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主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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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荑是被叩門聲驚醒的。盡管那叩門的聲音並不響亮,透著幾分小心翼翼。趙荑翻了個身,很不想搭理來人。忽地,她一下坐起身來。是的,她記起了,她不是原來的她!她沒有出聲,因為不知道該如何詢問才符合這裏的問話方式。叩門聲停了一陣,似乎來人也在猶豫和傾聽。然後,叩門聲再度響起,這次比之前的聲音大了少許,有個細細的女聲響起:“五奶奶,巳時初刻了,莊子的滕管事已經等了一個時辰了。”
    又過了許久,久到門外的女子又一次鼓足勇氣抬起手。門沒有任何預兆,驀地打開。門外的女子驚得倒退兩步。她昨晚明明留了門,想回來溜進去就好,而來拉門的時候,卻無法拉開,門從裏麵上了閂。她知道五奶奶是發現她沒值夜了,心裏更怯。
    “五……奶奶!”女子噗地跪下。“昨兒個夜裏,奴婢鄰家孩子跑來,說奴婢的娘忽然燒了起來,奴婢揪著心,看奶奶已經睡下,想著就幾步遠的路,跑去看看就回。不想還是耽擱了。求奶奶開恩!求奶奶開恩!”語還未畢,已經砰砰地磕起了頭。
    “你個小賤蹄子!”還沒等趙荑做出反應,已經有人一腳把磕頭的女子踢倒在地。“值夜都敢偷溜,你眼裏可還有主子?不好好罰你,你可不翻了天!奶奶最是仁慈,你若回了,奶奶還能不容你去看看,偷溜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奶奶刻薄,不肯讓你盡孝,你這不是往主子身上潑髒水?上不得台麵的小蹄子,看我打不死你!”來人說著,又一腳踢了過去。倒在地上的小丫頭不敢躲,又硬生生受了一腳,疼得呼了一聲。
    趙荑眯了眯眼,先聲奪人,這是罰還是護呢?追究了這個丫頭的錯,是不是說她這個主子就刻薄,不能容人盡孝了?
    那踢人的人也隨後跪下,脆生生地喊著:“五奶奶不值當和個不知深淺的丫頭置氣,奴婢罰她三個月月銀,家去反省。什麽時候知道錯了,什麽時候再回奶奶身邊伺候,奶奶看這樣可好?”
    明日知道錯了,是不明日就回來了?趙荑靜靜地看著眼前兩個都梳著雙丫髻、服飾一樣的丫頭。踢人的稍年長些,十五六歲的年紀。被踢的一個大概十二三歲的樣子。上身著蜜柑色窄袖交領短衫,下身是蓋過腳踝的淺褐色長裙,跪在地上露出月白色的襠褲,還有黃綠色的繡鞋。這樣的顏色,應該是明朝以前的時空。
    趙荑聽老師講過,秦漢時期黑色、紅色為尊,平民隻能穿本色麻布。隋唐時期黃色、白色是平民色。隋文帝楊堅好赭黃黃色中略帶赤色),之後帝王多仿效。明朝後黃色成為皇家專屬,清朝更以明黃為帝王色。從這兩個小婢女的衣式配色來看,她是不是應該在隋唐前期呢?趙荑一時陷入沉思。
    趙荑不出聲,婢女等著她的發落,也不出聲,院裏瞬間安靜下來,落針可聞。趙荑能感覺到那些窗子後探尋的目光,不過她依然沉默。
    地上跪著的兩人偷偷相互睃了一眼。小些的婢子往前爬了一步,顫聲說道:“奶奶開恩!如果奶奶還不解氣,就讓清瀾姐姐再踢奴婢兩腳,不,十腳二十腳都行!千萬別因為奴婢生氣,主子身子最要緊!”
    “清溪不懂規矩,奶奶想怎麽罰就怎麽罰,千萬別氣壞了身子。”那個叫清瀾的丫頭也馬上跟著說。嗯,清瀾、清溪!看著關係不錯的兩人啊!
