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蠍認為：醫者救人，要救正在受傷流血的人，因為，生命在流逝。要救正承受痛苦的人，因為，痛苦不該折磨生者。
    醫者救人，不分敵我、不分善惡。
    後來，我才知道，堅持自己認為對的事，要為此挑戰全世界。”
    九哥很疑惑。
    “他是好人嗎？”
    “他……不能簡單地用好壞來衡量。他要做的事，會刷新我們的認知。也許……在遙遠的未來，還活著的人，會感謝他的貢獻。
    可他出生在我們的時代。對我們來說……是災難。”
    白聖野說：
    “我也是後來才聽說他的事……他要走的路，和我們都不一樣……”
    嘩啦啦的水聲，在小小房間裏空曠地回響。更讓九哥的心冰冷了幾分。
    他仿佛潔癖一樣，每次從屋外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洗手，然後才去做其他事。
    他的衣服總是潔淨得一塵不染，給人踏實的感覺。
    “從前村裏人和我說，白蠍是藥仙家的恥辱。直到我長大，有了自己的思考，直到我也被逐出藥仙村……我才明白。藥仙有藥仙的堅持，而我有我的堅持。”
    他將九哥的藥，一個個擺進小藥箱裏。
    “你為什麽被逐出村子？”
    “藥仙村禁止殺伐，禁止族人修煉魔法，更不允許使用武器……我全都做了。我修煉冰雪係魔法，還覺醒了冰龍王血脈，在他們看來，是大逆不道……”
    他在每一個瓶蓋上，都細心地貼了一張字條，寫上服藥時間和用量。
    消炎藥，止痛藥，防止感染的藥……
    九哥就靜靜地看著他做這一切，竟有種淚水要奪眶而出的感覺。
    “沒人對我這麽好過……”
    她又說了一遍。“我知道你是好人，你一直都是。”
    白聖野覺得難為情，他自嘲地說：
    “黑街十大惡人之首，瘟疫的罪魁禍首，也算是好人嗎？”
    九哥愣了愣。
    白聖野撩起一側的袖子，將左臂展示給她看。
    整條左臂，被漆黑的鱗片覆蓋……
    是一條妖魔的手。手掌變異了，指節變長，指甲尖尖。皮膚變成了粗糙的深藍色，一條條幽暗的血管在下方流動。
    九哥吃了一驚。
    白聖野卻很鎮定。
    他拿出一個托盤，墊在手臂下麵，坐在桌子前。
    右手拿起一隻鉗子，夾住左臂上的一個鱗片。慢慢地、硬生生地把鱗片從新長出的肉裏拽出來。
    鱗片下方拉扯出血絲。
    每拉扯出一點點距離，就鑽心一般疼。
    “呼……”
    他喘了一口氣。
    緊緊咬牙，拳頭壓著桌麵，冷汗直流。
    一條條蜿蜒的鮮血，從鱗片間向下流淌。順著桌子一角的水槽，滴落在地麵的鐵桶裏。
    鉗子下方，堅硬的鱗片在鬆動了幾下後，終於帶著肉芽被拔了出來。
    “吧嗒”一聲，落進了托盤裏。
    “呼……”
    他痛苦地喘息著。
    渾身繃緊的神經放鬆下來，用潔白的毛巾擦了擦額上的汗珠。
    “大陸上的瘟疫，就是我造成的。”他說。
    那一年，他還年輕，十幾歲。從魔王的身上，提煉出了血清，製作“抗魔藥劑”。
    魔王是免疫黑暗氣息感染的。
    研究成果十分顯著。
    很快，抗魔藥劑就投入生產了，在市麵上廣為流傳。
    幾乎每一個鎮守邊境的戰士，都使用過這種藥劑……
    後來。
    更強大的瘟疫爆發了……
    從前被妖魔感染的人，死後不會複活。可是，注射過抗魔藥劑的人。死後，卻會變成活死人。
    因為藥劑中的魔血成分，有著極強的修複和再生能力。
    邊界長城外的墳墓裏，活死人爬了出來……襲擊村莊，感染生物……傳播速度極快……
    這就是瘟疫的起源。
    轉眼，一座座城池，淪為鬼城。
    瘟疫和活死人，摧毀了這片大陸。它們還要跨過湮滅之地，把瘟疫傳播到神域去……
    九哥聽得毛骨悚然。
    但她不願相信，這是白聖野的原因。
    “當時，我急於彌補過錯，使得錯上加錯。又做了一個後悔的決定……”
    白聖野說到這，神情痛苦，提起手扶住額頭。
    “活死人的體內，有魔王的血，血細胞充滿活性。我想，隻要魔王不在了，瘟疫是否會終結？”
    白聖野來到魔王城……
    站在魔王的王座前，義正言辭地說道：
    “你的血，是瘟疫之源……你是解除瘟疫的最後希望！”
    “你有幾分把握？”
    魔王抬起眼眸。
    “沒有。但是，如果這是唯一的辦法，犧牲你一個人，拯救整個大陸，值得一試！”
    白聖野握住匕首。
    這是鶴隱老師交給他的。匕首其中蘊含著一絲神力，能夠弑神，抑製魔族和神族的再生能力。
    白聖野隻能堅持信念。
    “瘟疫每分每秒都在擴散，不能讓更多人死去了，我寧願嚐試任何辦法！”
    魔王的眼中閃過一絲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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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他相信白聖野，相信藥仙世家，尤其是他那雙篤定的眼睛。
    白聖野已經被折磨得心力憔悴。麵容瘦了一圈，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精神幾乎崩潰。
    “那就試試吧……”
    魔王淡淡地說。“如果我的死，能換來大陸的新生。”
    他輕輕閉上眼睛。
    白聖野猶豫著。
    兩人，是多年的好友。說是最好的朋友，也不為過。
    忽然間，他下定了決心，大步走上前去。
    將匕首高高舉起，對準魔王的心髒。這樣近的距離，能清楚地聽到他的心跳聲，感受到他低沉平穩的呼吸。
    魔王隻是靜靜地等待著……
    匕首抵在魔王的心口，他手腕不停地顫抖。
    下不了手……
    在魔法學院時，他們朝夕相伴。在魔刹酒吧裏，他們一起喝酒廝混。
    不知不覺，記憶裏都是朋友的樣子。
    “為了大陸。”白聖野對自己說……但他還是下不去手。
    魔王突然握住了他的匕首。
    “你怎麽變得這麽囉嗦……”
    他狠狠地將匕首按入了自己的心髒！
    白聖野明知道不能這麽做，但他還是這樣選擇了！
    他震驚著。
    被蘊含神力的匕首，刺中的傷口金光迸射，無法愈合，鮮血流淌如注。漆黑的魔血，洶湧而出，在地麵上鋪展開一道黑色的長河。
    魔王萬年修為，漸漸潰散……
    巨大惡魔的虛影，搖曳在空中，痛苦哀嚎。無窮的黑暗力量，匯聚於高高的穹頂之上，忽然卷成一道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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