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予欣和星海柯，站在遠遠的樹蔭下觀望。
    “還敢光明正大地來到村子裏！……哼，真不怕死。”卿予欣抱著胳膊，心懷戒備的樣子。
    “看他好像並沒有生氣。”星海柯說。“刺殺的事，他不追究了？”
    使者臉上，掛著笑容。
    一點看不出惱怒，也沒有擔憂。
    她精心策劃的一場“起義”，就這麽落空了！對方還笑盈盈地來這裏發禮物！
    根本不把起義軍放在眼裏！
    卿予欣覺得，自己的辛苦努力，都微不足道。她像個跳梁小醜一樣！
    使者當然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影響兩個勢力聯盟的大事。至於人群裏放箭的是誰，之後再調查就是了。
    卿予欣仍舊一臉譏笑：
    “哼，這點小手段……不就是貴族們慣用的伎倆嗎！給窮人一點小恩小惠，就把他們收買了。明明是這麽下作、這麽低劣的手段，卻還屢試不爽……”
    “唉，誰讓我們村裏都是窮苦人啊，幹淨的新衣誰不想要呢？”
    星海柯說得不錯。
    給他們點“好處”，對那些大貴族來說，用不了多少成本。
    這一車的衣服，能有多少價值？恐怕，連那個使者身上一個紐扣的錢都不到。
    卻讓窮人們“感恩戴德”，都誇暗王的好。
    “他是在籠絡人心。這招，誰不會用，哼，隻是我沒有錢罷了……”卿予欣說。
    “這樣一來，髒水城沒有幾個人不傾心暗王了。”
    卿予欣又憤怒，又屈辱。
    不一會，成員們都滿載而歸了。
    臉上美滋滋的，腳步輕快，一路上比較著手裏領到的東西。
    “這個顏色好看……”
    “我喜歡這塊花布的，能和你換嗎？”
    “暗王待人真不錯，我們以前誤會他了……”
    “噓……”
    走到卿予欣麵前，他們收了聲。
    “那個，我們都覺得……東西沒什麽好的……我們都特別討厭暗王。”
    “那幾個人呢，怎麽少了幾個？”卿予欣問。
    “哦，領完東西就回家了……”
    他們不敢麵對卿予欣。
    回來的人，也低著頭，不敢和她眼神碰撞。
    怕卿予欣看見了傷心。都將東西藏進了背包裏，沒敢拿出來。
    走在前頭的高個子，愧疚地說：
    “頭兒，龍城在招兵，很多兄弟，都想去那邊……”
    卿予欣早就料會有這個結果。
    當下，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相處了這麽長時間的感情，抵不過幾個臭錢的收買？——她真想大哭一場，大吼一句！
    但還是咽回肚子裏。
    “我不強求。”
    她維持著尊嚴，臉色繃得很難看，擠不出一個笑來。
    高個子臉上的表情，也難過極了，他更猶豫了。
    “頭兒，我們就是去看看，也不一定留在那兒，不好我們再回來。要不，你也和我們去龍城吧？”
    卿予欣用力搖搖頭。
    “我不去。你想去就去吧……我還是堅持成立起義軍，有人想留下來嗎？六子，你也去嗎？”
    六子難為情地笑著，撓撓頭，一雙小眼睛眯在了一起：
    “嘿嘿，我也是去看看……不留在那兒。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嘛。龍城，應該沒有聽上去那麽好吧！”
    旁邊人立即說：
    “對，別聽使者吹牛，我們去揭穿它！龍城肯定沒有那麽好的待遇！……他能給每個人頓頓吃肉嗎？一個月可以領多少金幣來著？……”
    “雖然我們人不在了，我們的心還是和你在一起的！”
    卿予欣心裏難受。
    他們話裏話外，卿予欣都明白。
    這一去，肯定回不來了……
    她的眼淚就要奪眶而出，強忍著轉過頭。
    “你們都走吧……別和我這個起義軍首領扯上關係！要不然，耽誤了你們前程……”
    “別……別難過，首領……”
    她狠下心，邁開腳步。不想哭的崩潰，被他們看見了笑話，朝林子後麵的山坡急匆匆走去……
    就聽見背後說：
    “她不會聽咱們勸的……”
    “首領有她自己的想法。”
    “她是有理想的人，和我們不一樣。她是做大事的人，就由著她吧。”
