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的確是直接。
    蕭承愣了下。
    他是個很明事理的人，不會因為這樣而對喻初晴反感，反而很感興趣地問：“何出此言？”
    “令嬡的性子，王爺自然是了解的。”喻初晴從容不迫地道：“初晴鬥膽，敢問王爺您對女子相夫教子，是何等看法？或者，您可以從王妃身上看出點什麽？”
    聞言，蕭承臉上的笑意逐漸散去。
    定西王，在一眾蕭家子弟中，算得上異類。
    他一個妾侍都沒有，從前在西北，娶的王妃也是手底下副將的妹妹——不算普通出身，那副將本就是武將世家子弟，自幼與他一同長大的。
    門當戶對，算是。
    他的王妃也是舞槍弄棒的姑娘，騎馬射箭很是拿得出手。
    成婚後，她便放下了刀槍棍棒，他在前方作戰，她退居後宅洗手作羹湯。
    後來，她懷了長子、次子、女兒、幼子……
    孕期無法練武，孩子小，不能上戰場。
    為了相夫教子，她付出了一切。
    “蕭某一直以為……”他無奈歎息，道：“內子自從與我成婚後，便將自己的棱角爪牙全部削平，泯然眾人，成為與其他內婦一樣的存在。”
    “王爺是真男人。”喻初晴拱手行了一禮，表示敬佩：“男人若能體諒妻子的辛苦，看得見妻子的付出，尊重妻子的勞動成果，便是偉丈夫是也！”
    “莫要給本王戴高帽。”蕭承搖頭：“本王原也不想回京的，還是礙於內子這些年身子不大好，想帶她回來好生將養。她為本王付出良多，是本王欠她太多！”
    喻初晴：“……”
    愛是常覺虧欠。
    真愛！
    二十幾年夫妻，還能如此，簡直是稀世珍寶。
    她說道：“那王爺認為，像您這樣的偉丈夫，世間能有多少呢？”
    “那自然是不多見的。”蕭承苦笑，道：“不少人笑話本王，說本王眼皮子淺薄，守著一畝三分地兒過活。興許，是他們未曾見過，一朵迎風綻放的鮮花，為了我而凋零，成了一株再也不會開花的普通草木。”
    喻初晴頷首：“那麽王爺，喵喵也是一朵鮮花，她為何不能遇上一個像王爺珍愛王妃那樣的對待她之人呢？若強行配婚，便是徹底抹殺了有人發現她能迎風綻放的機會！”
    蕭承默了一瞬，笑了：“縣主言之有理啊！”
    喻初晴完成任務了，也笑，道：“那麽，喵喵的婚事隨緣而至，順其自然吧。”
    “行，本王會與內子好好說一說，讓她不急著為淼淼談婚事。一定要談，也要挑揀好。”蕭承應下來，轉而問：“現在，說出你的來意吧。”
    的確是個好丈夫，也是個好父親。
    令喻初晴對他的敬意油然而生。
    她話語裏的誠意，也就多了許多：“不知王爺，對今上的看法如何？”
    “你是為了逍王來的？”蕭承問。
    喻初晴頷首，卻又搖頭：“是，但也不完全是。”
    蕭承不太明白她的意思，詢問：“何解？”
    喻初晴輕笑一聲，道：“眾所周知，我曾救過今上的命。彼時他還是太子，性情溫潤行事作風仁和，雖說有時候為免優柔寡斷了些，但若有作風淩厲的權臣輔佐，未嚐不是一個好君主。但，蕭風嵐的事是個***，讓我察覺到今上性情大變，不再適合做一個明君！”
    “你在背後妄議皇上，甚至還議論朝政。”蕭承垂首低笑，問：“就不怕出事？”
    喻初晴回以一笑：“第一，在今上麵前，我都敢這麽說；第二，此間沒有別人，王爺也並非嚼舌根之人；第三，我是帶著誠意來的，自當把話往白了的方向說，以免王爺不解其意。”
    “你這性情……”蕭承笑出聲來，道：“難怪淼淼一提起你，便是萬分推崇。甚至，連她自幼崇拜的兄長，都得靠邊。先前本王一直不理解，心想一個溫弱女子，何以至此？今日一晤，方知深淺！”
    必須得說，喻初晴此人很深。
    而此時他窺到的，定然還不到底！
    偏偏，她的城府深，性情卻溫和，並不陰鷙。不像蕭金煜那種，令人一看就知道他心機深沉，給人壓迫感。
    喻初晴這種叫什麽呢？
    坐擁傾世之力，卻安於一隅、清靜綻放！
    “王爺謬讚了。”喻初晴付之一笑，問：“那麽，王爺可以回答初晴的問題了麽？”
    她長相精致而靈動，但氣質溫和，乍一眼看不動聲色，認真看便會覺得，越看越美麗。
    這種美麗，不在外表的漂亮，而是由內而發的一種光澤。
    蕭承也是直言不諱：“今上……從前本王便不覺得他適合做儲君。”
    能教出來蕭淼淼那樣的女兒，當爹的又能是什麽拐彎抹角之人？
    他說到這個的時候，甚至帶著不屑：“不僅是今上，甚至是當今的太後，從前做皇後之時，本王便覺得，氣量過分狹小，難堪大用！遑論蘇家一貫以來的強盜作風，比本王這個蕭姓人還要盛氣淩人！”
    “那麽……”
    喻初晴唇角抿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換一個君主，定西王以為如何？”
    蕭承一震。
    可以用瞳孔地震來形容：“你……好大的膽子！”
    看不出來！
    真看不出來，一個溫溫弱弱的小姑娘，笑吟吟地跟你說：換個皇帝吧！
    即便是內閣崔首輔他們，心裏想著扶持別人，卻也不敢說這種話！
    “我知曉……”喻初晴並不著急，淡笑著說道：“短時間內，任是誰都很難接受這樣驚世駭俗的想法，定西王等過一段時間再做決定也不遲。畢竟，你也要親眼看看，蕭景明是不是真適合做皇帝！”
    話到這裏，她打算走了，便站了起來。
    想了想，又補充：“王爺是武將，有件事我想給你透露一下。”
    “何事？”蕭承坐在原位看著她。
    他皇家出身，王爺的身份，武將的官職，年逾四十……
    然而在這十七八歲的小姑娘麵前，感受到了被俯視的壓迫感！
    喻初晴甚至眼神都沒有陰沉，麵帶微微笑意，道：“長寧郡，是蕭景明帶兵打下來的。淮明郡，是蕭風嵐臥底、我獻計，攻占下來的。而長豐郡，是蕭景明以傷勢未愈為由，將虎符交給蕭風嵐，靠蕭風嵐拿下的。攻下天險後，蕭景明便把虎符要了回去。見狀，蕭風嵐也就不要這軍功，提前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