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幾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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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三間裏,荀二家的和滿臉怒容的荀二收拾要帶走的東西。砰的一聲,荀二把手裏的木箱子摔到地上,破口大罵起來:“賤婆娘,回來做什麽?把你能的!怎不上了天?管到老子頭上,你算哪根蔥?媽的,敢給老子甩臉子!看老子怎麽收拾你!”
    院子本就空曠,聯排的房舍也沒有任何遮擋,荀二又故意大聲喝罵,滿院子的人都聽得真真的。這麽明顯的指桑罵槐,如果任由他撒潑,豈不是真的翻了天!趙荑冷笑:“清淺,看你的!”
    清淺愣了下,隨即笑著福了福身,揭開門簾出去。“是誰這麽大放厥詞?若是在府裏,大太太不是得直接命人拉出去打殺了?莊子上什麽時候這麽沒規矩了?荀二在嗎?快出來看看這是誰家的醃臢玩意兒,這麽沒規沒矩!敢擾了主子清淨,直接拉去喂狗才是正經!”
    荀二房裏隻“咣當”一聲巨響傳來,再無聲息。清淺又大聲喝罵幾句,這才心滿意足地回了趙荑的居中正屋。指桑罵槐嘛,誰不會啊!隻趙荑清楚,和荀二夫妻是徹底撕破了臉,不過也好,即使不到這一步,他二人仗著在大太太麵前得臉,自是不會把她這個不得嫡母喜歡的庶子媳放在眼裏。手裏沒有人家的賣身契,又沒有足以轄製人的手段,麵對恃強淩弱必是常態。
    按下滿兒幾個小丫頭去收拾荀二家住的房間被各種難為不提,且說清瀾趁著院裏諸人各種忙亂出了院門,避開正路,穿過灌木叢生的小徑西行而去。
    莊裏毗鄰的多是磚瓦屋舍,獨間的石屋和茅舍多半零散分布在林間。清瀾在一棵三四米高的杏樹掩映下的石屋門前停了下來,四處打量後,她目光落在樹下的一個空籮筐上。走近去看,蘿筐裏還有一個空的竹製小籃子。她拎起小籃子,從籃子下疊合的竹篾間抽出一個小小的絹紙條。將紙條握在手中,她把籃子放回原處,轉身掩進了灌木小徑。
    清溪正坐在自家的院裏發呆,遠遠看見籬笆牆外穿著熟悉的丫鬟服飾的身影,她直接從小石凳上蹦了起來,如小雀一般迎著來人撲去:“清瀾姐姐!”
    清瀾笑著接住她的身子,嗔怪道:“才這一會兒,怎麽像幾天沒見一樣?”
    “人家見你就開心嘛!”清溪親昵地挽著她的手臂。“五奶奶可消氣了?好姐姐,你可得幫我!”
    “知道,知道!”清瀾拍著清溪的手,“我就怕你多想,趁著大家打掃的忙亂勁兒,出來好好囑你一番。你且家住著,也就這三五日,你就著你娘身子好些謝奶奶恩典的借口回了,我自有法子讓她應允你回去。”
    “真的?”清溪瞬間開心,“我就知道沒有姐姐辦不成的事兒。”
    “你本是幫我,若因我吃了掛落,豈不是我的錯?”清瀾心疼地撫上清溪的肩。“肩頭可還疼?你莫怪我。本想著使點苦肉計,按著五奶奶以往的行事,這事兒就過去了。不想,主子這兩日氣兒不順,害得你受苦!”昨晚本是清瀾值夜,她來了月事,和清溪換了時間。
    “姐姐別往心裏去,妹妹都曉得!昨晚得了栓子的話,我本想著要姐姐頂會兒,就是沒尋到你人,也不敢耽擱太久,怕清淺她們看到,攔了我。誰知道,回去竟沒進去主子屋裏。”清溪有些頹然地歎了氣。
    “是不是趕上我去後院雜物間清理那會兒呀?估計就是那會兒咱倆錯過了!”清瀾目光閃了閃,“妹妹別往心裏去。值夜而已,又沒出什麽事兒,主子不是好好的,你且寬心等等就好。”
    “嗯,好!我自是都聽姐姐的。”清溪依偎著清瀾坐到籬笆牆邊的石頭上。“清淺、清湄和五奶奶打小的情分,我在她們眼裏自是沒分量的。隻姐姐待我好。我隻聽姐姐的!姐姐讓我等,我就等著!”
    兩人一番姐妹情誼深重,隻不過等清瀾回轉,清溪斂了原本毫無心機的笑,深深地望著清瀾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午後,荀二家的來回了話,說得了李山相幫,暫時借了他家的舊宅住,這就和荀二搬去住雲雲按下不表。
    且說戌時初,天已經黑了,滕管事家的才回了自己家。見當家的和兒子坐在屋裏等她,她忍不住催促。“這是做什麽?一更天了,怎不盥洗?”
