講話，這是對我的尊重。下麵麻煩你們各自想一段你們的自我介紹，我不要什麽大家好，我是某某某，來自哪裏，這樣的內容，創意，說點履曆上沒有的內容，比如說，我的綽號、最牛逼的事、我最出糗的事。我先來給你們示範一下。”
    文建凡挺了挺胸，“文建凡，綽號連長，最牛逼的事是上了戰場，最出糗的是動個小手術，把一條神經給弄傷了，左腿不太聽使喚，所以今後我大部分時間會和你們一樣，坐著上課。”說完手指指向坐在最後的男同學，文建凡示意從他開始介紹。
    “劉斌，本地人，家裏管得嚴，沒綽號，也沒什麽牛逼的事兒，就是體形不太好，你們可以叫我劉胖子。”
    “不對，其實你應該叫竹竿，這樣有助於你把形體鍛煉好。”文建凡點了點頭說道。
    “我叫薑文，北大沒考上，沒辦法才考的中戲，大家都說我臉長，還說我長得比較著急，顯老，你們可以叫我老馬。”
    “哈哈哈哈”，薑文的自嘲引來一陣善意的笑聲。
    等到所有人都做完自我介紹，文建凡壓了壓手，“你們的介紹還不錯，說不上優秀。想要成為大明星，你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在座的除了叢珊，現在電影、電視上流行的大帥哥大美女與你們沒什麽緣分，但是我們可以另辟蹊徑，走出一條自己的路出來。”
    十七個學生，六個女生，唯一長得清秀一點的就是叢珊，其餘的十六個學生，還真就是其貌不揚。眾人的目光齊刷刷的看向了叢珊，看得叢珊羞紅了臉。
    “演員有很多，但是人們能記住的隻有出彩的那麽幾個，記住了，這個世界沒有小角色，隻有小演員。不是男女主角，同樣可以在電影中出彩。電影《白毛女》裏麵的黃世仁，是不是十分令人痛恨？你們記得他的形象嗎？如何評定一個演員是不是優秀，就在於觀眾看過你演的電影之後，是不是對你印象深刻。”文建凡說道。
    按照教案上課？不存在的。課本都發下去了，學生自己琢磨就可以了，文建凡給他們講述的是不同的世界，希望能給他們撐起獨立的天空。
    下課之後，不少學生不認真準備軍訓，反而開始向招收他們的周老師打聽自己這個班主任，想知道這個老師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物。
    “你們甭打聽了，有機會你們自己去問文老師就行。”周老師笑了笑繼續說道：“你們先老老實實準備軍訓，要是表現得好，說不定文老師還給你們當導演，帶你們拍戲呢。”
    幹一行，愛一行是現在的主流思想，既然當了學生，就要好好學習，爭取早日掌握好技能，運用到實際中去。
    兩個禮拜的學生軍訓開始了，文建凡的報告文學也完成了第三稿。“你們當初就是這麽打仗的？”老爺子連著看了三遍文建凡的這篇《跨境作戰》之後問道。
    “嗯，在越南的時候，我們一直處於被動狀態，好些部隊都被打了黑槍，犧牲了不少同誌。我知道這篇小說永遠也發表不了，準備換個角度來描寫一下我經曆的對越反擊戰。”文建凡很平靜地說道。
    “你這篇文章是發表不了，不具備典型性。你可以從這個一排的角度去寫嘛。他們和你並肩戰鬥，逐步成長，這個可以寫嘛。”老爺子歎了口氣，他沒想到部隊裏的幹部素質下滑得這麽厲害，要不是參戰的部隊多，這場戰爭的勝負還真的難說。
    “爺爺，我想把我的經曆拍出來，哪怕不讓播我也要拍出來。大不了我再寫一個劇本，拍新劇本的時候把我這段經曆一起拍出來。”文建凡很難得的執著了一次。
    “我去幫你問問，你自己也想想辦法再寫一部，你小子不許衝動，聽到了沒有？”老爺子也有罩不住的時候，他也怕自己這個孫子把天捅個大窟窿出來。
