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歲月裏的喜與懼:父母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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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則以喜,一則以懼。
    晨光透過紗簾,在台曆上灑下細碎的光斑。我習慣性地瞥了一眼日期,赫然發現後天就是母親的六十三歲生日。台曆邊緣已微微卷起,那是父親每次翻頁時粗糙的手指留下的痕跡。日曆下方還貼著一張泛黃的便簽,是去年春節我離家時,母親用鉛筆寫下的叮囑:“囡囡在外要按時吃飯”,字跡因受潮暈染得有些模糊。便簽旁還粘著半枚褪色的楓葉書簽,那是父親某次釣魚歸來,特意從溪邊撿回給我的小禮物。那一刻,孔子那句 “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則以喜,一則以懼” 突然在腦海中回響,如同一把鑰匙,打開了記憶的閘門,那些被時光塵封的情感,瞬間奔湧而出。
    記憶的時針撥回到上世紀九十年代的老巷弄,青石板路還留著昨夜的雨痕。清晨五點半,父親床頭那隻鐵皮鬧鍾準時發出 “叮鈴鈴” 的聲響,驚醒了尚在沉睡的城市。鐵皮表麵早已鏽跡斑斑,邊角處還纏著一圈絕緣膠布,那是我小學時調皮摔裂後,父親親手修補的。鬧鍾的鈴鐺因為年久失修,聲音不再清脆,倒像是沙啞的老人在輕輕呼喚。他總是穿著洗得發白卻筆挺的工裝,工裝口袋上永遠別著一支紅藍鉛筆,那是他在機械廠繪圖時養成的習慣。鉛筆的木頭被磨得光滑,紅藍雙色的筆芯也用掉大半,筆尾還刻著 “安全生產” 的字樣,是廠裏統一發放時印上的。這支鉛筆不僅記錄著圖紙上的線條,也記錄著他為家庭奔波的歲月。
    廚房的煤爐早已生起,火苗舔舐著鍋底,父親將鐵鍋燒得通紅,倒入一勺自家榨的菜籽油,等油花微微跳起,再把洗淨的青菜倒入鍋中,鏟子翻炒間,“刺啦” 一聲,香氣裹挾著柴火味彌漫開來。有時火苗竄得過高,燎到他的眉毛,他也隻是笑著用手背蹭一蹭。他的左手虎口處留著一道淺淺的疤痕,那是有次炒菜時,熱油濺到手上留下的,可他卻笑著說這是 “廚師的勳章”。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每一勺油都得精打細算,母親總是把炸過東西的油濾了又濾,反複使用。
    那時的他像台永不停歇的機器,下了夜班還能騎著二八自行車帶我去郊外釣魚。自行車的鈴鐺早已不響,鏈條轉動時會發出 “咯吱咯吱” 的聲音,車座包被磨得發亮,邊緣處裂開的皮革用黑色電工膠布纏著。後座綁著的鏽跡斑斑的鐵桶,是他親手改製的魚桶,桶身上還留著他用焊槍修補的痕跡。每次出發前,他都會仔細檢查自行車的輪胎,用打氣筒給車胎充氣,“呲呲” 的充氣聲在寂靜的清晨格外清晰。
    有一回釣魚返程時,突然下起瓢潑大雨,我們被困在路邊的涼亭裏。父親脫下外套罩在我身上,自己卻被淋得濕透。他一邊擰著衣服上的水,一邊給我講廠裏老師傅們的故事,講他們如何在困境中解決技術難題,講那些在轟鳴的機器聲中誕生的奇跡。他的聲音混著雨聲,帶著獨特的磁性,講到激動處,還會用手在空中比劃著機床的構造。雨停後,他背著我走過泥濘的小路,深一腳淺一腳,卻始終穩穩當當,我趴在他背上,聽著他 “咚咚” 的心跳聲,漸漸忘記了風雨的恐懼。路過一片水窪時,他故意踩出大水花,逗得我破涕為笑。
