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怕被人舉報是投機倒把？”許向陽對於政策上的事情幾乎是不清楚、不明白。想要跟上時代的節奏太難了，尤其是處於變革中的社會，節奏轉變太快。“傻子瓜子”就是個很好的例子，老思想的人想要“割資本主義尾巴”，把他的財產沒收充公，這事情至今還沒個定論。
    “我怕啥呀，我又不做買賣。你老公我隻是個中戲的老師，自有文人的清高，不屑賺那三瓜倆棗的。”倒不是看不上那些賺錢的營生，而是沒必要把自己卷進有爭議的圈子中去，給上級留下個刺頭的印象。
    是不是刺頭，這個問題不是他說了算的，現在很多領導都在為這小子的事情頭疼。電影拍得好不好，看觀眾的反應就能知道，凡是在前線看過這部《衛國軍魂》的都說太真實了，似乎每個人都能在電影裏找到自己的影子。
    欠賬單的事情各個部隊都有，不少幹部戰士都是農村的，家裏遇上點困難就不得不找兒子想辦法。“死吻”更是看得戰友們淚流滿麵，這個戰士說出了所有年輕戰士的心聲。謝副連長的評功評獎問題因為影片裏沒能得到解決，甚至都引起了戰士們的抗議，大家都覺得這樣的評功評獎不公平，讓功能理解，但謝副連長不評功，實在是說不過去。
    接近兩個半小時的時長，全程沒一個人起身上廁所。三首歌回到駐地立馬就有人教唱，結了婚的、有對象的，都喜歡《血染的風采》，但沒有人不喜歡另外兩首戰歌，聽著就覺得提氣，感覺收到了極大的鼓舞，恨不得現在就衝到前線去和越南鬼子拚個你死我活。
    觀眾們喜歡不代表所有人都喜歡，一些領導就覺得這部電影牢騷話太多了。“誰不知道，戰前賞我一個送死的官兒。”、“兩百億換捆甘蔗”這樣的話是一個黨員該說的麽？這部電影是在帶壞群眾，帶壞所有的幹部戰士。電影的主題帶著批評的雙重性，低級紅高級黑。對上層是尖銳的諷刺和勸諫，對底層是自上而下的憐憫和同情。整體是比較反動、壓抑鬥爭的。炮彈是啞炮這樣的問題完全是刻意抹黑我們的軍工企業嘛！一頂頂大帽子扣下來，就差沒把這部電影打進十八層地獄了。
    高層領導們都看過了這部影片，他們對前線的事情不是特別了解，一些尖銳的問題沒有人向他們提及過，所以在討論會上，說好的有，說不好的也有，觀點並不一致。
    “前線的戰士們看得熱淚盈眶，沒有任何一個人覺得不好，好得簡直就是一部關於前線的紀錄片。這些年來，我們不重視部隊的訓練，後勤跟不上，這是事實。指戰員們犧牲了，撫恤金的發放雖然到位了，但他們家屬的生活問題依舊沒得到解決。說句實在的，小文這是收著拍的，如果拿著他的第一份文稿拍攝，那才是最真實的戰場經曆。”韋主任去過前線視察，他是最有發言權的。
    “我們所需要的具有英雄主義，愛國主義的戰爭片究竟是個什麽樣子？是不是還需要像以前的戰爭片一樣，為了崇高的理想舍生忘死呢？這部電影其實已經給了我們答案。我們有些幹部，總是愛聽阿諛奉承，對於愛提意見的同誌，到死他們也不肯放過，這樣的事情在我們身邊發生得還少麽？生而為人，沒有誰比誰金貴，大家都是人，人人就應該平等。這些年，我們離開戰爭太久了，咱們離開人民太遠了。”另一位擔任前線慰問團團長的老革命也發話了。
    “該不該禁這部電影？為什麽要禁？是電影太過虛假？還是我們太浮躁？僅僅作為我們這個群體不想看到？我們總不能一邊喊著要實事求是，一邊不敢直視我們之前存在的問題與錯誤吧？難道我們連這點胸襟都沒有？”又一位領導發話了。
    “我也來說說吧，這部電影沒有多少驚險刺激的場麵，卻有著敢於批判，耐人尋味的真實。這個真實是把平凡推向更廣闊和更深刻的唯一途徑。每個人的背後，都連著一個家，每個家的背後連著的是中國。沒有生來就偉大的英雄，一個人的道德品質，都因尊嚴而生，所以，自尊才能自強。大道理誰都懂，但是電影裏老百姓真正麵對的困難又有誰來解決呢？我們總是要求人民無私的奉獻，讓他們的奉獻推動我們國家的強大，但是國家要強大，首先就要讓人民強大。人民不強大，不幸福，國家強大了，是為誰而強大呢？”