    “不著急,你且和我說說今個兒那院裏的事兒。”滕管事擺手打斷她的話。
    於是滕管事家的就把五奶奶、清瀾、清淺、荀二夫妻、滿兒等等小丫頭之間的種種事無巨細地講給當家的聽。
    滕管事一手半搭在看不出顏色的木桌上,拇指摩挲著手下粗糙的牙條。“這樣看來,這位五奶奶的確不是個軟弱可欺的!不枉我今日的投桃報李。”
    “爹,這五奶奶真的能幫咱們?如果不能,咱可就把李莊頭得罪死了!”滕朗憂心忡忡。
    “哼,這些年那李慶磋磨咱們的還少?而且,你不覺得他著急忙慌出門送節禮很奇怪麽?這裏一定有咱不知道的內情。我總覺得他好像怕沾上五奶奶的事兒。按理不該如此。”滕管事若有所思,“無論怎樣,總要讓五奶奶知曉咱們的心思。咱家得罪了大姑奶奶,必須尋個得靠的。依大太太和大姑奶奶睚眥必報的心性,李慶隻怕早得了吩咐。咱家沒被餓死,不是他們有多好心,不過覺得碾死咱如同碾死幾隻螞蟻,沒了折磨的趣味罷了!”滕管事恨恨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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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滕朗靜默片刻,才接著言道:“按爹所說,五奶奶家世顯赫,但嫁了侯府庶子可見不受待見,又被罰到這偏遠莊子上,她自顧不暇,哪裏會顧及到咱們這些下人。”
    滕管事斜了兒子一眼,哼聲道:“裏麵的事兒,哪裏會這麽簡單。當年我在大老爺跟前跑腿,這外邊的事兒如果不弄得門兒清,哪裏會有在主子跟前出頭的機會?論理,咱也是侯府,但在捬義侯府麵前哪裏夠看?那捬義侯府的老侯爺當年可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兒,若不是去得早,咱府裏有誰敢在人家麵前大口喘氣?就是那府裏趙老侯爺去了,當年的大爺年紀輕輕不也得了皇上看重任太府寺卿,正三品;二爺也任了從五品的治書侍禦史,這些年估計早就升遷了。不說這兩位爺,就是捬義侯府長房嫡女,那不也是宮裏的寧嬪娘娘?退一萬步,就算娘娘不得了寵,不還有嫁了靖平公府的姑奶奶?”
    騰管事端起桌上的粗喝茶,喝了一口,繼續道:“捬義侯府家風清正,府裏清淨得很,連姨娘都沒有,更別說庶出的子女。二房就一雙嫡出子女,怎麽可能薄待了?這些年,咱們困在這莊子上,不得半點消息,但你們且想想,如果捬義侯府真的失了勢,依大夫人和大姑奶奶的為人,這五奶奶能隻是被罰到莊子上?哼,恐怕早被休棄或是磋磨死了!你們且看著,咱這府裏估計討不到好。”
    “當家的,按你說,這五奶奶可信?”滕管事家的有點坐不住了。她曆來沒啥主意,隻覺得聽她男人的就絕對不會有錯。
    “何止可信?”騰管事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妻,說道:“我隱約記得當年有風聲捬義侯府的二姑娘和戶部侍郎府哪位爺在議親,雖不知這位怎麽陰差陽錯落到了咱府裏,但想來是婚事出了蹉跎。當日咱和五爺沒甚接觸,不過,你們想想,大太太是什麽樣的性子?五爺當年小小年紀,就能在大太太打壓下出了頭,怎會是善茬?這五奶奶有這麽好的家世,五爺又有那樣的心氣和才學,總不會差到哪裏去。即便五爺不成,咱若能沾了五奶奶的光離了這裏,總有大把機會!”
    滕管事停下摩挲牙條的手,狠狠拍了下桌子,說:“咱家在這兒困了十二年,好不容易等了主子來,總要爭爭!咱夫妻這把老骨頭也就罷了,總要為朗哥、晴丫頭爭個前程!”
    “爹,都聽您的!您就說咱們需要咋做?”騰朗坐直身子,語氣裏帶了些許激動。
    滕管事看著自己唯一的兒子:“爹娘老了,這次估計是咱家脫離這苦厄的唯一機會。如果能得了五奶奶看重,那是你的造化來了;如果五奶奶沒給機會,你也別怨懟,一切是命;你且記住,認了主子,就隻忠心做事!至於你——”他又轉向自己的老妻,“你就好好在五奶奶跟前當差,不用想著那些彎彎繞繞。你人踏實,隻記住一點:五奶奶是你唯一的主子!還有,明兒把晴丫頭帶去給五奶奶瞧瞧,說不得能得了奶奶的眼,也是一番造化。”
    這邊滕管事細細和家人分說,那廂李家屋裏卻是劍拔弩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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