    母親則像一隻勤勞的蜜蜂,永遠帶著淡淡的肥皂香穿梭在家中。家裏的縫紉機擺在堂屋靠窗的位置,陽光正好能灑在上麵。這台縫紉機是父母結婚時的 “大件”,機身上的漆麵早已斑駁,露出底下的木質紋理。機器的腳踏板邊緣被磨出一道深深的凹槽,那是母親幾十年如一日踩出的印記。春天,她會坐在那台 “老古董” 縫紉機前,踏板每踩一下,都會發出 “咯噔咯噔” 的聲響。她的腳有節奏地踩著,雙手靈活地引導著碎花布料,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身上,為她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不一會兒,一個繡著蝴蝶的新書包便誕生了。她會用彩色的絲線給蝴蝶繡上翅膀上的花紋,一針一線都飽含著對女兒的愛,繡錯時還會小聲嘟囔著 “老眼昏花”。
    夏天,她把清涼的棉布鋪在老舊的木質地板上,戴著頂灰色的老花鏡,用粉餅在布料上細細地畫出裁剪線。老花鏡的鏡腿纏著膠布,那是不小心摔壞後修補的痕跡。裁剪、縫製,一條精致的碎花裙裙擺上還會綴上幾顆小巧的珍珠。珍珠是她攢了好久的錢,去集市上的首飾攤買來的。為了省下路費,她總是天不亮就步行幾公裏去趕集,回來時腳上磨出了水泡,卻笑著說 “省下來的錢能給囡囡買好吃的”。路過村口的老槐樹時,她會在樹蔭下歇腳,聽老人們嘮嗑家長裏短。
    冬天,她戴著頂灰色的毛線帽,坐在暖爐旁織毛衣,毛線團在她指尖纏繞,上下翻飛間,轉眼就成了柔軟的圍巾。時不時用牙齒咬斷毛線,毛線碎屑落在她的肩頭,像一朵朵小小的雪花。她織的毛衣上總會有獨特的花紋,那是她自己設計的,鄰居家的阿姨們看了都羨慕不已,紛紛來向她請教編織技巧。有一回,為了給我織一件帶小熊圖案的毛衣,她熬夜到淩晨,眼睛布滿血絲,卻仍堅持把最後一針繡完。織毛衣時,她會把毛線球放在一個舊搪瓷盆裏,防止毛線滾得到處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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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年的生日,是童年最璀璨的星辰。母親會提前三天就開始準備,她的菜譜裏藏著歲月的智慧。為了燉出濃鬱的紅燒肉,她會特意選肥瘦相間的五花肉,用黃酒、冰糖慢慢煨煮三個小時,期間不時揭開鍋蓋,用筷子輕輕戳試肉的軟爛程度,直到肉皮晶瑩剔透,入口即化。記得有一年,為了讓紅燒肉更入味,她還特意去鄰居家借了陳年的黃酒。那天她站在鄰居家院子裏,臉上帶著靦腆的笑:“老周,你家那壇黃酒,借我用用唄,囡囡過生日,想給她露一手。” 鄰居爽朗地答應了,還打趣道:“老李媳婦這手藝,我家孩子可饞著呢!” 借完黃酒,她還會和鄰居大媽聊上幾句,問問最近的菜價,交流一下育兒經。
    糖醋排骨的酸甜比例,她能精確到克,炸製時的油溫控製得恰到好處,外酥裏嫩。她會在灶台上放一個溫度計,時刻觀察油溫,那認真的模樣,仿佛在進行一場精密的實驗。清蒸魚則要挑選活蹦亂跳的鮮魚,蔥薑的擺放位置都有講究,火候一到立刻出鍋,才能保持魚肉的鮮嫩爽滑。她會把蔥絲和薑絲整齊地碼在魚身上,就像給魚穿上了一件漂亮的外衣,還會在魚身上淋上自製的蒸魚豉油,香氣四溢。蒸魚時,她會守在灶台前,生怕蒸過了頭,不時揭開鍋蓋看看魚眼是否凸出。
    父親則會騎著自行車,穿過大半個城市,去那家有名的蛋糕店為我訂做生日蛋糕。路上遇到熟人,總會驕傲地說:“我家囡囡要過生日啦!” 蛋糕店的老板都熟悉了他的喜好,總會在蛋糕上精心裱上 “寶貝女兒生日快樂” 的字樣。有一年,老板還特意在蛋糕上用奶油做了一隻栩栩如生的小兔子,因為那年是我的本命年。當蠟燭點燃,橘黃色的光芒映照著他們眼角的笑紋,在搖曳的燭光中,我虔誠地許下願望,那時的我從未想過,這些溫馨的畫麵會隨著時光流轉而變得珍貴無比。吹蠟燭前,父親會偷偷幫我把蠟燭擺得更整齊,母親則會拿出相機,記錄下這美好的瞬間。