    幾位大佬的重磅發言，得以讓影片不怎麽順利的通過了發行這一難關。始作俑者卻還在火車的軟臥包房裏呼呼大睡，上麵的風霜雷電，跟他又有什麽關係呢。
    六十個小時的火車，如果是坐硬座的話，小腿出現浮腫都是正常的。許向陽呆愣愣的由著文建凡帶著她出站，平時她都是和星城的同學一起回家，一起去學校，這次居然和他單獨到了四九城，心裏總感覺有些不好麵對這幾個同窗好友似的。文建凡身為老師，比學生提前到校那是再正常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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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九城的火車站比別的城市稍微好一點，但也不怎麽太平，去年一起爆炸案，直接讓所有的知青從哪裏來的，回哪裏去。這些年城市建設緩慢，一時間根本就沒辦法安置這麽多知青，街上偷扒搶劫的啥都有。這些人錢來得容易，去得也就飛快。沒錢的時候又來火車站，把旅客當成提款機。
    回到交道口，兩人徹底放鬆了下來。甜蜜的二人世界？文建凡很憧憬這樣的生活，隻是他希望再好好地和許向陽談一次，不欺騙，不隱瞞，自己的缺點如果對方不能接受的話，那就算了，強扭的瓜不甜。
    “建凡，我們自己做飯吧，我打下手，你來做菜。”許向陽主動道。
    “要得，下午我帶你去見幾個戰友，正式向他們介紹一下，然後還有幾個老哥哥，我們也要過去拜個年，明天我們再拜訪一下隔壁鄰居、常媽和幾位校領導。”文建凡安排的時間很緊湊，兩人動作麻利，不一會兒就做好了三個菜。
    對於文建凡和許向陽的關係，顏兵和李軍早就告訴了眾人，都不是第一次見麵，紅包兜兜轉轉，最終還是到了嫂子們的手上。
    “連長，辦事處那邊批下來了，咱們這兒怎麽弄啊？”顏兵問道。
    “用合資公司的名義申請建個十一層，一到五樓做成商超，上麵做酒店，我做效果圖，請外國人設計，至少要有三五百個停車位。你們就住到金寶街那邊的四合院去，免得打擾我們小兩口過日子。明兒我得去老師們家裏拜年，幫我準備些酒水和香煙，你們四個沒事也多看看書，多學學日語，身體鍛煉也不能落下，到時候我要派你們去小日子那邊辦些事。”文建凡隨口答道。
    對於那邊的寶藏，文建凡並不著急，黃金在不在那裏還是個問題，自己不方便探路，等他們準備好了再讓他們過去找找也是一種方法。自己最信任的，除了老哥之外，也就是這些跟自己出生入死的戰友。
    帶著許向陽繼續拜訪三位老哥哥家，一個能把玩當成職業的王世襄，一個能把故宮當成家的朱家溍，一個國民四公子之一的傳奇張伯駒，他們的高光時刻和奇聞趣事，讓許向陽頓時對這三位肅然起敬。
    “小弟，我聽說你把恭王府和慶王府都給買下來了，還讓咱們幾個老不死的當裝修顧問，你這是想著法的給我們送錢呐。現在這世道我有些看不懂，凡事你記得三思而後行，希望你不要走我的老路啊。”能說出這番話，言語間帶著濃濃的警告意味，也隻有幾個老哥哥能說出來。
    “老哥哥，我就是個小小的人民教師，那兩套宅子是合資公司買下來的，我不過是借住罷了。老哥哥，我打算把恭王府做成博物館的式樣，把我收藏的那些古玩字畫都放進去，等時機到了，再供遊人參觀，您覺得這樣的安排可好？”文建凡明白張老哥哥的一番好意，他也不敢拿自己去賭政策會不會轉變，萬一有個閃失，損失的也就是一些古董，不會連累到自己。
    “嗯，槍打出頭鳥，既然要隱，就不要冒頭出來。”張伯駒點了點頭，他已經年過八旬，還能有幾年活頭喲，但老人家講究的就是活得通透。