    “什麽時候走啊？”
    “今晚就得走了，晚了使者可不等人。”
    “那我趕緊回家收拾東西……”
    黃昏下，揮揮手，曾經的夥伴散了。
    “阿海，你跟我們走不？錯過了就沒機會了。我覺得龍城挺好，總比呆在破村子強……”
    卿予欣加快了腳步，不想聽見這些話，眼淚再也止不住了。
    村外的河邊。
    她獨自坐在河岸。
    潺潺的流水，嘩啦啦響著。
    每次要止住眼淚，又被心碎的水聲勾起，淚流不止。婆娑的視線裏，仿佛又看見……
    大家赤著腳在河裏捕魚……
    “六子，你腳邊有條大魚！”
    “真笨啊，就在那兒呢，溜走了！”
    “六子，看招！”
    “啊，你又潑我，等我叫首領來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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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哈……”
    眼前的幻影，笑著，她也跟著傻傻笑起來。一轉眼，隨著淚珠破碎了。
    她心裏知道：
    星星之火，熄滅了。
    沒人的時候，卿予欣才敢撩起臉上的麵紗，露出那張不太好看的臉，手背揉著通紅的眼角。
    “完美世界……在哪裏啊。是我錯了嗎？我的追求有錯嗎？……為什麽，為什麽……”
    心裏一遍遍無助地追問。
    卿予欣以為：他們是為了同一個夢想聚集起來的。他們是這世界上僅存的為“理想世界”奮鬥的人。
    是最好的戰友、兄弟，為了相同的目標在努力！
    她甚至不敢公開宣揚自己的理想。
    身邊的人隻會罵她是瘋子、傻子、笨蛋，罵她不切實際。
    她隻能在暗地裏拉幫結派。
    悄悄尋找那些“誌同道合”的人……
    一起晨練。
    在田間種地。
    捕魚、吃飯。
    肩並肩躺在山坡的草地上……親密無間。
    他們都是恨貴族的啊！……他們怎麽變了？大家都是一樣的貧窮，一樣的命運悲苦，一樣的飽受欺淩。
    那些苦，他們都忘了嗎？
    怎麽向貴族搖尾乞憐？
    “一群軟骨頭……”她在心裏罵。
    現在，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一個傻子。
    都是因為他們，若是他們不來……朋友們也不會離開……
    她沙啞地哭著，朝河中喊著：
    “太欺負人了！……”
    那些有錢有勢的人，就像一隻龐大的怪獸。
    最諷刺的是，怪獸的主體——那個神秘的、聲名顯赫的暗王，甚至都沒有露麵。
    他都不用親自來這座城！
    不費一兵一卒。
    僅僅是他經過時揚起的塵埃，就已經讓自己敗得體無完膚！
    她拿什麽對抗？
    她花了大半年的時間，辛辛苦苦結識的這些朋友，建立起來的一切——被他走過時帶起的一陣微風給摧毀了！
    窮人與富人的對抗。
    多難，多悲哀啊。
    這個世界本身，也是一個龐大的怪獸。
    複雜、無常。
    無法撼動。
    許多人都是它的傀儡……
    而她孤軍奮戰。
    “想改變這個世界”。
    僅靠她自己，恐怕一生也無法實現……
    卿予欣看清了。同伴們，也是些“會權衡利弊的聰明人”。嘴裏罵著富人、貴族，心裏卻巴不得加入他們。在富人給他們一點點“施舍”時，就忘記了尊嚴。
    搖尾乞憐！卑躬屈膝！
    太軟弱了……
    又沒骨氣，又太貪婪。
    這樣的窮人，怎麽能翻身呢？
    正因為這樣，富人們統治的世界，才根深蒂固！堅固無比！無法顛覆！
    她要堅持到底。寧死、也不向貴族們妥協！
    反抗到底！
    不會放棄，不會屈服。
    一次一次，從塵埃中崛起。即使活得卑微，也能無愧良心。
    哪怕與全世界為敵，也要踐行自己的理想，開創一個人人平等的完美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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