    不知從何時起,歲月開始在父母身上留下痕跡。初中的一個冬天,我因為考試失利心情低落,回到家一言不發地走進了自己的房間。窗外的北風呼嘯著拍打著玻璃,老式暖氣片發出 “咕嚕咕嚕” 的響聲,卻無法驅散我心中的寒意。房間裏堆滿了書本和試卷,台燈發出昏黃的光,將我的影子拉得很長。書桌上還放著一張小時候和父母的合照,照片裏的他們笑容燦爛,頭發烏黑。
    母親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異樣,輕輕敲了敲門,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牛奶走了進來。她走路時腳步很輕,生怕打擾到我。她在床邊坐下,溫柔地撫摸著我的頭發,輕聲詢問我發生了什麽事。我再也控製不住,撲進她的懷裏大哭起來。就在那一刻,我近距離地看到了她頭上的白發,那麽刺眼,仿佛是歲月留下的印記;曾經細膩光滑的臉龐也爬上了淺淺的皺紋,像幹涸的河床,訴說著歲月的滄桑。我注意到她的手上貼著創可貼,後來才知道,那是為了給我準備晚餐,切菜時不小心劃傷的。她的手比以前粗糙了許多,掌心的老繭更厚了,那是多年操勞留下的印記,手指關節也因長期勞作有些變形。她一邊抱著我,一邊輕聲安慰:“囡囡不哭,天大的事有媽在。”
    高中時期,學業壓力如大山般沉重,我常常埋頭苦讀至深夜。台燈下,堆積如山的試卷和書本幾乎遮住了我的視線,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每當我抬起頭,望向窗外寂靜的夜色,總能看到客廳的燈光依舊亮著。那是父母在等我,他們怕我學習太累,又怕打擾我,便默默地守在客廳,陪著我度過一個個奮鬥的夜晚。客廳的牆上掛著一幅十字繡,是母親花了半年時間繡的 “家和萬事興”,針腳細密,色彩鮮豔。
    有一次,我因為一道數學難題絞盡腦汁,草稿紙用了一張又一張,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淩晨。我起身去客廳倒水,卻看到父親靠在沙發上睡著了,手中還緊握著一份報紙,老花鏡歪歪斜斜地架在鼻梁上,微微張開的嘴角有淺淺的口水痕跡;母親則在一旁輕輕為他蓋上毯子,動作輕柔得像在嗬護一件易碎的珍寶。她的眼神裏充滿了心疼和疲憊,卻依然強撐著不肯去睡。她的動作驚醒了父親,父親睡眼惺忪地說:“囡囡,別學太晚,快睡吧。” 我注意到父親的鬢角又白了許多,母親的腰也彎得更厲害了,那一刻,我心中滿是心疼與愧疚,喉嚨像被什麽東西堵住,說不出話來。父親還會迷迷糊糊地說:“累了就歇會兒,爸給你衝杯咖啡。”
    大學離家後,我與父母之間隔著漫長的距離。綠皮火車載著我遠離家鄉,車窗外父母的身影漸漸模糊。每次放假回家,都會發現他們又有了新的變化。父親走路的速度變慢了,爬樓梯時會不自覺地扶著扶手,喘著粗氣;曾經能單手舉起五十斤大米的他,現在搬一桶食用油都顯得有些吃力。有一次,我想幫忙搬重物,父親卻倔強地說:“我還能行!” 可當他彎腰時,我分明看到他的後背不再挺拔,那佝僂的身影刺痛了我的眼睛。他的工裝雖然還穿著,但已經顯得有些不合身,袖口和褲腳都磨得發白,肩膀處還打著補丁,那是母親親手縫的。補丁的針腳細密整齊,是母親坐在縫紉機前,戴著老花鏡,一針一線縫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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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的眼神不再那麽明亮,穿針引線時需要戴上老花鏡,眯著眼睛,反複嚐試好幾次才能成功;她開始忘記關火,炒菜時會不小心放多了鹽,曾經利落的身影,如今在廚房裏也顯得有些笨拙。有一回,我發現她站在鏡子前,對著頭上新長出的白發歎息,那一瞬間,我的心像被針紮了一樣疼。她的衣櫃裏還掛著幾件年輕時做的衣服,現在穿在身上卻顯得空蕩蕩的,衣服的褶皺裏仿佛藏著逝去的青春。她會拿起一件衣服,輕輕撫摸著,喃喃自語:“那時候多年輕啊,這衣服現在穿都嫌大了。”
