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瞧著這蘿卜還真不錯，回去放兩個肉片，多燉一陣，還能整個蘿卜湯泡飯挺好吃，就是價錢她不滿意。
    “五文錢可不行，我要買四根，你給我一共算六文吧。”
    老板一聽都愣了，他這是要五文錢又不是要五兩錢，哪有講價一下講這麽多的，這不相當於三文錢兩根的嗎！
    老板有些不耐煩：“要四根的話可以給你九文錢，再少一文都不行。”
    方老太太見他說的這麽堅決，更不樂意了：“嘿，你這人會不會做買賣？哪有講價就講一文錢的，你要是得給我多便宜，我還能多買些，七文錢，多一分都不能給！”
    攤老板也來勁了，他這幾文錢的東西還要被講價，那敢情他白來賣一趟了。
    “不行，八文你現在就拿走，但是還得買我一把菜，一共能給你算便宜兩文，不行的話你就別買了！”
    按理說換個人，談不妥也就不買了，可這方老太太不同意，她就想便宜要人家的蘿卜，這一來一去兩邊居然還扯巴上了。
    人家老板覺得這老太太根本就不是誠心來買東西的，明明帶著這麽多下人，也不像缺錢的樣子，非得要跟他爭這一文錢，這不就純是來找茬的嗎。
    攤主好一頓陰陽怪氣，兩個人一來一去的居然就拖了半個時辰，跟著房老太太的丫鬟，內心也都挺無語的，她們一點用武之地都沒有，上街也從來沒有過經曆這樣的事，要說那一文錢給就給了。
    她們自己平時上街買東西都沒有這麽計較的，這哪像是家裏能用起下人的老夫人該有的樣子？
    下人們都覺得丟人，最後是總算是走人了，賣蘿卜的老板呸了一聲，周圍的攤主也看了半天熱鬧，大家見他們走遠了，才都一臉無語的表情。
    “不是，這到底是誰家的老太太呀？是從什麽地方接來的嗎？”
    “應該是誰家暴發戶吧，你見哪個正經老太太會因為一文錢爭這麽久的。”
    “是啊，不倫不類的，比咱們這幫泥腿子還磨嘰。”
    這方老太太走之後，被附近的攤主們好好一頓蛐蛐，她也不知道，她也覺得剛才那個樣子沒有給她長什麽臉，打算再去別的鋪子逛逛。
    沒想到這換一條街，剛一邁腿就看見了方銅。
    方銅這會兒剛從成衣鋪出來，他買了兩身衣服，畢竟天氣也慢慢熱起來了，不好再穿厚的，而且孩子馬上就要去府城參加府試，那可穿的得體麵點，不能再穿縫縫補補的。
    他閨女就更不用說了，小姑娘都愛美，在買得起的情況下添件新衣裳很正常。
    尤其這兩個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一冬養的太好了，他平日裏瞧著總覺得入冬之前做的衣裳，明明當時已經做大了一點，可如今瞧著都已經有點緊了。
    他都怕這一春天過去，孩子就跟那地裏的秧苗似的，再拔一點連手腕子都露出來了。
    還有他和他媳婦那就更不用說了，家裏賺錢的主要勞動力，那不得買點衣裳犒勞犒勞自己。
    而且這個事兒，他沒有帶他媳婦兒出來讓他媳婦兒挑，就是怕他媳婦兒挑到最後又買了一堆布料回去自己做，怕她舍不得花那個成衣的錢，可這樣的話，受累的還不是他媳婦兒？他可舍不得。
    幹脆這次來縣城的時候自己直接過來買了。
    當然他二哥的也不能少，全家就數他二哥的衣裳最破，以前在方家的時候，好歹他和他閨女還有他打算，他二哥沒有辦法為自己打算，幹的活又最多，衣裳和鞋子那是見天的破。
    他也是那天他哥來跟他炫耀，說他閨女和兒子給他買了新鞋，他才想起來這衣裳也該買了。
    他哥從方家出來，那可是一身衣裳都沒帶，所以都得買。
    他大包小包的出來，也沒想到會跟著老太太撞上，方老太太一看見他，就忍不住眼睛一紅。
    眼神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他身後店小二幫忙抱出來的衣裳，方銅本來想當沒看見，卻被方老太太上來一把拉住了胳膊。
    “兒啊，你怎麽這麽久都沒來家裏了？你知不知道娘有多想你？”
    “我知道你對你爹和你大哥有怨氣，怨我們把你過繼出去，娘也能理解，但你畢竟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你怎麽能一點都不掛念我呢。你這孩子咋能這麽狠心！”
    見方銅麵無表情，她又繼續說：“最近娘給你做了兩雙鞋墊，你有空了，趁著你爹他們不在家，記得來拿。”
    她說的聲情並茂，但方銅卻聽著卻麵無表情。
    在入贅之前，他對他娘還是有幾分感情的，畢竟這世上哪個孩子不想有娘疼有娘愛。
    在那個家裏，相比於他哥和他爹，他娘的確實算還可以，但也隻能跟那個家裏人比。
    可是無論是後來的入贅還是過繼，他娘都沒有站出來為他說過話。
    隻要在那個家裏，他娘就永遠會為了方老爺子和他自己的大兒子，而選擇放棄他，讓他妥協。
    隻要他和方老爺子還有方金站在一條繩子的兩邊，他娘永遠都是那個一聲不吭，但是站在對麵的人，他們才是一起的。
    在他小的時候，他娘對他的那些好，隻是小恩小惠，他會覺得那個時候好，並不是因為他娘真的有對他多好，隻是他爹太爛了。
    後來他有了，枝枝他娘，有了女兒，有了現在的媳婦和兒子。
    他已經成為一個大人很多年了，不再像小時候那麽好哄騙了，他知道一家人應該是個什麽樣的。
    就像現在他已經被過繼成了別人的兒子，他娘卻還在用兩雙鞋墊的說著什麽他心狠。
    如果他為了這一雙鞋墊叫一聲娘，那麽代價是什麽呢？是他身後的一匹布還是他手裏的一件衣。
    方家人這麽多年都沒有教會他什麽是血脈親情，他們教會他的是，當一個人什麽都不做，卻反複想要提醒你，要求你的時候，你就該想想，你是不是要為此付出什麽代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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