    文建凡又開始了筆耕，故事從誓師大會開始，潛伏、穿插、遭遇襲擊、攻打高地、守衛高地、梳理戰場周邊、救援兄弟部隊、評功評獎、到親屬來探望烈士墓為結束。對上層是尖銳的諷刺和勸諫，對下層軍官和戰士則是充滿了同情和憐憫。充滿了對文革時代的批判。
    其中有個小細節，連長這個時候的調動，換下的是某位高級領導的孩子。炮兵和後勤部隊成了不少幹部子弟的溫床，不少人都是滿嘴的京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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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調到連隊才短短三個月，平時用於建設和勞動的部隊就簡單的完成了擴編和整訓工作，文建凡沒有描寫高幹子弟完成了救贖，而是著重描寫了戰前部隊內部的樂觀輕敵的情緒，軍長樂觀的錯誤思想讓部隊遭受到了說不盡的曲折和各種艱難的戰鬥。
    八十公裏的大穿插，地圖是三十年前法軍使用的地圖，本身就錯漏百出，上級用尺子丈量地圖，完全不顧山高林密。缺糧少藥，高地還沒水，後勤部隊遲遲上不來，文建凡是用自己的思想來批判這場戰爭的。
    劇本聚焦在每個戰士在戰爭前、中及後的改變，把戰士的個人放大，使人物形象飽滿。愛發牢騷的刺頭關鍵時候是真的能豁出去幫大家找糧找水解決溫飽問題，懦弱的戰士在戰友犧牲的時候敢於發狂麵對即將衝上來的敵人，還有幸運兒一人滅掉三個敵人的火力點，更有輕傷不下火線的堅強戰士。文建凡要大家一起完成對戰爭的升華。
    評功評獎也是一大亮點，讓功，這個最普遍的現象卻被文建凡痛批，關係到這些戰士今後生活的獎勵被讓來讓去，尤其是愛發牢騷的刺頭即使犧牲也得不到一枚獎章的時候，教導員和指導員這一刻成了壞人。
    烈屬探營更是壓抑，尤其是當撫恤金變成應還的欠款，家屬甚至賣了家裏的牲畜來幫兒子還賬的時候，更多的人還會覺得勝利來得如此容易麽？
    “爺爺，您看看，求您給上麵說一聲，別再讓我刪減，我這已經是盡力美化這場戰爭了，如果上麵不同意我拍攝，我就自費拍這部電影，然後去國外放映。”文建凡半是哀求，半是威脅的說道。
    “你小子盡給我出難題，放著吧，明天我豁出這張老臉給你找人看看，你準備什麽時候拍？”老爺子無奈的接受了文建凡的威脅。
    “如果上級批準的話，我打算放寒假的時候拍攝，需要協調的事情還有很多，不拍出來我總是覺得意難平啊。”文建凡想了想說道。
    老爺子接連三天都在為文建凡的電影東奔西跑，文建凡自己也沒閑著，沒事的時候就畫分鏡頭，爭取把自己想要的效果完全表達出來。
    為了這個孫兒，老爺子還真是豁出去了這張老臉，為了不改動一個字，他甚至還和老戰友們拍了桌子，“他張序登在軍人大會說的話，我孫子是親曆者，這總不會有假吧！不敢正視曆史，你算什麽英雄好漢？！”
    “老李，我們都知道小文沒誇張，但咱們得考慮軍心，總不能為了一部電影就動搖軍心吧？不然今後這些軍官還怎麽指揮戰鬥？幫我勸勸小文，我們都知道他受了委屈，但事情總歸是過去了，往後的日子還長，讓他往前看。老李，這也就是你的孫子，戰鬥英雄，要是換個人寫的這部小說，別說拍成電影，就是發表出去都不可能。這樣吧，再讓他改改，然後讓八一廠配合他拍攝。”韋主任拍了拍老李的肩膀，領導也有領導的無奈和顧慮啊。