    去年春節回家,我發現父親迷上了釣魚。每天清晨,天還沒亮,他就會背著漁具,騎著電動車去離家不遠的河邊釣魚。電動車的車籃裏放著一個保溫杯,裏麵裝著母親給他泡的熱茶,杯身上印著 “出入平安” 的字樣,是我工作後買給他的。保溫杯的蓋子上有一圈褐色的茶漬,那是日積月累留下的痕跡。有一天,我決定陪他一起去。我們到達河邊時,天剛蒙蒙亮,河麵上籠罩著一層薄霧,空氣清新而寒冷。岸邊的蘆葦在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音,遠處的天際線泛起魚肚白。河麵上偶爾有幾隻早起的水鳥掠過,留下一圈圈漣漪。
    父親熟練地組裝好漁具,拋出魚鉤,然後靜靜地坐在岸邊等待。他的漁具箱裏整齊地擺放著各種魚餌和工具,每一樣都被他保養得很好。魚鉤用舊牙刷仔細刷洗過,魚線整齊地繞在繞線板上。我坐在他旁邊,看著他專注的神情,突然想起小時候他帶我去釣魚的情景。那時的他充滿活力,總是能釣到很多魚,而現在,他的動作明顯遲緩了許多。“爸,你每天都來釣魚嗎?” 我問道。“是啊,閑著也是閑著,出來釣釣魚,既能打發時間,又能鍛煉身體。” 父親笑著回答。他的笑容裏帶著一絲無奈,我知道,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的社交圈子越來越小,釣魚成了他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他還會跟我講起河邊的變化,哪裏新修了棧道,哪棵老樹被移栽走了,言語間滿是感慨。有時,他會望著河水發呆,仿佛在回憶年輕時的自己。
    母親則參加了社區的合唱團。每周一、三、五的下午,她都會和一群老姐妹們一起去社區活動中心唱歌。活動中心的牆壁上掛著許多演出的照片,記錄著她們的快樂時光。照片裏,母親穿著鮮豔的演出服,臉上洋溢著笑容。有一次,我偷偷去看她排練。推開活動室的門,悠揚的歌聲傳來。母親站在隊伍中間,穿著整齊的服裝,神情專注而投入。她的聲音不再像年輕時那樣清脆動聽,但卻充滿了感情。看著她在合唱團裏開心的樣子,我由衷地為她感到高興。我知道,合唱團不僅讓她的生活豐富多彩,也讓她結識了很多新朋友,不再那麽孤單。她經常會把合唱團裏發生的趣事講給我和父親聽,講到開心處,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還會模仿老姐妹們的口音,逗得我們哈哈大笑。她們排練結束後,還會一起去附近的小公園散步,分享生活中的點滴。
    然而,喜悅的背後,恐懼的陰影始終如影隨形。我害怕有一天,父親再也無法背著沉重的漁具去釣魚;我害怕有一天,母親再也唱不出動人的歌聲;我害怕突然接到一個電話,傳來他們生病的消息。這種恐懼常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如潮水般將我淹沒,讓我輾轉難眠。我總是會想起小時候他們照顧我的場景,而現在,我卻不能時刻陪在他們身邊。每當看到朋友圈裏別人分享和父母的溫馨瞬間,心裏就會泛起一陣酸楚。我會在手機裏存下他們的照片,時不時拿出來看看,仿佛這樣就能留住時光。
    今年夏天,父親突然生病住院。當我接到母親的電話時,整個人都慌了。電話那頭,母親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我甚至能想象到她焦急的神情。她在電話裏語無倫次地說著:“囡囡,你爸突然暈倒了,現在在醫院……” 我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買了最近的車票趕回家。在高鐵上,看著窗外飛速後退的景色,我的心亂成一團,各種可怕的念頭在腦海中閃過。我不停地刷新手機上的地圖,計算著還有多久才能到家。
