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聽到這麽一句話，眾人都有些納悶，回頭去看，隻見一位身著緋色官袍、綴著孔雀補子的官員站了出來，其人留著一把黑髯茂密，神情十分嚴肅。
    朱予煥聞言微微挑眉，一旁的金英立刻貼心地開口道：“這位是都察院右都禦史陳鎰。”
    朱予煥倒是並不介意陳鎰在末尾才出言上奏，隻是開口問道：“陳禦史有何奏對？”
    陳鎰先是莊重行禮，隨後震聲道：“臣要參奏原司禮監秉筆太監王振及其黨羽，羅織罪名、陷害忠良，走私貪腐、串通外敵！”
    這四項大罪，每一件都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揭過去的。
    原本還站在一旁看戲的錦衣衛指揮使馬順立刻繃緊身體。
    原因無他，王振的黨羽也包含他，尤其是他這個錦衣衛指揮使，不知道幫著王振做了多少殺人放火的勾當，一旦追究王振的責任，他第一個跑不了。
    朱予煥麵不改色地反問道：“王公公是陛下深信不疑的得力助手，多年來一直盡心盡力為陛下打理朝廷，可謂是勞苦功高。雖然這次巡邊遇敵大敗，王公公確有其責，可這四件都不是小罪……”
    陳鎰還未開口，徐恭已經站了出來，道：“回殿下，臣有。”他拿出奏本高舉過頂，道：“王振、馬順、彭德清等人羅織罪名，陷害劉球，更是在詔獄中將劉球殘忍分屍，懇請殿下為民做主。”
    馬順這下更是驚詫，他萬萬沒想到，徐恭這個看起來乖乖讓位的老實人竟然會在此時背刺自己。
    情急之下，馬順破口大罵：“徐恭！你找死！你們在這裏胡說八道什麽？殿下還在這裏，你們竟然敢誣陷我！”
    他的話剛說完，王紘已經大喝道：“馬順，你才是放屁！誣陷？你就是王振的狗腿子，現在國家危在旦夕，不僅王振有罪，你也跑不了！”
    馬順急忙看向朱予煥，試圖辯解：“殿下，臣絕沒有……”
    如今是順德長公主管事，這位剛剛回到京城不久，對京中事務不甚熟悉，若是能夠糊弄好長公主，他也就無需擔憂這些蜂擁而上的官員們了。
    怎麽說他也是錦衣衛指揮使，長公主總有用得上他的時候，不可能就這麽將他棄之不理。
    馬順的話還沒說完，王紘已經按捺不住，衝上前一把抓住馬順的頭發往地上拽，邊打邊喊道：“國家走到如今這一步，都是因為你們這些奸佞小人！我和你們拚了！”
    馬順自然也不甘示弱，兩人霎時在奉天殿內打了起來
    一旁的人都目瞪口呆，怎麽都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馬順到底是錦衣衛指揮使，在武力方麵自然不會輸給王紘，王紘雖然打不過馬順，但勝在中氣十足，一邊打還一邊大喊著王振的罪名。
    馬順掙紮嘶吼道：“殿下救臣啊！臣是指揮使，定能護衛殿下！”
    他話還沒說完，已經被王紘連著皮肉拽下了一把頭發，不由慘叫一聲。
    朱予煥微微眯眼，一言不發。
    金英瞥見朱予煥的神情，立刻意識到朱予煥是絕對不會替馬順說話的。
    不過就是個小小的錦衣衛指揮使罷了，他不做也有別人能做，竟然還自以為奇貨可居，想要脅迫長公主保護他，實在是可笑。
    看到馬順如此淒慘的場麵，其他人也都按捺不住，紛紛挽起袖子，開始幫著稍顯狼狽的王紘一起毆打馬順。
    王紘見狀更加無所畏懼，一口咬住了馬順的臉頰，兩腮用力，恨不得從馬順身上撕下一塊肉來。
    一旦見了血，人群便更加沸騰，毆打馬順也更加順手，不說拳打腳踢，手中的笏板也沒想著，能砸便砸。
    一時間牙齒共頭發齊飛，唾沫並血沫一色，眾人哪還記得長公主還在旁邊看著，隻顧著發泄這些年來對王振等人的不滿，好為自己的“孫子人生”好好報仇。
    憋了十年的氣了，總該讓他們好好發泄一番吧！
    金英早在王紘抓住馬順頭發的時候便已經嚇了一跳，想帶著長公主撤離，可沒想到朱予煥麵不改色，甚至還換了個站姿，顯然是打算好好欣賞這一出鬧劇。
    這下金英也不敢阻攔，隻是連忙叫來幾個小內官擋在長公主麵前，免得這些大臣們情緒過於激動，牽扯到長公主的人身安全。
    倒是朱予煥一拍金英的肩膀，道：“叫他們有什麽用？叫禦馬監的來。”
    金英恍然大悟，連忙讓自己身邊的內官去叫範宏帶兵前來。
    隻是他心中不由暗暗感慨，長公主不愧是上過戰場的人，見到這樣的場麵，竟然還能麵不改色。
    馬順的武藝再怎麽高強也是雙拳難敵四手，很快便落於下風，隻能呼痛求饒，直到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隻留下一地血跡和馬順的屍體。
    眾人還不解氣，王紘又開口道：“宦官毛貴、王長隨也是王振的黨羽，還請殿下一並治罪。”
    金英聞言眼前一亮，轉頭看向朱予煥，顯然是在等她的決斷。
    這兩人都是王振手下，在當初金英子侄侵占商鋪的時候與金英結怨，若是能趁著這個時候借著官員之手將他們兩個一並解決，金英做夢也能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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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予煥微微一笑，道：“找人將他們兩個帶來，好好對賬，千萬不要誤傷了我大明的忠臣。”
    金英應聲道：“是！”
    毛貴和王長隨尚且不知道殿內的慘案，得知是監國的長公主召見，便唯唯諾諾地入內。
    不曾想一進門便對上了殺紅眼的朝臣們，二人頓感不妙，又看見地上不知死活的馬順，這下他們哪還有不明白的，轉身便要跑。
    然而官員們絕不會就這麽輕而易舉地放過他們，立刻追了出去，又是一陣拳打腳踢，從奉天殿打到了奉天門，鮮血順著台階流下，如同一條蜿蜒的小溪。
    饒是帶人及時趕到的禦馬監太監範宏，見到這些身上帶血的官員，也不免心裏發怵。
    如今的大明可當真是亂套了……這可是皇宮，這群人竟然膽敢當著長公主的麵，公然打死一個武官、兩個太監……
    自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如王紘等人一般衝動，至少年事已高的幾位，如英國公張輔、禮部尚書胡濙、吏部尚書王直、如今的內閣次輔曾鶴齡等，隻能看著憤怒的群臣有心無力。徐珵不會在這個時候上前作死，隻是在毆打官員的人群外圍觀，乍一看像是在勸導眾人，實際上徐珵連手都沒有伸出來，倒是於謙在旁邊屢次出手想要阻攔。
    然而此時此刻的場麵已經難以控製，即便於謙盡力阻止，仍舊沒有什麽成效，反倒是他自己的官服袖子被扯爛了。
    這下隻有殿內的幾人麵色訕訕，都看向上首的順德長公主，隻見她仍舊神情悠閑，還不忘伸手點了點人數。
    這是大半個朝廷都參與其中的好戲啊，朱予煥不好好見證一下這種大場麵，都對不起今日站在這裏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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