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原諒以這種方式見麵。”
    石磊說道。
    “我想，要見暗王的繼承人，在這片樹林裏最為合適。”
    夜曜聳了聳肩。
    心想：“管他呢！”
    我隻想進到宴會廳裏，在柔軟的沙發上坐一會，最好是在壁爐前的沙發上，還要有杯美酒！
    石巨人憨憨的任務完成了。
    它沉默著，緩緩扭過身，大步向後跑去。
    不一會，巨大的身影就消失在林木掩映之中。
    “向您介紹一下，我名叫石磊，是守望城的城主。按照你們的說法，我是原住民。”
    他恭敬行了禮。
    拿起靠在牆邊的拐杖，上麵還掛著一盞攏著螢火蟲的小燈。
    “我想與您，一同去林子裏走走，您不介意的話。”
    夜曜無可奈何，我介意又能怎樣呢？
    隻能向前走去。
    但是他一言不發。
    這一路已經夠掃興的了。他心想，“這裏是不可能有沙發了。”
    顛簸、疲累。
    現在還要陪這個人去林子裏！
    踩一腳爛泥！
    希望他能說點好聽的，要不然夜曜隻會更生氣。
    “這些樹，叫做誓言樹。”
    中年男人自顧自在前麵走著。
    他提著拐杖，叮當作響的小燈在半空中懸著，照亮那些漆黑的樹木。
    聲音沉沉的，如穿梭在樹葉間“沙沙”的風，飽含著沉甸甸的感情。
    “雖然在許多地方，也有誓言樹。但是唯獨這片林子，樹木長得最高，也最挺拔。這片樹林，是我們的聖地。”
    夜曜隨著他的講述。
    抬頭看向這些高大的樹幹。
    它們在頭頂聚成一個圓圈，默默無聲。
    “這些樹，從生根發芽起，會一直筆直地向上生長，一直長，一直長……
    從來沒有人見過，這些樹木倒下，或者生病。從來沒有過……無論是火災，蟲害，還是妖魔……都不能摧毀這片樹林。
    就算土地再貧瘠、再惡劣、荒無人煙，這些樹木依然挺拔。就像我們守望城石氏，永遠都不會離開這裏。沒人知道，這些樹生長了多久。幾千年，或者，幾萬年……”
    夜曜為之動容。
    誓言樹，是守望城盾牌上的印記。
    中年人轉過身。
    他們此時，已經來到了一棵最粗壯的樹前。
    樹幹如巨大的屏風，樹冠高聳入夜空，將群星遮住。樹根粗如蜿蜒的巨蟒，擴散開來，又深深紮根於泥土下方。
    “這是當年石氏的先祖，宣誓效忠於暗王時，親手種下的。”
    石磊回頭仰望著那棵樹。
    “多少歲月過去了，這棵樹依然在。幾經動蕩，山河破碎。但是在我們的心中，對暗王的忠誠不會改變。就像這些誓言樹……隻會朝著一個方向生長，沒有什麽能讓它們改變。”
    夜曜直視這棵樹。
    千年的時光，以一棵樹的姿態，具象為實質，屹立於他的麵前。
    千年不變的誓言。
    還有什麽比這更堅固呢？
    石磊從背包裏取出東西，掌心捧著。
    一顆如心髒形狀的堅硬的種子，被遞到夜曜麵前。
    “夜輝跟我說，您輕輕一推，就打開了黑暗堡的大門。我就知道，您是暗王的傳人，這一點千真萬確。請您……和我一起，種下這顆誓言樹的種子。千年以後，這棵樹，也會屹立在這片聖地裏，見證著這一代人。”
    夜曜有些哽咽了。
    自己之前的傲慢是多麽的輕浮。
    “嗯……”
    他走上前去，將種子雙手捧起。
    它像石頭一樣沉重，外殼堅硬無比。
    石磊又從背包裏取出一杆鐵鍬，鏟開土壤。
    “坑要挖到一米深。”
    他慢慢地挖著，而夜曜默默地等著。
    如同完成某種儀式那般。兩人一起輕輕將種子送入了黝黑的泥土中，如同放入孕育它的子宮。
    又將土重新填上了。
    做完這一切，石磊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嚴肅的臉上有了發自內心的喜悅。
    他忽然跪下身來。
    就在夜曜麵前，右手搭放於左心口的盾牌家徽上。
    “千年以前，先祖宣誓效忠暗王。千年以後，我守望城石磊，依然宣誓效忠暗王！……吾立誓：願為吾王的第一道與最後一道防線，誓死追隨，衷心不變！”
    夜曜深受感動。
    他伸出一隻手，攙扶這位兩鬢已經霜白的城主。
    石磊依然跪地不起，緊緊攥著夜曜的手，不願鬆開：
    “幾千年了，暗夜的血脈，終於回到了這片大陸上……能擁有您這樣的王，是東土的幸事。守望城的盾，將與您同在！”
    他抬起頭，雙目潮濕。
    “願為汝盾！”
    夜曜回應：“願為汝劍！”
    當他真正走近這片大陸，感受到這片大陸的時候。才發現，它有著遠超想象的深厚的曆史，信仰，和傳承。
    先民們的記憶，印刻在血液裏，代代相傳……
    誓言堅不可摧，亙古不變。
    他要做暗王。
    他一定要做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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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夜曜在守望城留宿一晚，第二天才返回黑暗堡。
    石磊對他說：
    “就像龍島有聖龍，南方有妖皇，雪域有巨人一樣。每一個地方都有屬於它的王。我們有暗王。
    這個王，比中土上的帝、比君臨王座上的統治者，都更加重要。
    因為這個王代表的，是這塊土地上人們的信念。
    我們這個地方的人，不認天神，不認帝皇，隻認這個王。
    你是暗夜的人。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
    一隻不起眼的小蜘蛛，一直隱藏在樹幹的後麵，追蹤著他們的行蹤。
    圓圓的肚子，兩粒猩紅的眼睛。
    將誓言樹森林裏發生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此時悄悄地溜下樹幹，隱匿進雜草裏……
    香奈從冥思中醒來。
    已是深夜，她坐在一張藤椅上。身上穿著樸素的女仆長裙，長發攏在身後，梳成一個簡單的辮子。
    喃喃自語：
    “願為汝劍，願為汝盾……”
    周圍床鋪上。
    橫七豎八躺著熟睡的女仆，喘息沉重，囈語連連。
    還有的，剛剛洗了澡回來，坐在地鋪上，拍打著酸痛的肩膀，愁眉苦臉地抱怨著。
    香奈與她們一樣，都是這座城堡裏的新麵孔。
    最沒有地位的人。
    但是她卻心滿意足。
    能有個屋簷遮風避雨，過踏踏實實的生活，就足夠了。
    她不想惹人注意，不想拋頭露麵。
    隻想做個女仆。
    簡簡單單，平凡安穩。
    那些在風口浪尖上、爾虞我詐的事，她一點也不想參與……
    忽然，窗外黑影一閃，她猛然站起了身。
    對麵的牆頭上，有個來路不明的刺客，迅捷跑過，又無聲無息地跳下了牆頭。
    同時，香奈輕閉雙眼。
    另一個視線，已經鎖定了那人的腳步，隨著他掠過一片片瓦礫，一叢叢荒草……
    一隻不易察覺的黑色小蜘蛛，粘在了那人的腳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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