    在醫院裏,消毒水的味道刺鼻,走廊上的燈光慘白。我看到父親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身上插著各種管子,那一刻,我的心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痛難忍。醫生說父親是因為長期勞累,加上年齡增長,身體的各項機能下降,才導致這次生病。我站在病房門口,看著躺在病床上的父親,他的頭發更加花白,臉上的皺紋更深了,曾經那麽強壯的一個人,此刻卻如此虛弱。病房的窗戶透進一縷陽光,照在父親的臉上,卻無法溫暖我冰冷的心。
    在照顧父親的日子裏,我更加深刻地體會到了父母的脆弱。父親生病期間,母親日夜守在醫院裏,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她的眼睛布滿血絲,臉上寫滿了疲憊,但卻始終強撐著,不讓我們擔心。她會小心翼翼地給父親喂飯,每一勺都吹涼了再送到父親嘴邊;幫他擦拭身體時,動作輕柔得像對待嬰兒;陪他聊天解悶,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有一次,父親情緒低落,母親就給他講年輕時他們戀愛的故事,講到有趣的地方,父親嘴角也會微微上揚。母親還會偷偷把我小時候的照片拿給父親看,輕聲說:“你看,囡囡小時候多可愛,現在都長這麽大了。” 看著父母相互扶持的樣子,我既感動又傷心。這件事讓我更加深刻地理解了孔子所說的 “一則以喜,一則以懼”。喜的是父母還在我們身邊,我們還有機會孝順他們,陪伴他們度過幸福的晚年;懼的是歲月無情,父母的身體越來越差,我們不知道還能擁有他們多久。如今,我更加珍惜和父母相處的每一個瞬間。周末休息時,我會推掉所有的應酬,回家陪父母吃飯、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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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會和母親一起在廚房裏忙碌,學習她的烹飪技巧,聽她講述生活中的瑣事。她會一邊切菜,刀刃與案板碰撞出 “噠噠” 的節奏,一邊回憶起過去的艱苦歲月,感慨現在生活的美好。她會說起在物資匱乏的年代,為了讓我吃上一頓肉,她要在供銷社門口排兩個小時的隊,冬天的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手上的凍瘡破了又好,好又複破;說起為了給我買一本課外書,她省吃儉用了好幾個月,自己的衣服補了又補。有一次切著土豆絲,她忽然停下,盯著刀刃上的反光喃喃道:“以前切菜手起刀落,現在這手腕啊,使不上勁了。” 我看著她微微發顫的手,趕緊接過菜刀,卻摸到她虎口處那層厚厚的繭子,那是幾十年操持家務留下的印記。
    我會和父親一起下棋、喝茶,聽他講述人生的經驗和教訓。棋盤上的楚河漢界已被磨得模糊,棋子也缺了個 “馬” 腳,那是我小時候調皮摔的。他會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囡囡,做人要踏實,做事要認真。” 他還會給我講一些做人的道理,這些都是他一生的智慧結晶。有回正下著棋,他突然把 “車” 子推歪,眯著眼湊近棋盤:“老啦,眼神跟不上咯。” 我抬頭看見他鏡片後的眼睛,渾濁中帶著溫和,眼角的皺紋裏藏著歲月的故事。窗外的陽光斜斜照進來,在他頭頂白發上鍍了層銀邊,恍惚間,我仿佛又看到那個年輕時在車間裏意氣風發繪圖的父親。
