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會議室走出來。
    石磊護送了夜曜一段路。
    “天快亮了，暗王，您休息一會吧。”
    兩個男仆，為夜曜在前方撐著燭火，領他向房間走去。
    夜輝走在後頭，和幾位枯槁的魔法師低聲談話。
    守望城生硬的石壁走廊，浸透著曆經歲月的滄桑，牆壁的鑿痕坑坑窪窪卻十分光滑。
    這些城堡不知屹立了多少年。
    人會換，朝代會改，城堡不變。
    沿路看不見任何雕刻和裝飾，簡單而堅固。隻有故意提高的門廊和氣派的拱頂，讓這座城堡顯得大氣端莊。
    梁宇在後方抱怨：
    “魔王怎麽走了！我還沒來得及和他過過招。”
    “把他叫回來，你跟他打。”夜輝笑說。
    “那多麻煩人家……”梁宇憨笑著。
    夜輝拍拍梁宇的肩膀：
    “光長個兒了，先打贏巨蜥再說吧！”
    幾人分開，夜曜踏上了旋轉的石階，穿過了一道道複雜的走廊。
    男仆打開了位於塔頂的一間視野開闊的大房。
    裏麵已經打掃幹淨了。
    洗澡水放在正中的大浴缸裏，冒著溫熱的白霧。被子鋪好了，軟軟厚厚的一層在大床上。
    夜曜一身疲憊……
    關門後，坐在桌旁的一張單人沙發上，一邊解著衣服扣子，就睡著了……
    昏昏欲睡時。
    夢一個接著一個。
    都是戰場上的情景，危機四伏，瞬息萬變。他胸口一陣悶熱，提起劍來，就看見手腕上一道道暗灰色的血管。
    裏麵流淌著黑色的血液。
    他心裏一驚。
    “血怎麽變成黑色了？”
    一晃神，場景又回到了古堡的沙發上，旁邊的壁爐裏燃燒著暖暖的火。
    仔細看了看，蒼白皮膚下透著的血管，確實是黑色的。
    他拿起桌上空酒杯，用隨身攜帶的匕首割開了手掌，攥緊拳頭，一滴一滴的黑色血液落向杯中。
    一縷縷黑色的霧氣上升。
    粘稠的濃黑。
    如墨汁，覆蓋了杯底。
    “這是怎麽回事？……”
    隨之流淌出來的，還有積壓在心頭的痛苦。
    他仿佛能感受到。
    那些血的味道是苦澀的。
    “我這是怎麽了……”
    他恐懼極了。
    每一次回到東土，這樣的噩夢都在加劇，侵蝕著他的心。
    仿佛是這片土地的魔力。
    他想站起身，卻移動不了，身體都僵住了。想張開嘴巴，也發不出聲音。
    說不出的壓抑。
    說不出的孤獨。
    占據了內心。杯裏的血霧，慢慢飄成了一個圓圓的月亮。是一輪升起的血紅月亮。
    他就快要發狂。
    聽見爐火裏木柴的聲音，感到火焰烘烤的溫暖，但他一動也動不了。
    無力、害怕……
    這些情緒包裹著他。
    他在夢境中驚慌失措，淚流滿麵。
    忽然，一個激靈醒來了。
    壁爐裏的火苗，還安靜地晃動著。他才回到現實裏，目光清晰明亮，趕緊擼起袖子，查看自己的手臂。血管裏，並沒有灰暗的血。
    原來剛才都是夢……
    鬆了一口氣。
    忽然，站起身，又墜入了另一個領域。
    腳下是輕薄的白霧。
    周圍白茫茫一片，迷霧籠罩，隱隱透著遼闊無邊的光明。
    麵前又是那扇散發著銀光的門。
    不同的是，他已經來到了天梯的頂點，站在了雲端。
    邁出一步，那門卻後退一步。
    抖動著漣漪的——純白之門。
    “你早已看過了，自己的千百種結局。”
    這個神聖浩大的聲音他曾經聽到過。
    一字一句，如撞鍾響徹心底。
    “當你成功，你也要承受它的反麵。當你走向這個路口，另一個人，就朝其他的路口走去……”
    “是的。”夜曜說，“但我如何區分夢境與現實？”
    他猛然抬起頭來，認出了這個人。
    “夢境之主。”
    他知道這個縹緲的聲音來自誰了。
    “你多次暗示過我，這個世界，有千百種可能。我所看到的、經曆的，隻不過是萬千結局中的一個。”
    “成功與失敗，看似截然相反，卻是同一物的兩麵。愛恨，亦是如此……生死亦然……”
    夜曜心中坦然。
    “愛恨，亦是如此……也許吧，但現在，我隻想成功。我要這一生功成名就、無怨無悔！”
    “凡人被欲望驅使，一次次錯失走向神聖的機會……醒來以後，你又會忘記與我的對話，投身到陽光下的虛幻與空無，隻記得夢中零碎的畫麵……”
    那個聲音漸漸遠了。
    恢宏的夢境隨之散去。
    夜曜醒來時，頭枕著手臂，靠在桌沿上，胸口發悶。朦朦朧朧間，聽到一個含糊不清的“噠噠”聲。
    聲音越來越大……
    “噠噠”，“噠噠”，“噠噠”。
    才聽清，那是門環扣打在堅硬木板上的聲音。
    渾身一抖，坐起來。
    驚覺自己還在沙發上。
    麵前還是那張小桌，四麵是堅實的牆壁和屋頂。原來自己坐在沙發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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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鏡中那盛放著血月的暗紅酒杯，不見了。翻開手掌，也沒有被利刃割開的傷口。
    他的衣服鬆散著，扣子解了一半。肩膀微涼，胸膛火熱。
    手裏空空地握著，疼痛的感覺卻還在，很奇怪。好像能感覺到，夢裏那道匕首劃破皮膚留下的割痕……
    一陣刺痛和酥麻。
    鑽入血管，向心髒裏流去。帶著無盡的痛苦和憂愁。
    究竟哪裏是夢？哪裏是現實？
    兩者的界限，開始模糊了……
    是混沌，還是覺醒？
    “為什麽我會反複夢到黑色的血，還有純白的門？到底意味著什麽？詛咒？還是真理？……”
    他不知道。
    看窗外，依然是濃黑的夜。
    伸手探了探，澡盆內的洗澡水，居然還溫熱著。
    他大概隻睡了1、2個小時。卻睡得很沉，精力充沛。
    敲門聲又響起了。
    他整理好衣服，站起身來，輕步走到門口。
    遁影站在門外。
    他的臉上看不出疲憊，反而精神抖擻。他也是在白天睡覺，一到夜間，就體力充沛。
    “暗王，抱歉這麽晚打擾你。”
    “一定有什麽急事吧。”
    遁影走進屋子。
    “我剛才太累了……”夜曜說著，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提神。
    “一不小心坐著睡著了，以前從沒這樣睡過……現在在草垛上打個盹就能睡著，看來真的變了。”
    他苦笑著。
    夢裏的恐懼和無力感，漸漸離他而去。
    隻有那些話，還回蕩在耳畔：
    “成功與失敗，是同一物的兩麵。愛恨，亦是如此……生死亦然……”
    在殺了一個人的同時，也可以永遠愛著她吧。
    夜曜想。
    既做天使，又做惡魔的話，一定很難被世人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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