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顧健東在部隊就是個小麵癱，明明是白白淨淨又奶呼呼的小可愛，
    卻整天像個小老頭一樣，走路背著手，皺著兩條眉毛。
    在家屬院的嬸子、大娘看到這孩子的小模樣都忍不住想笑，
    “健東啊， 你還是個奶娃娃，奶娃娃就要多笑笑，這樣才可愛。”
    六歲的顧健東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一本正經的問， “嬸子，我現在不可愛嗎？”
    他長得好，家屬院的孩子就屬他長得最可愛，一本正經的小模樣，
    嬸子稀罕得都想把這孩子帶回家養， 買給自己兒子吃的糖嬸子一股腦塞進小健東口袋裏，
    “可愛，可愛，健東最可愛了，這是糖， 健東吃， 等吃完了， 嬸子還給你買。”
    每次小健東出去玩，回來口袋都鼓鼓的，不是這家的嬸子給糖，就是那家的嫂子給花生，
    蘇月如都習慣了，看兒子小小年紀就天天板著小臉蛋，蘇月如有點發愁，
    這孩子要是長大也是這副樣子可怎麽辦， 她還能有兒媳婦嗎？蘇月如愁啊！
    好在蘇月如也沒有愁多久，她的好朋友楊鳳嬌生了， 生了個女兒 。
    蘇月如和丈夫帶著兒子去看孩子， 蘇月如覺得自己生的兒子就已經夠好看了，
    好朋友生的閨女更好看， 眼睛大大的，抱在懷裏軟乎乎的，
    還會衝她笑，蘇月如都想和好朋友換孩子養了，她太稀罕女兒了。
    小健東踮著腳，扯了扯爸爸媽媽， “媽媽，我也想抱妹妹。”
    “好， 不過妹妹還小，你抱她要小心一點，要像媽媽這樣抱，對，就是這樣。” 蘇月如耐心的教兒子抱妹妹。
    小健東第一次抱妹妹，動都不敢動，僵硬的抱著，
    懷裏的妹妹睜著大大的眼睛看他，他也睜著黑溜溜的眼睛看著妹妹，
    小舒玉咧嘴一笑，小健東隻覺得妹妹笑起來真可愛， 他也跟著咧嘴笑，嘴裏不停的喊， “妹妹，妹妹……”
    隨即小顧健東感覺手臂暖乎乎的，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
    暖乎乎的東西是什麽， 他瞪著大眼睛，“媽媽……妹妹她， 她尿尿在我身上了。”
    病房裏的人哈哈哈大笑，蘇月如蹲下抱走小舒玉， “妹妹這是喜歡你呢。”
    小健東懷疑的看向媽媽，“真的嗎？”
    蘇月如沒看兒子認真的小眼神，“真的。”
    小健東笑了，開心的在原地蹦噠，妹妹喜歡他耶，妹妹最喜歡他！
    這是蘇月如、顧長風第一次看到兒子這麽開心，這孩子也不知道隨誰，
    小小年紀天天板著一張臉， 他們當爸媽的鮮少看到兒子像這麽開心。
    顧長風和好兄弟開口道， “要不誰兩個定個娃娃親吧，兩孩子一起長大，以後感情肯定深。”
    沈向北可不幹，他的寶貝閨女剛出生，哪能定什麽親，
    “一邊去，等我閨女長大了，我親自給我閨女挑世上最好的男人。”
    “哪用挑，我兒子隨我，他長大肯定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配得上小舒玉。”
    “隨你更不行了，你毛病一大堆，我閨女不能嫁像你這樣的男人。”
    兩個男人眼看就要吵吵起來，蘇月如頭疼的把兩人攆出去， “幹架出去打，別在這吵鳳嬌。”
    小舒玉的出生，是沈向北、楊鳳嬌的掌中寶， 也是沈家、楊家的寶貝，
    沈老頭、沈老太聽兒媳婦生了，還是個孫女， 老倆口就急哄哄的來部隊照顧兒媳婦，看大孫女。
    楊震、梁君因為工作原因，一直都沒能來看外孫女，外孫女剛出生就給了她一本存折，存折的數目都讓沈向北、楊鳳嬌覺得燙手，
    楊震、梁君卻表示這還算少了， 這是自己爸媽對外孫女的愛，楊鳳嬌收下了。