    “且起來吧!”趙荑有些不自在地想去摸自己的頭發,又硬生生忍住,學著古裝劇裏主子的款兒,想著國學院老師耳提麵命的優雅,盡量語調平緩地開了口。清瀾、清溪互相略有詫異地看了一眼,卻也馬上起了身。
    她這是說錯了,還是過於寬宥了?趙荑有點摸不準,於是又開口道:“既然不懂規矩,月銀停發,先家去照顧你娘。至於什麽時候規矩學好了,且再說著。”她模仿著國學院裏據說最有古典範兒的秦老太太說話的口吻,慢條斯理地吩咐。
    剛起身的兩人頓時臉色一白,尤其是清溪,又撲通跪倒在地:“奶奶開恩,奶奶開恩!奴婢的娘病了,自有奴婢哥嫂看顧。奴婢是主子的人,怎麽能,怎麽能隻顧著家裏。求奶奶留下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求奶奶!求求奶奶開恩!”說著砰砰以頭觸底,磕頭不止。
    一側的清瀾咬咬牙,也跪了下去。“奶奶開恩!清溪娘自有清溪哥嫂盡心伺候,不用清溪每日跟著。本來按府裏規矩,清溪回了莊子上,父母都在這裏,主子們曆來寬宥,都會給日假,讓家去探望。前兒個剛到,因為安置忙亂,又憂心奶奶,是奴婢忘了這茬兒,沒讓清溪回去。偏巧清溪娘病著,清溪知道就沒了分寸。清溪有錯,奴婢也有錯,求奶奶開恩,且放過清溪這一回。奴婢願意和清溪一起領罰。”說罷,以頭觸地,不再言語。
    趙荑不知原主的處事方式,但她知道,今日這事不能輕拿輕放。擅離職守在現代也是瀆職,況且昨晚如果不是她離了主屋,她現在究竟在哪裏,是不是還活著都不一定。且她能穿到原主身上,那原主去了哪裏?她醒來覺得後脖頸疼得厲害,頭暈目眩,為什麽?是有人敲了原主的後脖頸,可力道沒有控製好,直接把原主送走了?還是有人就是直接要了原主的命?這沒值夜的清溪,是幫凶還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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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荑從小獨自麵對一群成人保姆、司機、花匠、保鏢、各色私教,對禦人並不怯場。這清溪沒把她這個主子放在第一位,這一點毋庸置疑。至於她、或是那個栓子、甚或她的家裏人,誰是外人的幫凶,目前也無法定論。所有潛在的危險,意識到了,為什麽還要保留?不過,趙荑也知道,她不能太著急。至少目前不能。
    很顯然,這個清瀾和清溪關係很好,她需要通過身邊人了解發生的一切,這兩人應該是她的貼身婢女。打發清溪容易,可清瀾呢?這清瀾看似維護自己,其實話裏話外都告訴她,清溪除了值夜之時去看了娘親,其餘一律沒錯,如果罰了清溪,就是自己這個主子刻薄。這樣的奴婢,其心可誅。
    趙荑拂了下剛剛插在頭上的雀頭簪,再次開口:“這是做什麽?我是說的不夠清楚麽?當差不盡心,月銀罰了不是應該?我頭疼著,沒想好怎麽罰。為人子女者,盡孝是正理。先家去照顧你娘,其他等你娘好了再議。清瀾也有錯,怎麽罰且記著,等我有了精神再說。”說罷,她轉身回屋,隻留兩個婢女麵麵相覷。
    五奶奶到底是攆人還是不攆人?是要重罰還是不了了之?懸著的靴子不落下,這是最誅心的懲罰。
    “清瀾進來。”趙荑的聲音傳來。“是!”清瀾急忙應下,爬起身的瞬間低聲囑咐清溪:“你且家去照顧你娘,我盯著奶奶心情好的時候想辦法。”說罷,匆匆邁進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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