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壇上的火光漸漸弱了下去。
    陳默、林夏、老周三人站在人群邊緣，目睹了江景虞給龍老三種下血誓蠱的全過程。
    林夏的相機鏡頭微微發顫。
    她全程都在拍攝，但畫麵裏的內容，已經超出了她的認知——
    血珠滴入龍老三口中後，他的瞳孔驟然收縮，喉嚨裏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悶哼。
    隨即，整張臉泛起一層詭異的青灰色，像是被什麽東西從內部侵蝕。
    “這……真的隻是某種毒素？”林夏低聲問，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陳默的眼鏡片上反射著火光，他盯著江景虞的背影，緩緩搖頭：“不，毒素不會讓人‘立誓’生效。”
    老周的眼神陰沉，右手下意識摸向腰間——
    那裏本該有一把配槍，但為了不引人注目，他們這次沒帶任何武器。
    “不枉我們找了這麽久，”他聲音壓得極低，“終於找到了。”
    以前雖然知道這個世界正在發生巨變。
    比如吳七，比如成海駿，比如大洋彼岸的吸血鬼。
    但直到現在，他們親眼見證了這深山裏的“巫蠱之術”。
    他們才明白，當親眼目睹這類超自然現象時，那種發自內心的激動與……戰栗。
    蟲王祭結束。
    阿尤與寨老們，押著龍老三離去。
    寨民們雖然想跟去看熱鬧，卻畏懼。
    因為他們去的方向，是寨裏的鼓樓。
    普通寨民沒資格進入。
    於是寨民們就留在原地，或坐或站地議論紛紛。
    火光未熄，每個人的神色都透著激動。
    “阿尤這娃娃，硬是了不得咯！連血誓蠱都會使！”
    “老阿爹在世的時候講過，血誓蠱是戰蠱裏最狠的，種下去，生死就由不得自己咯……嗯，這烤糍粑香得很，妹崽，再給我拿個。”
    “去不去我屋頭吃碗麵嘛，給你煎個蛋！”
    “不去不去，要我說，龍老三就是活該！拐賣自家寨子裏的姑娘，就該遭報應！”
    “你們講，阿尤帶他下山，會不會……”
    “噓！莫亂講！阿尤現在是老阿爹了，他的事，咱們少管！”
    “欸他爹，走的時候莫忘了裝幾碗五毒湯！回去灑在樓邊邊，消災辟邪！”
    ……
    不知討論了多久，寨民們才三三兩兩地散去。
    各個吊腳樓的房門，一扇接一扇關上。
    長長的“吱呀”呻吟，回蕩在寨子的夜色中。
    夜風掠過竹梢，發出沙沙的聲響。
    月光下，隻剩下祭壇旁幾縷未熄的炭火，偶爾迸出幾點火星。
    雷公寨分為上寨和下寨。
    上寨就是這山頂。
    下寨則是江景虞白天時候，騎著摩托車到的那個寨子。
    下寨的地勢略低，交通方便，所以寨民們的生活水平，普遍比上寨要好。
    但是，雷公寨的中心，卻依然在上寨。
    這裏有德高望重的寨老們，有祭台、有鼓樓、有風雨橋、有蘆笙堂……
    今天，下寨的幾乎所有寨民，都結夥上山來參加蟲王祭了。
    此刻夜色已深，不便下山。
    他們便各自在上寨裏的親戚、好友家借住。
    所以，在吊腳樓關上房門之後，燈火一盞盞熄滅之後。
    寨子裏雖然漸漸陷入寂靜。
    但不知道有多少家吊腳樓的火塘，都燃起了通紅炭火。
    怕是要邊烤火，邊喝酒吃糍粑，敘舊談話到天明。
    眼看眾人都散去，林夏三人對望一眼。
    三人：“……”
    他們、好像、被人、遺忘了？
    “看來今晚又得歇野外了。”林夏歎氣。
    陳默推了推眼鏡：“可以轉轉，看寨子裏還有沒有廢棄的吊腳樓。”
    話音剛落，龍岩就從路盡頭跑過來，撐著膝蓋喘粗氣，用生硬的普通話說：
    “還好你們沒走。實在對不住，剛氣冒火，把你們忘了，多虧你們救我家妹崽。今晚沒地兒睡吧？去我家將就一晚？家裏人多條件差，隻能委屈你們打地鋪 ……”
    三人再次對視，齊聲回答：“不委屈不委屈！”
    到了龍岩家，他一通忙活，給三人抱來被褥、蓑墊。
    三人挨著火塘，自己鋪床。
    之後，龍岩又親自給三人下了碗粉，才回房間。
    確認四周無人後，陳默立刻從背包裏取出一個微型信號幹擾器，按下開關。
    “可以說了。”他端起青瓷大碗，嗦了一大口粉。
    粉是酸湯打底，加了辣椒、西紅柿、酸蘿卜丁、脆哨等配料。
    一口下去，酸辣開胃。
    林夏也端著青瓷大碗狼吞虎咽，抽空點了一下相機，指著照片，小聲說：“你們看，血誓蠱生效時，龍老三的血管是黑的。”
    老周冷笑一聲：“不止，他的瞳孔收縮速度不正常，像是被某種毒素影響了。”
    “但毒素不會讓人‘立誓必死’。”陳默把相機推回去：“這已經超出了現代醫學的範疇。”
    林夏又翻照片：“還有，這蟲王祭時候他踩出來的銀色波紋、這個黑蛇虛影、還有他這影子……
    一張又一張照片翻過。
    上麵的少年穿著靛藍色祭袍、臉上紋著朱砂五毒紋。
    每個動作，都顯得邪魅又神秘。
    尤其是他獨站於月光之下，火堆之中，踩著炭火的雙腳，卻分出三個形態迥異的影子的照片 。
    更是讓每個人，後背不禁竄出一股涼氣。
    三人沉默了一瞬。
    陳默喝了口粉湯。
    “英國那邊已經行動了，”林夏輕聲道，“他們甚至公然把吸血鬼納入了國民的範疇，我們不能再等了。”
    老周的眼神銳利：“阿尤，他的能力，必須上報。”
    陳默點頭：“明天一早，我們跟著他下山。”
    “他會同意？”
    “不需要他同意。”老周淡淡道，“我們是國家的人，他……隻是我們的目標。”
    窗外，夜風嗚咽。
    寨子徹底安靜下來。
    隻有遠處，偶爾傳來一兩聲犬吠。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在寨子最深處的鼓樓裏，他們口中的阿尤，正在接受寨老的盤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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