    沈家、顧家在家屬院距離就一牆之隔，小健東每天起來第一件事就是來隔壁看妹妹，甚至鬧著要和妹妹一起睡。
    楊鳳嬌是軍醫，出了月子就要進入工作狀態，有時候沒空給閨女換尿布，
    都是小健東換的，有時候沈向北覺得健東這孩子比他像老父親。
    “沈叔叔，妹妹剛剛吃飽，你這樣抱妹妹， 妹妹不舒服的。”
    像是要驗證小健東的話，小舒玉在爸爸懷裏扯著嗓子嗷嗷哭，
    沈向北把閨女哄好，轉身就看到小健東用幽怨的眼神看著他，像是他這個當爸的能虐待他閨女一樣。
    小舒玉睡得不踏實，睡覺哼哼唧唧的，沈向北經常出任務，在家陪閨女的時間並不長，
    他想閨女睡得踏實一點，卻不知道怎麽哄，笨拙的用他粗曠的嗓音唱起了歌， 把小舒玉給唱醒了，還被嚇得不輕，
    小健東無奈的搖搖頭，歎了一口氣，“沈叔叔，你出去訓練吧，我來哄妹妹。”
    沈叔叔一點都不省心，要是他不在妹妹身邊，妹妹都不知道受多少罪。
    他雙手把妹妹抱起來， 手有一搭沒一搭拍妹妹的後背，嘴裏哼著輕快的歌， 小舒玉很快就被哄睡著了。
    沈向北、楊鳳嬌工作是真的忙，大部分時間都是小健東陪在小舒玉身邊，
    小舒玉一天天長大，到了一歲多， 總是在顧健東屁股後麵，哥哥長， 哥哥短，哥哥最厲害。
    小舒玉長得粉雕玉琢，在幼兒園老招小夥伴稀罕了， 有玩伴玩，小舒玉不怎麽粘著小健東了。
    小健東默默生氣好幾天，小舒玉一點都不知道，每天歡歡喜喜去幼兒園找小夥伴玩。
    今天她的小夥伴們看到她沒有像以前一樣圍上來拉著她一起玩，
    而是在原地一動不動，連著好幾天被小夥伴冷落，小舒玉傷心的哇哇哭，鬧著不去幼兒園了，
    小健東湊上來，塞了一顆棒棒糖到她嘴裏， “別哭了，他們不跟你玩，我跟你玩，我帶你爬樹，抓小魚。”
    小舒玉委屈的撅嘴，“他們壞，健東哥哥好。”
    “對， 他們壞，我好。”
    小健東屁股後麵又有小尾巴了， 小健東臉上也有了笑容。
    送小舒玉回家，小健東回家拿了一把糖出來，分給一群孩子， “做得不錯，有獎勵。”
    拿了糖的孩子咧嘴笑，“謝謝健東哥， 隻要健東哥說的我們都聽。”
    要是小舒玉在這，肯定認識這些小朋友，這幾個都是她在幼兒園玩得好的小夥伴。
    帶頭的小孩捂著臉頰呲牙咧嘴， 不聽不行，健東哥是家屬院的孩子王，
    健東哥話少拳頭硬，誰要是惹他了，拳頭框框揍。
    就因為舒玉跟他們玩，冷落健東哥了，他們挨健東哥一頓揍。
    被顧健東揍他們心裏是不開心的，眼下有糖吃，他們又覺得健東哥特別好。
    小小年紀的小健東從小就知道給一巴掌給一甜棗。
    小舒玉自然是被他拿捏得死死的，孩子們經常玩新娘的遊戲，
    小舒玉把家裏的大花被單給剪了披在身上，笑嘻嘻的說長大要當健東哥哥的新娘。
    小健東也不太懂新娘是什麽意思，不過他記在了心裏。
    兩孩子一天天長大，成了家屬院最頭疼的兩個小霸王，家屬院天天雞飛狗跳，不過日子也過得歡樂。
    他們沒想到的是， 有一天小舒玉家裏來了好多叔叔， 叔叔們一點都不開心，抱著小舒玉想扯出笑臉卻怎麽都扯不出。
    “舒玉，以後我們就是你的親叔叔，叔叔們一定會照顧你平安長大的。”
    小舒玉不懂， 她眨著眼睛問， “我有爸爸媽媽，為什麽要叔叔照顧？”
    顧長風默默轉身抹了抹眼淚， “孩子， 你爸媽，犧牲了！”
    犧牲這兩個字小舒玉聽懂了，媽媽說過，犧牲的意思是那個人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我不要爸爸媽媽犧牲，我不要，叔叔， 你們快幫舒玉找爸爸媽媽回來好不好，
    他們還說要回來給舒玉過生日的，爸爸說要煎荷包蛋給我吃， 爸爸煎的荷包蛋可香了。
    媽媽說要擀麵條給舒玉吃， 媽媽做的麵條好好吃的，舒玉最喜歡吃了。
    叔叔，你幫我找爸爸媽媽回來好不好，舒玉不吃荷包蛋不吃麵條了，我要爸爸媽媽……”