    回家的路並不遠，文建凡帶著許向陽溜達著去了趟恭王府和慶王府，兩處的宅子都是超大的規格，單單一個慶王府就占地46.5畝，分為中東西三路，各由六進四合院組成，就更不用說占地一百多畝的恭王府有多大了。
    許向陽不太習慣和老人家打交道，三個老哥哥之中，她最喜歡的是老頑童王老哥。王老哥主要負責的就是這兩處宅子的修繕工作，即使樣式雷想要糊弄，以次充好，王老哥準管會拉下臉來一頓訓斥。
    “建凡，這麽大的房子，將來怎麽住人啊？”許向陽有些擔心的問道，這一個宅子就有這麽多房子，怎麽打掃衛生？哪怕是早上打開所有的窗戶，下午再關上那些個窗戶，估計都得把自己累死。
    “我也不曉得，當初太貪心，看到大房子就想要，現在是騎虎難下了啊。羅湖那邊也有個公司，我準備把高科技企業都放到寶安縣，預計那邊占地三千畝左右吧。對了，咱們有空也要去滬市看看，那邊還有七八套別墅，這些都是咱家的產業。是裝修完了租出去還是放在那裏空著，你這個女主人拿主意啊。”文建凡的話讓許向陽有些發懵，這是她想要的生活麽？
    許向陽顧慮重重的，她很後悔自己主動追求文建凡了。文建凡是個富豪她知道，但是在內地也有這麽多產業，萬一再來個什麽運動之類的，可怎麽辦？而且這麽大的家業，她完全沒有思想準備啊。
    “建凡，我們的進展太快了，我想回中戲休息一下，要不，我們還是先冷靜冷靜，好不好？”許向陽居然在這個時候選擇了退縮。
    兩人之間並沒有什麽實質性的關係，也就是牽牽手，連唯一的那次接吻都是拍戲的那次，一切發展得確實是有些快，快到許向陽的思想根本適應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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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我會給你時間的。”文建凡心裏突然有了不好的感覺，莫名其妙的戀愛，莫名其妙的分手，仿佛一切來得太不真實。能怎麽辦？誰知道呢。
    看著許向陽默默的收拾行李，文建凡沒有上去幫忙，她是自己生命中的過客？自己的港灣究竟在哪？誰能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案呢？文建凡不知道原來財富多了也是一種負擔，這一刻他是真的迷惘了。
    許向陽走了，懷著濃濃的自卑心走的。她夢裏的愛情是兩個人兢兢業業的經營好一個小家庭，生一個可愛的孩子，不需要太多錢，小富即可。
    文建凡很想發泄，發泄他那無處安放的青春。對許向陽，他並沒有很多的愛戀，隻是單純的想要擁有一個女人，屬於自己的女人，就這麽簡單。
    喝酒？文建凡沒有這個想法，把自己灌醉又能怎樣？失去的東西不會再回來。幾點睡著的，文建凡不清楚，簡單的洗漱之後他直接去了常媽家裏。
    “呀，我幹兒子來了呀！還沒吃飯的吧？”師丈把文建凡迎進了屋裏。
    “沒吃呢，幹爹，我媽還沒回來啊？”
    “在學生宿舍裏呢。昨兒來了個女同學，說是哭了一宿，她估計還在那安慰的吧？你那部片子拍完了，什麽時候會上映？”師丈倒了杯水給文建凡。
    “我不知道，剛交上去半個月都不到，應該沒那麽快吧。”文建凡順口答道。
    “那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呢？拍電影還是繼續教學？”
    “我也不知道，暫時先教學吧，等過幾年情況好一點再拍部戲，這幾年還是安心教學算了。”文建凡掩飾得很好，從他的臉上完全看不到半點失落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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