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靠山屯，孫德厚家。
    他家是老傳統， 老婆和兒媳婦不上桌。
    在東北，文化其實就是一個大雜燴。
    語言也是五花八門。
    闖關東的人中，有山東的，他們說“俺”。
    也有河南的，他們說“中”。
    孫德厚一家， 祖上是河南遷過來的。雖然現在說話沒什麽口音，但還是保留了官家的傳統。
    陸明洲勸了幾句，她們堅持不上桌，也不好意思再勸。
    一大桌子好酒好菜，就五個大老爺們。
    孫德厚兩父子，蘇菊方、張黑子，還有 陸明洲。
    酒過三巡，孫德厚抹著眼淚勸酒：“岷州啊，你可是幫我解決了一個大難題。我家老大，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當個民兵排長，可養活不了自己。我還在想，要是沒有了我這把老骨頭，這個家可怎麽辦……”
    陸明洲尷尬了。
    這種話，你在家裏說說就得了，怎麽能在酒桌上說？
    當然， 他知道孫建國，沒有那麽不堪。
    當父親的，望子成龍，看不慣兒子的所作所為，也是人之常情。
    這話，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接。
    “……呃，其實建國哥，挺優秀的，不然也當不上民兵團副團長。”
    “比他優秀的人，多得是。他也就是，占了跟著你的便宜，咱可不能忘本。建國，你滿上，敬明洲一杯。”
    孫建國倒滿酒，站起身來，一飲而盡。
    “團長，我也不會說話，你以前是我的領導，現在是我的領導，以後也是我的領導。以後，我都聽你的，否則我孫建國，就他媽不是人。”
    陸明洲連忙站起身來，卻被旁邊的蘇菊方一把按住：“你坐著，你不用起身。”
    陸明洲無奈，隻好坐下，舉杯一飲而盡。
    “我蘇菊方這輩子沒服過誰，但我對你明洲老弟，是打心眼裏麵佩服。說起來，我坐上這個村長，也全靠你的本事。今晚，我 借花獻佛，敬你一杯。”
    ……
    陸明洲重生以來，有親人陪伴，根本不需要借酒消愁。
    酒這東西，越喝酒量越好，他很久不喝，哪裏喝得過？
    他幹脆直說：“我咋感覺，你們不是為了感謝我，是為了把我灌倒啊？”
    這話，多少有點不禮貌。
    尤其是對著村支書和村長，普通的村民，想請他們吃飯都做不到，誰敢這樣說？
    可陸明洲敢！
    而且他們還不覺得冒犯，反而覺得他直性情，挺可愛。
    被他這麽一說，大家也不勉強，一邊吃一邊喝一邊聊，氣氛很融洽。
    蘇菊方問：“建國，什麽時候去團部報到？”
    “這兩天準備一下，要搬到公社單位樓去。”
    蘇菊方沒有注意到，孫德厚眼中有一絲不悅。
    他接著問：“明洲，你也搬到單位樓去嗎？”
    “我就不搬了，我隻是掛職。”
    此言一出，孫德厚來脾氣了。
    “你看看，你一個副團長，搬什麽單位樓？人家明洲是團長，他都不用搬。你得瑟個啥勁？生怕別人不知道，你進了單位是吧？”
    看樣子，他嘴裏說得嚴厲，還是舍不得兒子離開自己。
    孫建國很驚訝：“團長，咱們這裏離民兵團，路程可不近。你咋不搬過去呢？”
    陸明洲聳聳肩：“我這個團長，隻是掛職的。具體的工作，由你跟林副團長來幹。”
    “啊？？？’”
    三人都張大了嘴，驚訝得合不攏。
    民兵團長，可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
    尤其是在60年代，肩負了大量治安、巡邏，甚至是國防的功能。
    這麽好的位置，居然選擇掛職？
    就在這時，門外有人慌慌張張大喊：“不好了不好了，有知青失蹤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孫德厚、蘇菊方嚇了一大跳，酒醒了一大半，連忙衝出門去。
    “怎麽回事？”
    孫德厚焦急地問。
    “孫書記、蘇村長，今天下午四點，有幾個知青，拿著砍柴刀上山，到現在都沒回來。”
    張黑子樂了：“這算啥事兒？不就上山砍個柴嗎？晚點就回來了。”
    “回來個屁。”
    孫德厚沒好氣的罵道：“現在都八點多了，還沒回來，準是遇到危險了。”
    蘇菊方沉聲問道：“他們有說去幹啥嗎？”
    來人囁嚅地說：“聽說他們下午在吹牛，陸團長比他們還小，都能打到獵物。他們也能，準備去打頭熊瞎子玩玩。”
    “胡鬧！”
    孫德厚臉都青了：“一群書呆子，不知道天高地厚。我們靠山屯的人，都不敢隨便上山，他們拿把柴刀就敢去？想找死，也不是這個死法。”
    蘇菊方更冷靜一些，問道：“都有哪幾個知青？他們叫什麽名字？”
    “帶頭的是楊傑，三名男知青，趙向陽、葉青鬆、陳子安，兩名女知青，趙小麗和李梅。”
    我去，這麽多人？
    一下就去了六人，要是出了事，誰負擔的起這個責任？
    孫德厚徹底憤怒了：“這楊傑，簡直是攪屎棍，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跟張玉玲不清不楚，這賬我還沒跟他算呢，又惹出這麽大的事來。”
    蘇菊方冷靜下來，說道：“孫書記，現在咱們急也沒用，你先去知青點，等他們回來。我去通知民兵，緊急集合去搜山。”
    他看向陸明洲：“明洲，你跟黑子是主力，把狗帶上吧。大雪封山的，光靠人可不好找。”
    一聽說是楊傑，陸明洲有些不情願。
    但知青在靠山屯出事，確實是不好交代。
    再說，他現在是民兵團團長，確實也有救人的義務。
    張黑子一個晚上，插不上話，不是喝酒就是吃菜。
    早就有點不耐煩，一聽說有事可幹，早就興奮起來。
    “那還愣著幹嘛，咱們進山。”
    “別急。”
    陸明洲說道：“磨刀不誤砍柴工，你回去把槍帶上，我回去牽狗，在屯子西頭集合。”
    “好嘞！”
    張黑子一溜煙就跑了。
    陸明洲往家裏走去。
    好在今晚喝的酒不多，加起來也就不到半斤的樣子。
    要是剛才一直喝下去，肯定會誤事。
    這些知青，初生牛犢不怕虎。
    現在青皮子，是不敢在這個地方待。但相應的，野豬和其他猛獸，也變得更多。要是任由他們在山上，肯定是凶多吉少。
    到時候，孫德厚和蘇菊方，肯定都脫離不了關係。
    孫德厚幫過自己，蘇菊方算是自己人。
    這個忙，不幫也得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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