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輪交流結束，已經說了十四種法子。
    不少人知道的常用治法，也被別人說過了。
    二輪繼續作答，能答上來的人就隻有五人了。
    “荊防敗毒散……”邢昀雙手背在身後，自信開口。
    他已經二十九歲，在一眾弟子中，算年紀大的。
    醫術雖講究天賦，更重視經驗的累積，他就累積十幾年，自問不輸於人。
    且，他也是幼時有天賦，才被選出來重點培養。
    這次邢太醫讓兒子參加交流，不僅是衝著太醫院藏書來的，更是鋪路，拔得頭籌，得個好名頭進太醫院，就能直接站穩腳跟。
    換句話說，邢昀是邢氏一族培養出來的種子，下一個代表邢氏立足太醫院的人。
    “艾灸之法，足三裏穴……”方南枝清脆的女聲顯得格外響亮。
    她其實最不怕背藥方之類的考題，這些年就看書多，還都能記住。
    周老搖頭晃腦聽完，慢悠悠給自個斟茶。
    邢太醫瞥見了，心底冷哼，暗罵老狐狸，都退出太醫院了，就連家中子孫在醫術一道，都沒什麽出眾人才了，還能整出個弟子來和他爭！
    真是礙眼。
    “大青龍湯……”王太醫之孫，王富陽額頭冒汗，勉強想到了一方。
    方南枝忍不住看向他，這少年正是先前提議“九金丹”的人。
    等王富陽說完，方南枝看了看上首坐著的太醫們，依舊沒反應。
    她忍不住開口：“此方得慎用吧，大青龍方促進發汗，一個弄不好反而會加重咳嗽的症狀。”
    交流被打斷，眾人都看向她。
    王富陽有些不悅，不服氣道：“注意劑量，總能減輕些症狀，再者，我們隻交流藥方，至於如何斟酌把脈，是把脈大夫考慮的事。”
    “此言差矣，我等在此交流，難道僅僅為了輸贏？更是討論醫術，互相學習醫術，而醫術上，容不得差池，若有語焉不詳處，亂用方子，隻怕最後害人性命，難道我等明知法子不妥，還要交流嗎？”
    “比如那九金丹，早因害人性命，成了禁藥，此時探討有何意義？”
    方南枝麵色嚴肅。
    別看她年紀最小，又是女子，但板著小臉時候，氣勢自然強盛，讓人敬畏。
    周老微微勾唇，似乎很滿意弟子的表現。
    “你！巧言令色，以小人之法攻擊對手，果然女子狠毒！”
    王富陽雖然心虛，但不能認慫啊。
    且邢太醫一開始也沒說，交流的方子需得全無缺陷的。
    方南枝小臉一沉，下巴高高揚起，眼神冷冽：“小女子的狠，狠在為醫學交流肅清毒瘤，出言果斷了些，可擔不起毒這一字。”
    “倒是王兄，有草菅人命、甘做庸醫謀利之毒。”
    她眼睛微眯，似笑非笑：“不知王兄心裏可還有，醫者仁心四個大字？”
    “你……我當然有，方子說出來，隻是討論罷了，你何須如此細究！”
    王富陽臉色慘白，萬不能認下庸醫、草菅人命的名頭。
    醫者，仁是第一位的。
    方南枝冷笑：“我與王兄好聲好氣討論，王兄扯什麽女子狠毒。我以彼之道，還之彼身，王兄又要與我討論了？”
    有錯不認，搞胡攪蠻纏那套。
    來橫的又說不過人家，轉回頭想講道理了？
    王富陽一時不知怎麽接話，屋子裏跟著安靜下來。
    邢太醫眯著眼睛掃過所有人，淡淡開口：“邢昀，對方姑娘和王富陽的討論，你以為如何？”
    邢昀被點名，抬頭看向父親，不知為何心裏發慌。
    “我以為，方姑娘說的是。”
    他幹巴巴開口。
    邢太醫掃過其他人。
    眾人紛紛表態，當然是都讚同方南枝的，大青龍湯，聽說的人少，但九金丹人人知曉，是禁藥。
    一開始他們就覺得不妥，但見太醫沒人說，則默認，不敢開口。
    “原來爾等也知道是非，還記得學醫術前，先學為人啊？”
    “明知有錯卻不敢提，爾等怕什麽？”
    “枉費你等年歲、閱曆癡長方南枝一些，連最基本直麵醫術錯誤的勇氣都沒有嗎？”
    邢太醫發了火。
    他很不滿，包括對自個兒子，一開始，都說了是交流。
    交流是要分了勝敗，但也是要互通有無，辯證辯方的。
    結果這群弟子，明知道問題，卻熟視無睹，要一個小姑娘看不下去揭開，丟人啊！
    邢昀等人麵色漲紅，根本不敢辯駁。
    至於王富陽則是麵無血色，太醫院院正都這麽說了，那他和被直接淘汰有什麽區別？
    沒等邢太醫開口，王太醫失望的看向孫子。
    “醫術上，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可以學，就怕不懂裝懂，摸著石頭過河，你與殺人者何異？”
    王富陽嘴唇都沒了血色，手指不甘心的攥成拳頭。
    他又不是故意的，他是運氣不好，抽空了偏後的順序，他知道的三個藥方，都已經被人說了。
    他隻能劍走偏鋒。
    王太醫了解自家孩子，見他這樣，知道他還不知錯。
    “你心知肚明有錯，卻不願承認，強行辯駁，唉，罷了，今日讓你來交流，是我考慮不周，你且回去，再學幾年吧。”
    王太醫眼底閃過惋惜，今日不止孫子丟人，連他這張老臉，都有些無地自容。
    王富陽覺得頭重腳輕，他為交流準備小半年，可此時，祖父一句話，算是斷了他的路。
    讓他連參與後麵交流的機會都沒有了。
    他呆呆行禮，眼底通紅：“是。”
    說完，不等回應，他徑直跑了出去。
    王太醫臉色更黑了，這是宮裏，當著這麽多太醫麵，孫子還能鬧脾氣，真是上不得台麵。
    看來這些年，家裏還是太驕縱他了。
    邢太醫喊了兩個宮人去追，讓他們送王富陽出宮。
    這可是皇宮，不是能亂跑的地方。
    小心去了哪兒，見著什麽就沒命了。
    也就方南枝吧，身上有玉佩，太子親自領著，她才能大大咧咧逛皇宮，蹭宮廷點心。
    “多謝邢太醫。”王太醫道謝。
    邢太醫擺手，小事，不值一提。
    交流繼續，這下，所有人都不敢小看方南枝了。
    別看是女子，又年紀小，但能說會道，還膽子大，厲害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