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眯起眼睛，隨後笑起來。
    “呐，雜物間空著，用木箱搭兩張床就能住，就不收你們費用了，去吧。”
    這突如其來的熱情，讓夜曜心裏升起暖意。
    “麻煩您了，我們就住雜物間。”
    雜物間在樓梯下麵，三角形的空間裏。
    隔壁就是洗手間。
    晚上躺下時，能聽見起夜的人“咚咚咚”踩過樓梯的聲音。洗手池裏的水“嘩啦啦”的響。
    夜曜難以入睡，輾轉反側。
    翻身時，看見床邊的小櫃上放著一塊破碎的寶石。
    這寶石色澤並不上乘，裏麵雜質很多，一片渾濁的褐色，但體積不小。掉在地上摔去一角，裂痕沿著寶石內部炸開，還保持著完整。
    他沒有多想，不知不覺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
    收拾行李，出旅店的門。
    夜曜特地來櫃台前道謝。
    “多謝老板娘。”
    “這有什麽的，常來常往的旅客多……能幫都幫一把。”
    說著，老板娘臉色一變。“丫頭，去檢查一下雜物間裏少沒少什麽東西？”
    有個麵色焦黃的丫頭，小跑著進去看。
    夜曜意識到不對。
    沒多久，丫頭就捧著破碎的寶石出來了。
    老板娘先驚訝著。
    又輕車熟路了地說道：
    “哎呀，我好心好意留你們住店，你們瞞著不告訴我。想一走了之，是吧？”
    夜曜心想，這寒酸的店，餿主意倒是不少。
    這時候，一個高個子的男人，從外麵進來。就擋在門前，抱著結實的臂膀，堵住了門。
    小胖子嚇得發抖。
    夜曜也不會打架，他不想多惹麻煩。
    “多少錢？我賠就行了。”
    “這太說不過了，也不是我矯情，叫人來付錢吧，我這寶石可不便宜。少說也得……這個數。”
    老板娘伸出手指晃了晃。
    要夜曜賠付的價格，比這家店最貴的套房的標價還高三倍。
    夜曜自認倒黴。
    老板娘是看出了他細皮嫩肉，準是有錢的公子哥，才下了這個套。
    “我們聯係不上同伴，身上沒帶多少錢，把物品抵押給你吧。”
    “這些啊……可不夠啊……”
    在老板娘再三的施壓下，夜曜交出了行囊裏所有的東西。把之前高價買來的好看的黏土擺件，全都留在了店裏。
    老板娘這才放行。
    兩人灰溜溜地離開了半島……
    甲板上，夜曜說：
    “那是我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窮生奸計’。一個不起眼的小老板娘，心思如此多、如此醜陋。
    那以後，我總想著：別再被人欺騙，別落進什麽圈套裏……不知不覺，就長成了一個渾身帶刺的人。”
    祖厲聽了，沒什麽反應，不知道聽沒聽懂。
    夜曜苦歎：
    “每個人，都是另一個人的地獄。我沒饒過別人，別人又何曾饒過我？”
    祖厲臉上沒表情，望著大海。
    南部大陸的西海岸。
    一片廢棄港口。
    一隻小小的漁船，漂泊在灰暗的海麵上。
    漁夫扯著網，一點點把淩亂的網，和上麵掛著的零星幾條小魚拉上來。
    岸邊，婦人從晾衣繩上收回衣物。
    抱在懷中的籃子裏。
    風吹起她挽在頭後的長辮子，敲打在肩膀，將腳旁褪了色的長裙吹得鼓脹。
    簡陋的木板房就搭在岸邊。
    散落風化石子的荒野上，這是唯一的房子。
    當十餘隻戰船，忽然靠岸，如一片黑色的滔天巨浪，升起丈高，遮住陽光，拍向岸邊時。
    夫婦嚇得傻了眼。
    他們慌忙跳下了漁船，躲進小木屋裏，緊緊關上了門。
    黑甲士兵一擁而下。
    夜曜第一個登岸，踩在柔軟的沙灘上，向一望無際的開闊荒野上眺望。
    正看到那個漁夫的小木屋。
    女人的裙角，在門縫前一飄就閃進了門裏。
    “抓住他們。”夜曜說。
    門被鎖了，裏麵用椅子擋在把手下麵，太輕易就“砰”的一聲，被踹開了。
    漁夫“啊”地一聲驚叫，手裏的魚叉掉在地上，慌忙彎身去撿。
    祖厲的步槍，已經抵在了漁夫的腦袋上。
    “再動，就打死你！”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生硬的冰涼，抵在他的額頭上，他嚇得不敢動。
    祖厲歪著腦袋盯著他。
    一臉凶惡，像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
    漁夫趕緊趴在地上，兩手、身子，緊緊貼在地麵，求饒道：
    “饒了我們……我們沒有積蓄，隻有一些魚幹，你們要就拿去吧，什麽都可以拿，我們隻是普通的漁民……”
    他把祖厲當成土匪了。
    婦人手裏握著一根木棍，瑟縮向牆角，也不敢動。
    夜曜跨進門來，打量了他們一番。
    “我問你們話，你們如實答。”
    “大人，您問什麽，我都說，不敢瞞您……”
    漁夫說著，兩手合十在頭頂，姿態卑微極了。婦人退到他身後，緩緩蹲下，摸著他的後背，淚流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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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附近還有其他人嗎？”
    “沒有了……隻有我們倆。荒野上都是妖魔……我們逃到這，隻是勉強活著……誰到這窮地方來呢，城裏人不來這裏。”
    夜曜繞到窗邊。
    撩開滿是灰塵的窗簾一角，看看屋後。
    遠處有根鐵絲柵欄。
    後方，一片皸裂的土丘，溝壑布滿大地，綿延向很遠。
    前後左右，隻是一片荒涼的碎石灘。
    “你們不會告密？”
    “告密？……什麽告密呀……大人，我們不知道啊。”漁夫說，“我們什麽都沒看見！不知道你們是什麽人！我們隻是可憐人，隻想活命，求求您，放了我們吧……”
    婦人也跪下來，向地上磕著頭。
    “放了我們吧……”
    夜曜覺得他很可憐，就蹲下身子來，一手搭住漁夫的肩膀。看著那張流著鼻涕的、被太陽曬紅的粗糙的臉，歉意地說：
    “如果我是這座城的城主，會把探子放在港口，讓他們偽裝成平民。”
    漁夫愣得說不出話來。
    他張大眼睛望著夜曜，忽然感到大難臨頭，大喊起來：
    “我不是探子呀，我隻是個漁民啊……我們隻是逃難的可憐人！我們根本沒見過城主，怎麽給城主傳話呢？”
    夜曜站起身。
    “這也許是你們最倒黴的一天……遇見了我……”
    整個屋子裏充滿亂飛的塵土，還有股惡心難聞的魚腥味。
    他可以相信他們是漁民。但錯信的代價太大。
    “對不起，我不信你。”
    他擺手下令。
    轉身出門……
    “我不知道你們是不是探子。如果不是，下輩子我還你。”
    漁民欲哭無淚。
    兩聲槍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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