    漂亮精致的小人哭得淚流滿麵， 稚嫩的嗓音一聲聲喊著要爸爸媽媽，
    這些流血不流淚的男人都默默的別過臉擦眼淚。
    蘇月如心疼的抱著小舒玉，眼淚也是止不住的流下來。
    小健東在旁邊一聲不吭，看著妹妹哭， 他很心疼， 他想自己去找沈叔、楊姨回來，但是他知道自己找不回來，沈叔、楊姨去天上了！
    “妹妹別哭，以後我的爸爸媽媽就是你的爸爸媽媽， 我會保護你，會陪你的。”
    “我不要你的爸爸媽媽， 我有自己的爸爸媽媽。”
    小舒玉被送回沈家壩大隊了，離開的當天，小健東緊緊的拉著妹妹手，
    不想鬆開， 還是顧長風把兒子的手給扯開，舒玉才被抱上車。
    小舒玉離開部隊了，小健東整天沉默寡言， 除了上學就是訓練，除非有妹妹的消息，他才會露出點表情。
    兩人一分開就是十幾年， 顧健東始終記得他要保護妹妹，
    一到年齡就入伍參軍了， 他想等自己足夠強大了在出現在舒玉妹妹身邊。
    可等他出現的時候，舒玉妹妹已經喜歡上了一個知青，為了那個知青，舒玉妹妹可以不顧一切。
    他問過舒玉妹妹， “你過得開心嗎？ ”
    她說， “很開心！”
    顧健東離開了，他不想自己的出現給舒玉妹妹帶來困擾。
    他的部隊在偏遠山區，並且是封閉的，回了部隊他不是在出任務就是出任務的路上，
    等他再次想看舒玉妹妹過得好不好的時候，聽到的卻是舒玉妹妹死了，她是被人害死的！
    當時的顧健東就像瘋了一樣，查到是誰害了沈舒玉，
    他瘋狂的報複曾經傷害過沈舒玉的人，周景塵、沈雪的被顧健東折磨了幾年。
    直到他偶然上了一個道觀，他是個軍人，信仰是五星紅旗，
    從來不信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道長告訴他，隻要他誠心祈禱，可以改變發生的一切。
    顧健東信了！
    一祈禱就是半輩子，直到他油盡燈枯的那一刻，還跪在蒲團上祈禱，他的舒玉妹妹下輩子能美滿一生。
    閉上眼的那一刻，顧健東看到了當年的小團子，他跟在自己身後甜甜的喊 ， “健東哥哥，哥哥……”
    顧健東揚起嘴角，他的舒玉妹妹來接他了！
    沈家壩大隊。
    沈舒玉拿著顧健東小時候的照片，在幾個知青中來回觀察，
    看看照片，又看看麵前的知青，最終視線定格在拽著軍綠色背包的高個子上。
    顧健東低著頭，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媽媽說了，不能和陌生人說話， 除了舒玉妹妹！
    沈舒玉手裏拿著照片，反複確認，走到他麵前，笑容明媚的遞上一顆糖，
    聲音溫柔， “你叫顧健東是吧， 你好， 我叫沈舒玉。”
    顧健東包裏有一大袋糖，糖根本吸引不了他，
    是沈舒玉三個字讓他有了反應，緩緩抬頭，看了好一會兒。
    又默默低下頭，掏出一張照片， 反複對比，“你不是！”
    “不是什麽？”
    他比劃了一下，“你不是舒玉妹妹，舒玉妹妹隻有這麽小， 你太大了，不一樣，你想騙我，你是壞人！”
    說著， 他還瞪了沈舒玉一眼，像是沈舒玉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
    他的眼睛清澈透亮，一點攻擊性都沒有，讓人看到隻想拐回家，
    反正沈舒玉第一個念頭隻想把他帶回家養， 她耐心細致給顧健東分析她和照片相像之處。
    這人眼睛才越來越亮， 接過糖， 聲音幹淨清脆乖乖喊了一聲， “舒玉妹妹！”
    沈舒玉忍不住摸摸他的頭， “走， 跟我回家！”
    走，跟我回家！
    就像兒時小健東帶小舒玉回家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