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新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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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南元寶鎮那場撕心裂肺的痛楚,仿佛還在昨日。
    愛女彩琴被皮木仁那畜生淩辱殺害的慘狀,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董掌櫃的心上。他當時就嘔出一大口心頭血,若不是江河帶著小伍子星夜奔襲,調來人馬並割了皮木仁的腦袋祭奠亡女,他這條老命,怕是早就隨女兒去了。可即便大仇得報,那承載了無盡悲傷的元寶鎮,董掌櫃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他變賣了店麵,帶著驚魂未定的老妻和沉默寡言的兒子小滿,一路顛簸,回到了魂牽夢繞的晉省老家——臨汾縣曲亭鎮。隻盼著這熟悉的故土,能撫平一絲傷痕,讓餘生有個安穩的著落。
    誰曾想,這故土,竟成了另一場噩夢的開始!
    離家經商多年,歸來時,他竟然發現祖祖輩輩傳下的那處青磚灰瓦、帶著小院的老宅,竟已換了主人!
    鳩占鵲巢的,是縣保安團團長趙閻王的小舅子,名叫錢德彪。此人獐頭鼠目,一臉橫肉,生得五短身材卻挺著個腐敗的肚子,走起路來像隻橫行的螃蟹,仗著姐夫的權勢,在曲亭鎮乃至臨汾縣都是出了名的“滾刀肉”,專幹欺男霸女、巧取豪奪的勾當。
    董掌櫃帶著妻兒,風塵仆仆地站在自家祖宅門前,看著門楣上掛著的陌生匾額,聽著裏麵傳出的吆五喝六的劃拳聲,心都涼了半截。他強撐著上前拍門,開門的正是錢德彪本人,滿嘴酒氣,斜睨著門口的“喪家之犬”。
    “哪來的老叫花子?滾遠點!別髒了爺的門檻!”錢德彪噴著唾沫星子,像驅趕蒼蠅一樣揮手。
    董掌櫃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院子:“錢……錢老爺,這……這是老朽的祖宅啊!我董家世代居住於此!我這裏有地契房契為證!您看……” 他哆嗦著從懷裏掏出用油紙包了一層又一層的契約文書。
    錢德彪一把奪過,看也不看,“刺啦”幾聲,竟當著他的麵,將那凝聚著幾代人心血的地契房契撕了個粉碎!紙屑像雪片一樣紛紛揚揚,落在董掌櫃絕望的臉上。
    “呸!什麽狗屁地契?老子姐夫說了,這房子是前年剿匪時的‘逆產’!充公了!懂不懂?充公了!”錢德彪叉著腰,唾沫橫飛,臉上橫肉抖動,“現在老子是這房子的主人!你們這些刁民,再敢來聒噪,老子讓保安團把你們當赤匪探子抓起來,扔進大牢,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他身後幾個歪戴帽子、斜挎著槍的保安團丁也跟著哄笑起來,眼神裏充滿了鄙夷和威脅。
    申冤無門!官官相護!
    董掌櫃咽不下這口氣!他董家雖非大富大貴,也是清清白白的生意人,豈能任由家產被如此強奪?他拖著病體,拄著拐杖,帶著兒子小滿,開始了漫長而屈辱的“告狀”之路。
    縣衙門, 青天大老爺的堂鼓敲得震天響。
    縣太爺倒是升堂了,隔著老遠,撚著胡須,眼皮都不抬一下。聽完董掌櫃聲淚俱下的控訴,縣太爺慢條斯理地呷了口茶,拖著長腔:“嗯……董老掌櫃,你說這房子是你的,可有憑據啊?” 董掌櫃悲憤道:“大人!憑據……憑據被那錢德彪當場撕毀了啊!” 縣太爺皮笑肉不笑:“哦?撕了?空口無憑啊。再說了,錢德彪是保安團趙團長的親戚,趙團長為國剿匪,勞苦功高,他的親戚能是強占民宅之人嗎?此事……本官還需詳查。退堂!”
    驚堂木一拍,董掌櫃被衙役“請”了出來。
    董掌櫃又來到警察局。局長是個油光滿麵的胖子,聽完來意,打著哈哈:“哎呀,老董啊,你這事……不好辦呐!房子產權糾紛,這不歸我們警察管啊!我們隻管抓人辦案。你這沒憑沒據的,我們怎麽去抓錢老爺?人家可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再說了,趙團長的麵子……咳,你懂的吧?……去法院!去法院告他去!”
    董掌櫃剛想再辯駁幾句,就被兩個警察連推帶搡地“送”出了大門。
    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董掌櫃遞上了訴狀。法院的推事法官)收了狀子,讓回去等消息。這一等就是月餘,杳無音信。董掌櫃再去催問,推事一臉不耐煩地翻著卷宗:“董家訴錢德彪侵占房產一案……嗯……正在調查中。錢德彪聲稱此房係保安團因公征用,事涉軍產,需謹慎處理。你且回去,有了結果自會通知你。”
    旁邊一個書記員模樣的年輕人,看似好心,低聲對愁眉苦臉的小滿說:“小兄弟,別折騰了。錢德彪姐夫是趙閻王,在臨汾一手遮天!他早就打點好了上下關節。這案子,別說贏,能立上案就算你家燒高香了!再告下去,小心惹禍上身!” 小滿氣得拳頭緊握,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一次次碰壁,一次次被羞辱,一次次看著那冰冷的衙門和冷漠的嘴臉。
    董掌櫃本就因喪女之痛和長途跋涉而虛弱的身體,哪裏還經得起這樣的折騰?急怒攻心之下,他舊疾複發,病倒在鎮上一間租來的破敗小屋炕上。咳嗽一聲連著一聲,撕心裂肺,常常咳得滿手是血。原本還算硬朗的身板,如今瘦得隻剩一把骨頭,眼窩深陷,氣若遊絲。
    老妻日夜守在炕前,眼淚早已流幹,眼神空洞麻木。兒子小滿四處求醫問藥,借遍了親友,可那點微薄的藥錢,不過是杯水車薪。街坊四鄰看著董家遭此大難,無不搖頭歎息,眼中滿是同情。
    “造孽啊!老董家這是造了什麽孽啊…”
    “那錢德彪,真不是個東西!趙閻王更是……唉,這世道……”
    “可憐小滿這孩子,剛沒了姐姐,爹又快……”
    “小聲點!別讓那些狗腿子聽見!”
    同情歸同情,在這亂世,誰又敢為了一個無權無勢、行將就木的老掌櫃,去觸保安團長的黴頭?人微言輕,隻能扼腕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