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南枝沒見過陳氏的人，但從知道身世後也了解過。
    舅舅是嫡出一脈，外祖父早亡，舅舅陳子君撐起了門庭。
    二房，陳二老爺子也是嫡出，但他是嫡次子。也是和陳子君最親近的一房。
    因此在陳子君被判死刑時，二房的男丁也被算上了。
    也就相當於嫡出的一脈，已經血脈斷絕了。
    再往後，就是遠一點的三房、六房。
    因為早在陳子君祖父的時候，就已經分了家，所以並不親厚。
    其他的就血緣更遠，甚至能算旁支，但也有關係親厚的，那是得了陳子君賞識，為陳氏做事的。
    比如陳九老爺，就是舅舅，也要叫一聲叔父的。
    這位擅算學的老爺子，管著陳氏的賬簿。
    陳子翔，是七房的，和陳子君同輩，為人穩重，陳氏的田地由他打理。
    ……
    總之，方南枝是能感受到，陳氏以前的鼎盛，但發家不過百年，還不能和名門望族，那些大世家去比的。
    有時候，她也會想，像陳氏這樣的宗族，有陳子君這樣的人物，可家族還是敗落了。
    那他們家呢？
    方家崛起時間更短，在京城這地方，就像是鄉巴佬進城，能經營陳家百年的榮光，甚至更久嗎？
    算了，想太遠了。
    方南枝沉思了一下:“還是先見陳勇吧。”
    她對這位大侄子很感興趣。
    沒錯，陳勇是陳子曦堂弟的孫子，也就是她便宜侄子。
    輩分忽大忽小的方南枝對此接受很良好。
    “好。”
    祝冠峰帶路，一直走到了牢房西側最裏頭。
    那兒有一片空地，中間放著刑具，陳勇就被綁在上麵。
    他身上鮮血淋漓，顯然是用過刑了。
    而對麵，長椅上端坐著威嚴的中年男子，一身緋色官袍，瞧著就氣勢十足。
    “見過尚書大人。”
    祝冠峰帶頭行禮。
    方銅父女倆忙跟上，方南枝忍不住抬頭，偷看了刑部尚書一眼，卻正對上後者審視的目光。
    方南枝心虛了下，衝他露出個憨笑。
    刑部尚書眸子黑沉沉的，似乎藏著些什麽，麵上卻微微勾唇。
    “免禮。”
    說實話，方南枝有玉佩在，這禮數可行可不行的。
    但她既然行禮，刑部尚書也當做不知道有玉佩。
    陳勇被綁在架子上，可能是疼，可能是失血過多，他頭有些昏昏沉沉的，可還是一眼注意到了那小姑娘。
    倒不是因為認出她的長相。
    陳子君在世時，他年紀太小了，又隻是旁支，還真沒資格見到這位族長。
    但他是知道，陳氏嫡出還留了最後一絲血脈，雖然是個小姑娘。
    這會兒能進刑部大牢的小姑娘，也隻可能是她了。
    他朝著小姑娘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嘴的血沫子，看著怪滲人的。
    方南枝倒是沒被嚇到，她再觀察陳勇的長相，似乎想要找到什麽相似之處。
    但最後也沒看出什麽來。
    陳勇長得沒她好看。
    “方姑娘，可需要我們回避一二？”
    祝冠峰注意到兩人的神色，主動問。
    倒是那位尚書大人，靜坐著喝茶，並沒有參與的意思。
    方南枝搖了搖頭:“不必。”
    人都在刑部大牢了，表麵上清空了人，背地裏還不知道有多少的耳朵。
    再說了，方南枝不覺得自個有什麽秘密需要瞞著的。
    祝冠峰果然就不走了，隻是默默站在角落。
    方南枝繼續盯著陳勇，這次看的是他身上的傷。
    她努力用長輩語氣，關懷:“勇哥兒，你可知道我是誰？”
    方銅差點被口水嗆住，看了看閨女小身板，努力憋住笑。
    陳勇眼中也有錯愕。
    方南枝已經找到了感覺:“我是陳子曦之女，你該叫我一聲姑姑。”
    小姑娘嗓音清麗，帶著軟糯，但眼神卻透著長輩多年不見晚輩的……慈祥？
    甭提多古怪了。
    刑部尚書不動聲色看了一眼祝冠峰，言外之意，你真覺得小丫頭能幫得上忙？
    後者眉眼低垂，但心裏覺得這小丫頭總是這麽出人意料。
    陳勇心裏覺得荒誕，仿佛在方南枝身上看到他死去的祖母身影。
    他幹澀的喉嚨動了動，擠出來幾個字:“姑姑。”
    他努力找回自個的情緒:“姑姑，這些年姑祖母不知所蹤，族裏人一直都惦記著，如今能看到你，也算老天有眼。”
    “嗚嗚嗚。”陳勇越說越悲切，明明是身高體長的漢子，眼淚說來就來。
    “我們陳氏苦啊，族長為朝廷殫精竭慮，卻毀於一婦人之手。”
    “姑祖母曾待那長公主親厚無比，卻被害得流落鄉野，年紀輕輕就沒了……”
    “族人在苦寒之地，受盡欺辱……”
    陳勇似乎是真的悲切，眼淚一串一串的落下來。
    方南枝靜靜瞧著他，卻是突然問:“勇哥兒是什麽時候知道我這個姑姑的？”
    陳勇哭聲一頓，臉上哀痛之色不減。
    “在上京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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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答案，倒是讓方南枝意外，當時她才知道自個娘身份沒幾天，遠在流放之地，無權無勢的陳勇是怎麽知道的。
    “若非想著我陳氏還有嫡出血脈，總要為姑姑爭個清白，我也不會進京告狀。”
    陳勇歎息一聲。
    可方南枝聽的隻覺虛情假意，還有濃濃的算計。
    為了她告狀？嫡出血脈，兩句話就要把她方南枝放在是非的中心，拉扯進陳勇的陣營。
    方南枝故作詫異和茫然，瞧著倒是十幾歲小姑娘的正常反應了。
    陳勇看著，心裏自在了點，忽視那一口一個勇哥兒的熟稔，方南枝到底是個沒見過風浪的姑娘。
    “姑姑不知，當時我假意投靠大長公主那毒婦，想借此進京，可路上或許是泄露了端倪，引來了刺客。”
    陳勇紅著眼睛，眼裏全是恨意和憤怒。
    “什麽端倪？勇哥兒是說，大長公主要殺你？”方南枝驚呼，一副難以置信模樣:“可我見過的大長公主，是個寬厚仁善之人。”
    小姑娘眼裏全是清澈和愚蠢，很容易讓人放下戒心。
    陳勇一副“你太天真”的表情。
    “明珠大長公主素來會裝，要不然當年怎麽能迷惑了族長，將她寵的沒了章法……”
    “哦，勇哥兒可是見過大長公主和我舅舅以往怎麽相處的？”
    方南枝好奇的打斷。
    陳勇明顯卡頓一下，他當然沒見過，他哪有資格。
    “我是沒見過，但族裏長輩都這麽說。”
    他打了個馬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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