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意外的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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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放的這些人裏,有一位當世有名的文豪,名叫尚臨風。
    這位尚老先生,今年已經年過六十。
    他年少時便才華橫溢,雖仕途坎坷,卻情場得意,一生流連章台路,紅顏知己無數。
    一生沒有娶妻,但是姬妾眾多。
    屢試不第,心中難免積鬱怨懟。
    年輕氣盛時,誰不曾有過些意氣用事?
    倒黴的是,這次也牽連到他了。
    他從前寫的詩,被認為大不敬,而且被從清平侯府搜了出來,於是也喜提流放瓊州。
    不過文豪就是文豪,就算倒了黴,也有崇拜他的人來慷慨解囊。
    尚臨風散盡家財,讓姬妾們各自嫁人。
    但是今年他才添了個兒子,是一個十八歲的小妾給他生的,也是他唯一的子嗣。
    老來得子,尚臨風視若珍寶。
    此番前往瓊州,他特意高價雇了奶娘隨行。
    豈料剛啟程,奶娘竟卷鋪蓋跑了!
    倉促之間,哪裏去尋新的奶娘?
    所以尚臨風就打聽有沒有可以給孩子喂奶的婦人,結果就聽說陸棄娘給阿苔的女兒喂奶,就求了過來。
    尚臨風的兒子尚璞,已經七個月。
    陸棄娘也沒多想,就應承下來,隻是告訴尚臨風,尚璞大了,可以喝點米粥之類的。
    尚臨風把尚璞托付給陸棄娘。
    陸棄娘心底其實不大喜歡這老頭——太好色,臉皮也忒厚。
    奈何尚臨風名頭實在響亮,連蕭晏對他都禮敬三分。
    陸棄娘轉念一想,罷了,看在孩子的份上,何必跟個老頭子較勁?
    橫豎一隻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便應允了。
    尚臨風的下人,很快送來兩幅字。
    蕭晏說,他的一幅字,能賣上百兩銀子。
    陸棄娘頓時覺得自己賺了。
    不過阿苔很緊張。
    因為她發現,陸棄娘似乎對石妞更好,什麽都先照顧石妞。
    那怎麽敢當?
    人家尚璞,是大文豪的兒子。
    石妞卻——
    她委婉地和陸棄娘表達了自己的忐忑不安。
    陸棄娘卻擺擺手:“那有什麽的?總是要照顧小的多點,尚璞大了。而且,女孩子本來也要更嬌貴一些,你不用管。現在都是流放的,誰也不比誰高貴。”
    文豪得活,普通人也得活。
    阿苔對陸棄娘感激不已,提出可以幫她做針線。
    “我也隻會這些了——”她紅著臉道。
    陸棄娘笑道:“誰不遇到點難處?不過搭把手的事情,你不用放心上。說實話,我看著石妞,好像看見自己的女兒,你也讓我不那麽想孩子了。”
    人啊,得忙點。
    太閑了,容易胡思亂想。
    “你跟著走一天,已經很累了。你若是實在過意不去,以後去了瓊州,咱們還有很多相處的時間呢。”
    阿苔心裏默默發誓,一定要報答陸棄娘。
    天氣一天天冷起來,好在眾人是一路南下,所以也並沒有覺得難以承受。
    陸棄娘還和二丫感歎,“這幸虧是流放瓊州;這要是流放遼東,可不得凍死幾個?”
    至於三丫,在外頭騎馬,早把隊伍裏五六個半大孩子“收編麾下”,人影都難尋。
    二丫對此表示,若是劉儉見到了,那簡直要哭倒長城——他的姐姐,很快成了那麽多人的姐姐,完全把他忘到了腦後。
    二丫這一路,默默觀察著各地的風土人情與特產,在心中盤算記錄。
    她發現許多貨物,在原產地與京城最終售價之間,差價著實驚人。
    即便算上運輸的人力車馬開銷,利潤空間依舊不小。
    坦白說,這一路,因為很多人都打點過,押解的衙役沒有刻意為難過,行程也不甚緊迫,所以眾人相對來說,雖然辛苦,但是並非難以承受。
    尚臨風還以年老體衰的借口,坐上了馬車。
    陸棄娘見狀,也心疼蕭晏,總是偷偷讓他到車上坐一會兒。
    因為銀子打點到了,好像也沒什麽事。
    不過心裏總是有點不安的。
    她偷偷問蕭晏:“這樣該不會有人舉報咱們吧。”
    “不會。”蕭晏笑道,“那麽多人都欠著你人情,看在你的麵子上,也不能為難我。”
    他並不是信口雌黃。
    幫人帶孩子,隻是陸棄娘這一路上做的眾多事情之一。
    她真的是一刻也閑不住,什麽閑事都管。
    誰需要幫忙,她都去看看,自己能不能幫上。
    有人吃不上飯,她把幹糧分人家。
    有人腳磨破了,她把新的鞋襪送出去。
    這樣的小事,簡直不勝枚舉。
    若說整個流放隊伍加上家眷幾百人,誰是人人皆知的,那一定就是陸棄娘。
    她總是笑嗬嗬的,那份熱心腸,在這愁雲慘淡的行程裏,像一束微弱卻無處不在的光,點亮了許多角落。
    當然,也有人放不下從前架子,即使淪落到這種地步,也覺得陸棄娘這般,不夠自持身份。
    不過倒也沒人好意思當麵說什麽。
    當走了半個多月的時候,流放的隊伍,意外遇到了北上的燕王。
    說實話,蕭晏見到燕王一行的時候,驚嚇大於驚喜。
    他的第一反應是,這廝又要做什麽?
    當聽燕王說他要進京的時候,蕭晏立刻問:“王爺又無詔進京?”
    燕王:“……那可能可能?”
    他已經吃過一次虧了。
    就算他不長記性,割肉留下的傷,也時時提醒著他,不能衝動。
    原來,皇上下旨,今年令藩王都進京。
    蕭晏的心總算放下來。
    燕王和押解的差役打了招呼——畢竟是親王,這點麵子還是有的,然後他設宴招待蕭晏一家。
    在蕭晏的再三要求下,燕王總算低調宴請,沒有出幺蛾子。
    燕王和蕭晏說話,隨行的燕王妃則招待陸棄娘和二丫三丫。
    “這次正好進京去看看儉兒。”燕王提起兒子,不無擔心。“原本你在京城,我還能放心些。現在你也不在了,我——”
    “王爺放心,我已經叮囑過蔣玄和小女,也找了周逍遙幫忙看顧,世子不會有事的。”
    就是現在他再哭,大概沒有像三丫這般能鎮住他的人了。
    蕭晏委婉地提醒,燕王進京一定要小心行事,夾緊尾巴做人。
    燕王表示,自己吃一塹長一智,這次一定不會冒失。
    然而,兩人都未曾料到,這場看似尋常的相逢,本身便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