    晚上吃飯的時候，老爺子端起一杯酒一口悶了，“建凡，你這劇本太長了，要改，而且要緊跟時政，針砭一下當下倒是沒事，不過分就行。八一廠會來找你的。對了，你在編劇裏加上老韋的名字。”
    “爺爺，謝謝，謝謝您，我替那些犧牲和負傷的戰友還有他們的家屬謝謝您。”文建凡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
    “等劇本下來，好好拍，別讓我失望。”老爺子欣慰的看著這個即將脫離自己庇護的孩子，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課堂上，同學們正在上課，兩個星期的軍事訓練並沒有給他們增添多少男子漢的氣概，文建凡笑著問他們的收獲，除了無聊之外，就是累。
    “今年寒假，我會拍攝一部戰爭片，你們這個年齡段比較合適，但真要參加拍攝，隻會比你們經曆的訓練更辛苦十倍以上。如果你們有興趣，可以找我報名，但是報了名之後不來訓練的，我會把他列入我的黑名單。你們想清楚，很辛苦的哦。”
    考入中戲的第一年就能拍戲，這是個極大的誘惑，誰又不想在大屏幕上嶄露頭角呢。女生提出了抗議，覺得文老師重男輕女。
    “我先給咱們班裏的女同學道個歉，咱們女兵在戰場上真不多見，但是越南是真的有女兵，如果你們願意，我可以讓你們參演，但是戲份不會很多，而且還有學姐和你們競爭，就看你們敢不敢了。”
    課後的討論是熱烈的，大家都不相信文老師上過戰場打過仗，畢竟從年齡上來看，一個人又要讀書，還要拍戲，怎麽可能還有時間去當兵呢，這違反了人的常識。文建凡也從來沒有拿著軍功章炫耀過自己的光輝履曆，再加上那次事件帶來的影響，部隊和地方的宣傳冊裏始終沒有他的事跡，大家也就更懷疑他是不是真上過戰場了。
    八一廠的一位主任來了中戲辦公室，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小文，我是八一廠的劉主任，你這個劇本什麽時候能出來？你的小說我看了，如果是拍電影的話，不能叫《跨境作戰》，這樣我們有侵略越南的嫌疑，你給電影換一個名字吧。”
    “哦，劉主任，謝謝您提的建議，我會改的。還有什麽建議嗎？”文建凡倒了一杯茶遞過去。
    “那個小文啊，這部戲的主角你選好沒有？要不用我們單位的演員吧。”劉主任沉吟了一陣說道。
    “劉主任，這是一部群像戲，沒有絕對的男主角，而且我不要那種偉光正的形象，我希望這部電影能貼近真實的生活，也貼近真實的戰場。所有參加拍攝的人員必須每天參加部隊訓練，而且不一定能每天洗澡，這個您能理解吧？”文建凡沒拒絕也沒答應，而是提出了自己的條件，吃不了苦的都給我死開點。
    “這是應該的，不然這幫人都以為拍戲隻是為了好玩，為了出名。你呢，你有什麽要求沒有？”
    “主任，劇本我再打磨打磨，爭取做到最好。之前我畫了分鏡頭，您可以看一下，我們去桂省南邊拍攝，另外最後的烈屬探營我需要幾組真實的鏡頭，如果還有沒去烈士墓的父母，我希望咱們廠能派人去他們家裏，把烈士的父母妻兒接過來，讓他們看一眼自己的兒子，自己的丈夫，所有的費用我來出。”文建凡提出了自己的建議，他不欠烈士什麽，但他希望為烈士做些什麽。
    “行，我這邊就開始物色演員，要是有什麽問題你直接來八一廠找我吧。”劉主任很爽快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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