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黃粱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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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二十三年深秋,南京應天府的雨裹著寒氣,如萬千銀針般紮在青磚黛瓦上。貢院那一排排狹小的號舍,此刻正似一個個困住書生的牢籠,李明山蜷縮其中,呼出的白氣在硯台上方凝成薄霧。硯台裏的墨汁早已凍成硬塊,他握著狼毫的手也凍得通紅,卻仍死死盯著攤開的《周易》,書頁上密密麻麻的批注,是他這月來苦讀的心血。
“咯吱——”一聲輕響,號舍的木門被推開,一陣寒風裹挾著雨絲撲麵而來。李明山猛地抬頭,隻見金華羽斜倚在門框上,玄色錦袍繡著金線雲紋,在昏暗的燭光下泛著冷光,腰間的玉佩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折射出細碎的光影。這已是他第三次在夢中見到此人,前兩次,金華羽都是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的乞丐模樣,捧著破碗向他討水喝,眼中滿是乞求和絕望。可此刻眼前的金華羽,身姿挺拔,神態倨傲,周身散發著一股讓人不寒而栗的氣息。
“李公子好雅興,竟在這等寒夜研習《周易》?”金華羽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聲音低沉而冰冷,在狹小的號舍裏回蕩。
李明山的手不自覺地握緊狼毫,筆尖在宣紙上洇開一團墨,“你究竟是人是鬼?”他強作鎮定,目光卻緊緊盯著對方,試圖從那深不見底的眼神中找到一絲破綻。
金華羽緩步逼近,袍角掃過地麵,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有無數毒蛇在爬行。“我是你心中的魔障。”他的聲音愈發陰森,“還記得七年前的上元夜嗎?你為了獨占頭名,在書院井水投毒,害得同窗七竅流血而亡。”
這句話如同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李明山心上。往事如潮水般湧來,那個上元夜的情景在他腦海中清晰浮現:月色如水,書院裏張燈結彩,同窗們歡聲笑語,而他卻躲在暗處,將毒藥緩緩倒入井中。當時的他,滿心都是對功名的渴望,隻想除掉那些擋在他前麵的人。可如今,每當想起那些慘死的同窗,他的內心就充滿了愧疚和悔恨。
“不!不是這樣的!”李明山大喊一聲,猛然驚醒。額頭的冷汗浸濕了粗布枕巾,呼吸急促而沉重。窗外,更夫敲過三更,梆子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他摸黑點上油燈,昏黃的燈光搖曳不定,案頭的《夢溪筆談》不知何時被翻開,空白處多出一行小字:“疊夢生萬象,一念成魔佛。”墨跡未幹,散發著鬆煙墨特有的香氣,仿佛是有人剛剛寫下的。李明山盯著這行字,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恐懼和疑惑,這字跡他從未見過,卻又仿佛透著一股熟悉的氣息。
次日清晨,雨停了,秦淮河畔彌漫著一層薄霧。李明山漫步在河邊,試圖讓清冷的空氣驅散心中的陰霾。就在這時,他遇見了閆靜雅。那女子身著短打勁裝,利落的裝扮與周圍的人顯得格格不入。她腰間別著個方方正正的鐵盒子,樣式古怪,從未見過。更令人驚訝的是,她說話時嘴裏竟冒出“時空悖論”、“量子糾纏”等古怪詞匯。
“李公子,”閆靜雅將冰涼的手掌按在他額頭上,眼神專注而認真,“你這症狀,像是陷入了多維空間的時間循環。”
李明山一愣,不解地看著她,“姑娘這話,李某實在聽不懂。”
閆靜雅收回手,從懷中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物件,上麵閃爍著奇異的光芒,“這是我從另一個時空帶來的儀器,能檢測到空間波動。你最近頻繁穿梭於現實與夢境,正是因為疊夢空間的裂隙在不斷擴大,而你,恰好成為了連接兩個世界的通道。”她的話語雖然深奧難懂,但李明山卻莫名地選擇相信,或許是因為這幾日的離奇遭遇,讓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產生了動搖。