    我還會用手機記錄下和父母在一起的美好時光,那些溫馨的畫麵、燦爛的笑容,都成了我最珍貴的回憶。我會把這些照片和視頻整理成相冊和影集,等他們老了,走不動了,就放給他們看。前幾天整理相冊時,翻到一張二十年前的全家福,照片裏父母站在中間,年輕挺拔,我紮著羊角辮依偎在母親懷裏。父親指著照片笑:“那時候你媽還不肯染發,說黑頭發顯精神。” 母親湊過來看,忽然伸手撫平照片上的褶皺:“現在染了也遮不住白的,倒不如像你爸這樣,大大方方當‘白頭翁’。” 兩人相視一笑,眼底的溫柔讓我眼眶發燙。
    我也開始更加關注父母的健康。我會定期帶他們去醫院體檢,為他們購買各種營養品,提醒他們按時服藥。醫院走廊裏,父親總是抗拒做檢查,嘟囔著浪費錢,我隻好像哄小孩一樣哄他:“就當陪我玩個‘闖關遊戲’,過一關獎勵你最愛的醬牛肉。” 母親則在一旁偷笑,轉頭又嚴肅地叮囑我:“別老給你爸買油膩的,他膽固醇高。” 我看著他們拌嘴的樣子,既覺得溫馨,又忍不住擔心,害怕這樣平凡的日常會被突如其來的疾病打破。
    我還教會了他們使用智能手機,這樣即使我不在身邊,也能隨時和他們視頻通話,了解他們的生活情況。剛開始教他們使用手機時,父親總是記不住操作步驟,急得直撓頭,把手機屏幕戳得 “咚咚” 響,母親則在一旁笑著打趣他:“老頭子,你比咱家那台老縫紉機還難搞。” 但在我的耐心指導下,他們逐漸熟練起來。現在,父親會時不時給我發他釣魚時拍的照片,還會配上一些可愛的表情包,隻是構圖總是歪歪扭扭,照片裏要麽隻有半截魚竿,要麽全是天空;母親則會在視頻裏向我展示她新學的歌曲,唱到高音處破了音,自己先笑作一團。每當看到父母在視頻裏開心的笑容,我就覺得無比幸福,可掛斷電話後,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又會陷入深深的擔憂,怕這笑容哪天就不再出現。
    母親六十三歲生日那天,我早早請了假回家。推開門,就看見父親戴著老花鏡,歪歪扭扭地在紅紙上寫 “壽” 字,墨水蹭得滿手都是;母親係著褪色的碎花圍裙在廚房忙活,灶台上擺著我最愛吃的紅燒肉,咕嘟咕嘟冒著香氣,氤氳的熱氣模糊了她眼角的皺紋。我悄悄舉起手機錄像,鏡頭裏,父親舉著寫壞的 “壽” 字唉聲歎氣,母親探出頭來嗔怪:“寫不好就別逞能,快去把蛋糕拿出來。” 兩人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像一首熟悉的老歌。
    生日蛋糕上的燭光搖曳,映得父母的臉龐忽明忽暗。母親許願時,我分明看見她眼角閃爍的淚光;父親切蛋糕的手有些發抖,奶油沾到了胡須上。我給他們夾菜,看著他們吃得滿足的樣子,心裏既喜悅又酸澀。喜悅的是能陪在他們身邊共度此刻,酸澀的是意識到這樣的日子過一天少一天。
    夜深了,父母早已入睡。我輕手輕腳走進他們的房間,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落在父親微微佝僂的背上、母親染過卻又長出白發的鬢角。他們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平穩而緩慢。我想起小時候生病,他們也是這樣整夜守在我床邊,聽著我的呼吸聲,生怕有一絲異樣。如今,角色悄然轉換,我站在床邊,默默祈禱時光能走得再慢些,讓我有足夠的時間,把他們給予我的愛,一點一點都還回去。因為在這世間,父母就是我生命的來處,是我無論走多遠都想要回歸的港灣,他們的愛,是歲月長河裏最溫暖、最堅定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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