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眨眨眼睛。
    “怎麽回來了？”
    她沒想到夜曜這麽快就回來，連手裏的一碗麵都沒吃完呢，趕緊起身過來。
    夜曜沉著臉。
    “怎麽了？”
    “沒什麽。”
    她逗他開心，炫耀著手上提的大包小包的“破爛”，夜曜根本看不上眼。
    “看我買了一堆好東西！”
    夜曜隻說：
    “走吧。”
    坐上馬車，往城外走。
    “這頓飯不高興嗎？”
    “菜被擺在那樣矮的案子上，和擺在地上有什麽區別！還擺了兩盤，分明是壓我一頭。告訴我君臨的實力，是我的二倍？”
    嚇了一跳。
    “你生氣了？”
    顛簸的馬車路過田野時，夕陽向晚。日落很柔美，像一幅流動著光輝的油畫。
    回來時，再看見相同的風景，夜曜的感受卻大不相同了。
    仿佛每一處景物都在嘲笑他，都在向他炫耀。
    他心力交瘁，手裏一直不安地撫摸著那枚利劍家徽。每當心神不寧的時候都會這樣，一路沉默無言。
    “靈藍，必死無疑了。”
    他下定決心。
    其實，君臨城本來就喜歡用矮桌吃飯。
    光精靈族，是個生活在森林裏的種族。
    平時在樹上棲居，在草地上野餐。
    她們的桌子，隻是剛剛遮住草尖，讓鮮花圍繞在桌子周圍。這樣更加親近自然，連凳子也不用，直接坐在柔軟厚實的草地上，漸漸形成了矮桌。
    東土和中土，喜歡用高餐桌吃飯。
    東土是窄長的餐桌，各吃各的。
    中土是寬餐桌。龍族也是寬大的餐桌，一起吃飯，不分彼此。
    到了橋城，每個人麵前，就是小案了。
    到了君臨，餐桌是平貼地麵的。
    夜曜不知道這些。
    換成林川來這場宴會，他樂嗬嗬的準會很高興。
    怎麽理解，就看夜曜了……
    梁宇領著軍隊，前往橋城，迫不及待地剿滅了龍溪的老巢。
    林川隨後也出了兵。
    他搶在梁宇前麵，活捉了龍溪，正在押送至城主殿的途中。
    橋城內亂，到此平定了。
    夜曜這時候也到了。
    他的軍隊都在城外，自己進了橋城。
    走到城堡門前大道上。
    正巧遇見橋城的士兵，押送著龍溪趕來。
    她被兩個士兵架著胳膊，身上用鐵鏈五花大綁，嘴裏塞著布團。頭發淩亂，皮甲上滿是鮮血，一點女將的威嚴都看不見了。
    目光依然淩厲倔強，狠狠地瞪著前方。
    士兵匆匆走過夜曜身邊時。
    龍溪“嗚嗚嗚”地吼著。
    夜曜對兩個士兵說：
    “把布團拿出來，聽聽她要說什麽。”
    士兵站住腳步。
    布團剛一拿開，她就罵聲震天，引得周圍的橋城守衛都遠遠地向這邊看。
    “夜曜你這個卑鄙小人，竟耍些陰險的手段！我和林川的事，關你什麽事！林川都不來抓我，你來多管閑事！……”
    她兩腳向空中亂踢，聲嘶力竭地尖叫著，後麵幾個人忙七手八腳將她肩膀按住。
    再提起來，她像條瘋狗似地亂衝亂撞，撲上來就要咬夜曜。喉嚨裏罵著龍族語，“嗚哇”亂嚷。
    夜曜總覺得，人和人之間，不能實現真正的溝通。
    隔閡無關語言。
    每個人都是聾子。
    就算能聽懂話，也聽不清想表達的意思。
    人都是各自孤立的。
    不可能理解彼此。
    越是愛，越是不能原諒。
    夜曜眼神冷漠：
    “世人都知道我與橋城主要好，你還敢興兵作亂？我不出兵，怎麽對得起我和林川的友誼？”
    “呸！”
    她狠狠吐了他一口。
    “少來你那虛偽的一套，你們有友誼？你們是一丘之貉，世人總有一天會看清你，也會明白我龍溪。是非如何，後人自有分辨。”
    “世人隻相信勝者的話。”
    “那你就殺了我！否則我就將真相說出來，打到黑暗堡，掘你的祖墳！讓天下人都知道，你夜曜是個什麽卑鄙小人，為了利益陰謀算盡！”
    她像龍嫣。
    沒有人比她更像龍嫣。
    她會是下一位女王，一定是，執掌天下。夜曜太清楚這一點了。
    他猛然抽出劍。
    一劍，刺進龍溪的身體。
    誰都沒有反應過來……在場的士兵都愣住了。
    無情劍訣三招之中：
    斬情是最簡單的一擊，也最為迅捷。
    出劍速度太快了，快到來不及去思考。
    直到敵人咽氣——那些恐懼、悔恨、憐憫、悲傷，才會襲上心頭。
    感情永遠像遲到的最後一班列車。
    在很久很久以後，才到達他的心，讓他追悔莫及，淚如泉湧。
    但那時，已經晚了。
    “沒有否則。”
    他說道。
    龍溪楞了楞，一縷鮮血從她的嘴角垂落。
    痛苦，使她安靜了下來。她難以置信，目光緩緩地落下，沿著冰冷的劍柄，望向劍身，望向自己被刺穿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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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抬起頭來，不解地望著夜曜。
    “你？……”
    那雙眼睛，他曾經深愛過。依舊明亮，琥珀色的。是他喜歡的樣子。
    時光，仿佛又回到許久之前，那個微寒的清晨。
    他跳下運輸馬車，走進城門，仰頭望見城堡高處的窗戶裏，一個俏麗的身影朝他揮了一下手。
    她從來沒有說過，對夜曜的感情。
    夜曜也從來沒有說過，對她……
    他抽出劍，又狠狠一劍，向龍溪刺去，連同他在心裏未說的話。
    劍刃貫穿了龍溪的身體。
    半截在身後變成了鮮紅，血“滴答”落下。
    “你能感受到嗎？”夜曜貼在她的耳邊說，“你不該來橋城。”
    拔出劍，龍溪無力地向後傾倒。
    琥珀色的眼睛裏，恨意也在渙散，映著一片蔚藍的天空，她的身體宛若枯葉般飄落在地。
    “是林川……他，騙了……我的感情……”
    說著，眼底的光都消失了，輕輕閉上了眼睛。
    在夜曜的耳畔，響起一聲淒厲的蟬鳴。冗長的、壓抑的蟬鳴。伴隨著廣場噴泉裏的“嘩啦啦”的水聲。
    炙熱的陽光直射地麵。
    仿佛看見，龍溪從長椅上抬起頭來，那明亮如星辰的眼眸，動動嘴唇，輕聲呢喃。
    “關你什麽事啊……”
    愛不愛，在兩個人的眼睛裏。別人不懂。
    劍尖垂落，黑霧吮吸，低低如泣。
    夜曜在刺下這一劍以後，才知道自己的心，可以冷酷到什麽程度。
    他對自己說：
    “我會踩著你們的屍體走過去……”
    “我會站在最高處。”
    “永遠都不後悔，永遠都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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