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樂從小就害怕說話大聲的人。
    副隊長一扯開嗓門，即使他說得不對，寶樂也無法反駁。因為他們的語氣強硬，聲音夠大。
    此時的副隊長，眼神裏寫滿了憤怒，好像胡攪蠻纏的是寶樂，他說得義正辭嚴：
    “你懂不懂法？看沒看法條？哪條寫著讓我們管這件事？！”
    他想嚇退寶樂。
    但是寶樂拿出治安法條來給他們看。
    寶樂提前研究過，這事歸他們管。
    副隊長的語氣平和下來，歎息說：
    “不是我們不管，你這事咋管？雞毛蒜皮的事我們都要管？他打你，你就離他遠一點。這樣吧，要是你回去以後他再欺負你，你再來報案吧……到時候，我們給你受案，但不能立案。”
    他想打發寶樂。
    可他想錯了，寶樂不是那麽好打發的。
    “我回去以後，立即去找他。”
    “唉，不是，你是不是有病啊？他打你，你還去找他，你就不能離他遠點？你是受氣包嗎？”
    “我不找他，你怎麽給我立案？”
    “還有你這種找打的人啊？”副隊長語氣尖酸。
    但是寶樂心意已決，要給壞人懲罰。
    “像我這種老實人，就活該被欺負？遇到壞人、惡人，就隻能躲著、繞著？”
    心口一股怒氣壓抑著，語氣也在顫抖。
    他緩緩掀開自己的衣服，露出後背上、肩膀上，一道道被打出的血痕，每一道都紅腫著。
    “這是用晾衣掛打的……”
    副隊長見到，也有些心軟了。
    “你先回去吧。他再找你麻煩，你再來報案。我可隻說過給你受案，沒說給你立案！”
    寶樂走出事務所的大門，回到宿舍裏。
    他住的地方，是餐廳後麵的破舊出租屋。七、八個大男人住在一起，上下鋪，屋裏充滿了汗臭味。
    有幾個老員工，住在固定鋪位。還有幾個是臨時工。
    他反鎖上門，從床鋪下麵，搬出一塊磨刀石。抽出插在床板縫裏的匕首，騎坐在一條長板凳上，在上麵磨著。
    “哢嚓”、“哢嚓”。
    磨刀聲，讓他內心平靜。
    隻有這個時候，怒火才能平息。
    這個壞人，和從小到大遇到的那些壞人，他們都很像……
    他們都一個樣……
    寶樂小的時候，住在一個小山村裏。
    家裏不富裕。
    他第一次上學，是在鄉裏的老師家寄宿。
    逢年過節，別的學生家長都給老師送東西，他家太窮了，一直沒給送。
    老師就找各種理由刁難他。
    一道題不會就揍他。不管是不是他的錯，都打他。
    班上的同學，也都欺負他。
    他和父母說，父母不理會，說：“同學的爸媽都是同村的，不好撕破臉，將來難見麵。”
    他找過一次老師，老師就和同學們說：
    “誰再欺負他，我就去找你們。”
    沒想到，這些同學就更變本加厲了。
    寶樂還是忍受著。
    同村的王兆祥，經常使喚寶樂，讓寶樂替他買東西。
    學校裏是沒有小賣部的，要翻牆出去買。
    他們自己不去，就逼著寶樂去。
    前幾次，寶樂沒答應，他們就用暴力。
    最後實在是受不了了，寶樂就去了。
    學校的土牆不高，牆上有幾片嵌進水泥裏的玻璃碎片，一片片豎立著，陽光下明晃晃的。
    翻牆時，要在腳下墊幾塊磚頭。兩手抓住土牆上方，撐起身體，每次都是滿手、滿身的灰塵。
    牆兩邊長滿了枯草，遍地是垃圾。
    一不小心，跳下來的時候，還會踩到屎。
    翻過牆，就要以最快的速度，一路小跑下一個大長坡。到坡底下的小賣店裏，來不及喘氣，說出一大串想買的東西。
    然後，在上課鈴聲之前趕回來。
    衣袖裏、肚子裏，塞得鼓囊囊的。剛進門，就要被幾個人手忙腳亂地扯開衣服，把東西全拿走。
    數量不能差了，差一件，又是一頓毒打。錢也不能差，差了就要寶樂來補。
    跑丟幾件小零食是常有的事……
    前幾次，沒被老師發現。
    後來有一次老師發現了，寶樂就成了替罪羊。當然他一直都是。
    把寶樂叫到辦公室，一頓好打。
    第二天早上，寶樂來上學，又有人把磚頭塞進他的書包裏，讓他翻牆去買東西。
    寶樂的書包裏每天都要背著沉重的磚頭。
    本來這些都是小事。
    最讓寶樂覺得丟人的，是後麵兩件事。
    小學二年級的時候，他被一個好事的人追著問：
    “你喜歡你們班的誰啊？”
    他當時也不懂，太單純了，就說辛雨涵。當然這隻是被逼無奈隨便說的。
    那個人就說：
    “你要是不給我買零食，明天就告訴你們班同學。”
    寶樂走進了圈套，每天被他敲詐，為他買零食，百依百順。
    後來，實在沒有錢了。
    謠言還是傳開了。
    持續了好幾個月，他很害怕，也還是沒有跟父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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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五年級的時候，王兆祥跟他說：
    “有人喜歡你。”
    寶樂問：“誰呀？”
    他就神秘兮兮地說：“張敏萱，那天我偷聽到的。”
    寶樂就信以為真了。
    當時班裏的幾個同學，互相使眼色，說：
    “那就這樣吧，我們就幫你安排一場表白。”
    當時在場的，有楊鴻儒、曲文藝，加上寶樂和那個女生，一共四個人。
    表白就開始了。
    他當時也真是傻，他們叫寶樂單膝表白，強行摁倒了他。
    那個女生回家就跟她媽媽說了，家長告訴了老師，老師就找寶樂談話，把他當成了問題學生，讓他不要再糾纏那個女生。
    他成了全班最大的笑柄，無盡的嘲笑如影隨形，折磨著他每一天。
    後來，總算熬到了中學，以為一切終於可以結束了。
    沒想到，班主任新學期的第一句話就是：
    “別以為你從前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
    從那以後，寶樂的臉上就再也沒有笑容了，一直陰森森的。
    從回憶裏緩過神來。
    門“咣當”、“咣當”響了兩聲，被人大力地從外麵推著。
    掛在上麵的門鎖，差點被震開。
    是常欺負寶樂的那個廚子回來了。
    門外又開始罵了：“晦氣的東西，在裏麵幹什麽？老子和你老娘生你的時候，也沒關著門！”
    寶樂趕緊把磨刀石藏了起來，把匕首塞進了床單下麵。
    慌張去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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