當晚,李明山再次陷入夢境。他置身於一片血紅色的荒原,天空陰沉,狂風呼嘯,遠處傳來陣陣哀嚎,仿佛有無數冤魂在哭泣。金華羽立在斷壁殘垣間,周身纏繞著黑霧,臉上裂開三道猙獰的傷疤,眼神中充滿了仇恨和殺意,“李明山!還我命來!”他怒吼著,聲音震得李明山耳膜生疼。
就在這時,另一個金華羽從他身後走出,素衣白裳,目光悲憫,“煞鬼王已奪我善念,唯有集齊三魂七魄,方能破此幻境。”
李明山倒退幾步,後背撞上冰涼的石碑,“為何會有兩個你?”他驚恐地問道。
白衣金華羽拾起地上枯枝,在沙地上畫出太極圖,“這疊夢空間本是混沌初開時的裂隙,善念與惡念在此分裂成兩個鏡像。就像你既想科舉入仕光耀門楣,又不願放棄年少時的俠義心腸。善與惡,在這疊夢空間中被無限放大,形成了不同的鏡像。”他的聲音平靜而溫和,仿佛能撫平李明山內心的恐懼。
現實與夢境的界限愈發模糊。李明山發現自己時而在貢院苦讀,桌上堆滿了經史子集;時而在現代的圖書館翻閱《明史》,周圍是陌生的書架和明亮的燈光;時而見閆靜雅在疊夢空間裏大著肚子為他熬藥,臉上滿是溫柔和期待;時而又聽她講述平行宇宙的理論,那些新奇的觀點讓他大開眼界。最可怕的是,每當他試圖改變過去,夢境就會陷入更深的旋渦。他曾在夢中回到上元夜,想要阻止自己投毒,可無論他怎麽努力,最終還是眼睜睜地看著毒藥倒入井中,一切都無法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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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那日,夫子廟張燈結彩,熱鬧非凡。李明山在人群中穿梭,突然撞見了現代的閆靜雅。她遞來一張泛黃的報紙,頭條新聞赫然寫著“明代書生離奇失蹤案”,配圖竟是他自己的畫像。“你看,”她指著報紙邊緣的批注,“曆史早已注定,強行改變隻會讓因果鏈斷裂。”
李明山盯著報紙,心中五味雜陳。他一直想要彌補過去的過錯,可現在才明白,有些事情,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難道我就隻能背負著這些罪孽,永遠無法解脫嗎?”他苦澀地問道。
閆靜雅歎了口氣,“解脫不在於改變過去,而在於接受自己。那些經曆,都是你人生的一部分,它們塑造了現在的你。”
深夜,李明山再次進入夢境,直麵煞鬼王金華羽。黑霧凝成的利爪穿透他的胸膛,劇痛讓他幾乎失去意識。就在這時,他聽見白衣金華羽的聲音:“放下執念!當年投毒是因你家道中落急於求成,如今愧疚是因你心懷良知。這些都是必經之路!”
鮮血染紅了腳下的沙地,李明山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人生如舟,順流而下方得始終。”他鬆開緊握的玉佩,任由煞鬼王的黑霧將自己吞沒。在意識消散的那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當他再次睜眼,發現自己躺在秦淮河畔。陽光灑在河麵上,波光粼粼。閆靜雅撐著油紙傘立在船頭,這次她身著襦裙,懷中抱著繈褓,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恭喜李公子,你終於參透了疊夢的真諦。”
李明山望著河麵倒影,發現自己鬢角已生白發。他忽然明白,那些悔恨與執念,不過是命運精心設計的修行。就像秦淮河的潮水,漲落之間自有定數。過往的一切,無論是痛苦還是快樂,都是人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此後,他不再執著於區分現實與夢境,開始撰寫《黃粱誌》記錄這段奇遇。書中詳細記載了他在疊夢空間的所見所聞,以及從中領悟到的人生哲理。最後一頁,他寫道:“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與其困於因果,不如笑看雲起。”
多年後,應天府流傳著一個傳說:每逢雨夜,都能聽見貢院方向傳來朗朗讀書聲,時而夾雜著嬰兒啼哭與女子輕笑。有人說,那是李明山在疊夢空間裏,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圓滿,在虛實交織的世界中,完成了心靈的救贖,與過去的自己和解,也找到了內心的寧靜與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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