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提起屠刀，他明顯感到刀身的重量輕了許多。
    被祖厲的激光炮打出的那個缺口，十分明顯，周圍包裹著裂痕。隻能等以後，慢慢用鮮血喂養它，屠刀的元氣才能恢複。
    他鍛煉了一會，渾身發汗。
    這時，地牢的盡頭傳來腳步聲。
    牢房一間緊挨著一間，都是空的，隻有他一個人。
    火把的光芒，推開重重迷霧。
    龍梟看清了，那個拖著黑色袍尾的人，就是夜曜。
    幽靈一般，身影挺拔，悄無聲息，渾身充滿戾氣。
    鑰匙的聲音在他手裏“叮叮當當”，開了鎖，進了門裏。轉身將火把安放在小木桌上方的架子上。
    有了火把照亮。
    龍梟看清牢籠裏的陳設。
    斑駁的石牆，一張木桌，兩張椅子，還有一地草席。
    夜曜從懷裏拿出一個小玉瓶，放在桌上。
    “你想報仇的心情，我多少也能理解。”
    龍梟繼續揮動著屠刀，動作更慢了，後背和手臂上的肌肉隆起，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不如我們各退一步……我替祖厲求個情，你把過去的恩怨抹除了。破壞比武大會的事，我也不再追究。”
    龍梟沉著臉。
    “你一點也不了解血刹？”
    夜曜不想看他，怕看見那雙殘暴的眼睛。想起他的所作所為，心底又會騰起一股怒火。
    “龍邪帝已經死了……這是新的時代，舊仇恨都已經煙消雲散了。大陸上的人，也沒再為難龍族吧？”
    龍梟沒有停止揮刀的動作。
    每一次刀尖低垂，砸落在地麵上，都發出令人心驚膽戰的一聲清響，石板地麵裂開一道細紋。夜曜能聽出他心裏的堅持。
    “你有你的規矩，江胡有江胡的規矩。”龍梟說。
    夜曜緩緩轉過身，坐在桌前的小凳上。
    “江胡是什麽規矩？”
    “他殺了我大哥，我就要殺他。就這麽簡單。”
    “你我之間，並無仇恨吧？”
    夜曜耐心勸他，語氣很溫和：
    “我和祖厲的關係，就好比，你和冥玄。你從我身邊奪走祖厲，我也會傷心的，這傷心，不比你少……”
    龍梟看著他，但並未動搖。
    夜曜笑了笑。“他這個人，沒什麽壞心思的。也沒有頭腦。正因為沒有頭腦吧，我從來不用防備著他。他說話做事都直來直去，他高興就是高興，不高興也不會瞞著你。
    確實……我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還以為他是個壞人。那時，他牽著三條犬，你知道吧。我對他充滿厭惡，又有點懼怕……但是後來，相處久了，發現他是個耿直憨厚的人……”
    燭火的光，映在夜曜的臉上。
    “我真的很喜歡他。”他說得很真誠，“他一直認定了，我就是他的兄弟。我的身份，一直都是在照顧別人，隻有他，處處都照顧我。
    有次龍嫣的宴會上，我和祖厲喝得酩酊大醉……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喝醉……第一次知道，對這個世界失去掌控，把自己完全交給身邊的人，是什麽感覺……”
    他感到很安心，這些回憶讓他溫暖。
    “我信任他，他信任我。在荒原上的時候，要不是想到他，我都沒有那麽強的信念再回龍城……”
    片刻，龍梟說：
    “你憑本事保護你的祖厲，我憑本事殺他。沒什麽好談的。”
    夜曜生氣極了。
    簡直固執的像塊石頭！
    “殺了他，也換不回你的冥玄隊長！”
    龍梟的刀垂落下來，濺起地上一片碎石。
    “我知道你和祖厲情深意重，但是，從前的事，不能一筆勾銷。”
    “你活著的意義，就是殺祖厲嗎？那你真是挺可悲的！”
    夜曜失去了耐心。
    手掌搭在膝蓋上，仰著頭，帶著炫耀：
    “你已經失去冥玄隊長了，而我呢，我還有祖厲！我不會讓你破壞我的任何事，從今天以後，你連祖厲一根汗毛都摸不到！”
    龍梟的眸子裏，柔情也漸漸減退了。
    昏暗中，如餓狼一般。
    “隊長的意誌，就是我的意誌。”
    夜曜知道勸不動他了。
    他站起身，悠然走向外麵：
    “這段時間，怕你在城內生事……也怕梁宇遇見你……所以，就安排你在山頂的廢棄塔樓裏住，有藥師會去給你治療，三餐有仆人送去。
    但是，不準出門！你覺得是軟禁也好，隨你怎麽想。等到鷹王起程，你就跟著他走。”
    龍梟側過頭，陰暗的光線下，硬朗的麵頰上帶著疑惑。
    “你肯放了我？”
    夜曜一笑。
    “你不是我的敵人。何況……我是個大方的人。”
    鑰匙串叮當作響。
    他落上了鎖，朝走廊一側走去。
    喃喃自語地說：
    “我隻在小事上斤斤計較……”
    腳步漸行漸遠了。
    纖細的影子，被走廊盡頭的火把拉長在地上，慢慢消失了。
    龍梟悵然地站在原地。
    看著桌麵上，夜曜留下的小玉瓶，被火光照得通透，裏麵的液體是生肌活血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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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曜說的沒錯，他真的應該放下。
    但是……殺祖厲，是他覺得自己和隊長之間，唯一還有一絲連接的事……
    隊長已經不在了，對他的思念，隻有這一個宣泄的辦法……
    龍梟的傷太重，短時間內恢複不了戰力。
    就算恢複了，他也不是祖厲的對手。
    要報仇，還得再找機會。
    地牢入口的管事房裏，夜曜將鑰匙交還。
    兩個守衛心情忐忑：
    “城主，您怎麽單獨去見那個龍梟？我們好一陣擔心。”
    夜曜聳聳肩：
    “沒事，我都說放了他，他還不知恩圖報嗎？我能成就他，就能毀了他。一個莽夫而已，不算什麽。給他洗個澡，送到後邊的塔樓去吧。”
    夜曜沒什麽好擔心的。
    等到鷹王走了，他也就跟著走了……
    夜曜封鎖了消息，但是如此轟動的事件，還是三人成虎，被說得有模有樣。
    酒館裏的醉鬼們、樂此不疲的遊吟詩人，把它編織成天花亂墜的傳說……
    有人說：“我透過窗戶親眼看見了，城內遍地都是白骨！”
    “說沒發生戰爭，怎麽可能？”
    “我也看見了！滾滾黑霧淹沒了窗口，白晝如同黑夜。城外是一柄接天及地的巨劍——”
    另一個人說：“劍刃上還有道裂痕，是被龍梟的屠刀劈砍出來的！”
    “對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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