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了下來。
    被打入地底深處的龍梟，在沙塵被雨水澆滅之後，才露出身影。
    他喘息著，側躺在地上，手裏還握著屠刀。
    每喘一口氣，就咳出一大口血來，血沫裏混雜著破碎內髒的碎塊……
    夜曜皺了皺眉。
    一隻腳踩在深坑的邊緣，向下探身望著他，眼神中充滿蔑視。
    “你還沒死？”
    冷冷勾起一笑，沉下臉來。
    “同一個時代，隻能有一個最強者。”
    那就是我。
    龍梟艱難地動了動手指，指甲裏嵌滿了地上的泥。他弓著背，用雙手撐著身體，努力想站起來。
    他不想讓人看到他狼狽的樣子，卻一頭栽在了地上。
    祖厲走了過來。
    他將武器換成了一隻手弩，對準深坑中的龍梟，就是一箭。
    “砰！”
    帶著倒刺的長長的箭矢，穿透了龍梟的右肩。他一個踉蹌跌倒下去，向深坑裏又翻滾了幾圈。
    箭矢的末端，連接著一根堅韌的鋼絲繩。
    被祖厲拉在手裏，幾下子把龍梟從深坑中拽了出來。
    他能感受到，那條繩索傳遞來的粗魯，和對他的羞辱。像在拽著一條死狗。
    他如一隻受傷的野獸，低垂著頭，蜷縮著。
    額頭上全是血水，一低頭，血就滴落下來。一隻眼睛被鮮血黏得睜不開，肮髒的發絲全被血水浸透了，蓋在臉上。
    身上不知多少處骨頭斷裂了，每一個地方都傳來劇痛。碎裂的骨尖，刺痛著內髒。
    被拖出深坑幾米遠，祖厲在他膝蓋上踢了一腳，讓他跪倒在地上。
    天空上，一滴，兩滴，雨點悄然下落。落在龍梟的肩頭。
    更多的雨落下。
    淋濕了他的後背，順著脖子流下來，衝刷著身上的血汙。
    卻衝刷不掉，累累血債……
    也許，他今天選錯了對手……
    如果坐鎮龍城的，不是夜曜，他是否還有希望？
    追趕而來的士兵，擎了一把雨傘，擋在夜曜的頭頂，被他一把推開。
    平靜了一會情緒，他朝龍梟吼道：
    “看看你都幹了什麽！”
    龍梟低垂的臉，幾乎貼近地麵。弓著身子，彎著背。他的呼吸，噴吐在潮濕的泥土裏，唾液混滿了難聞的血味。
    低沉無力地說道：
    “如果你不殺了我……我早晚會再找祖厲，為隊長報仇……”
    祖厲不屑地說：
    “嗬嗬，是嗎？”
    他將手弩抵在了龍梟的腦袋上。
    “信不信我轟碎你的腦袋？”
    夜曜現在的心情，真是壞到了極點。原本就有幾分冰冷的臉，更加陰沉可怕。
    他要考慮的，是如何挽回龍城的顏麵。
    所以鎮靜下來，語氣居高臨下：
    “下令殺血刹軍團第三小隊的是龍邪帝，祖厲當初隻是執行命令，他並沒有什麽錯！而龍邪帝已死，以前的恩怨一筆勾銷！”
    龍梟冷笑：
    “以為拿一個死人頂賬，就能一筆勾銷嗎？”
    他的手伸向屠刀，手指全都斷裂了，強忍疼痛，抓住刀柄，幾乎沒有知覺。
    “明知道對麵是血刹軍團……他還是殺過來了。與血刹作對，就是血刹的敵人，就全都要死……”
    祖厲蠻橫地說：
    “我就是去宰你們的！小崽子，不夠我塞牙縫的。”
    龍梟支撐著身體，提著屠刀緩緩站了起來。
    “就算你有再強的領主技，一天之內也無法發動第二次……你無法再阻止我殺祖厲……讓我和他……一對一較量！”
    “就憑你？！”
    夜曜咬牙切齒，忍耐到了極限。
    “你欠龍城的，是你幾條命也還不清的！取你性命，是我一句話的事！”
    祖厲猛地一扯鋼絲繩。
    龍梟一個踉蹌，伸手抓住了鋼絲繩的一端。用力一扯，兩人僵持住了。
    護衛們慌忙後退了幾步，撤到夜曜身後，緊張地戒備著。他們都畏懼龍梟這個殺神。
    “渾蛋家夥！”
    夜曜沉聲罵道。“瞧瞧你的樣子，還不低頭認錯！”
    “城主，不要和他廢話了。”祖厲說，“荒原人的腦子都不正常，讓我一炮轟了他吧？”
    夜曜幾步走上前去，一腳將龍梟踹在地上，按住他的腦袋。龍梟側頭看著他，那雙紫色的眼眸裏，閃爍著沉靜的怒火。
    上一次見到這雙眼睛，是在朦朧的月光下。石巨人的身邊。
    酒醉後的迷蒙，籠罩著它，笑盈盈的，安逸而快活。
    “我最後說一次！——殺你隊長的，是龍邪帝！是龍邪帝下達的命令！跟祖厲沒關係，不要再纏著他了！——龍城換了新主人，一切舊賬都不在了，祖厲現在是我的人。我絕不允許，你在我的城中鬧事！”
    龍梟咧開滿是鮮血的嘴。
    “血債血償，別找這些借口。是祖厲的債，就由他償，這是血刹的原則……”
    夜曜氣得把他狠狠推出去。
    “那是你的事！……
    你的隊長不會因為你的報仇，就活過來！你的悲痛無法平息，那是你自己的問題，別牽連上別人！……祖厲根本就不在乎你是誰，我也不在乎。城裏的那些士兵……難道他們和你也有深仇大恨？！他們的命就不是命嗎？”
    龍梟被問得啞口無言。
    夜曜指向城門，指尖顫抖。
    “他們也都是活生生的性命，死在這裏，血債誰來償？”
    士兵們集結在城中，嚴陣以待，等候城主命令。
    “我來償……”
    龍梟從來不回避責任。
    該他承擔的，他就會扛起來。
    “但是……要等我殺祖厲之後。”
    這時候，看見鷹王獨自一人擎著一把小傘，從縹緲的雨霧中走來。
    他走得悠閑，一副事不關己。
    駐足在一旁，冰冷語氣說：
    “我的手下給你添麻煩了。”
    夜曜若是有能力，恨不得把這個鷹王一起辦了！
    這是“添麻煩”嗎？
    龍梟可是屠了他半城的兵！
    沒關係？不麻煩？都是小事？
    難道要夜曜這麽回答他？
    鷹王語氣不急不緩，麵帶笑容：
    “看在龍梟還是我手下的份上，就留他一條命吧？我回沙漠之都的路上，不能沒有他。為了這個，我可是花了重金的……”
    在鷹王眼裏，龍梟隻是個“有用的工具”罷了。
    隻有冥玄隊長，真正把他當成過兄弟，當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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