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安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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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荑並不知道清瀾心裏的五味雜陳,知道了她也並不在意,她隻依著本心行事。或許是祖母和荀翊愛護讓她感覺了被在意的踏實和欣喜,讓她少了些戾氣;又或許是清瀾對小乞丐的善意讓她對人有了新的認知和領悟,讓她多了些寬容。她自己對此一無所知,她隻忙著處理紛雜的事務,其中最為讓她掛心的就是祝媽媽幾人的身後事。
    清淺帶來了清澤的消息:錢婆子和藍婆子家人都在峒中趙家祖地;清池家人跟在趙二老爺身邊伺候,目前都隨二老爺在瀧州任上;秦大家的男人和孩子都在趙荑名下的京郊南溪莊子上。秦大任莊頭,兩兒一女;祝媽媽家裏隻餘一個女兒安娘,夫婿是東市梁家酒肆的掌櫃梁準;趙淞妻子在趙荑名下的嫘姤布行做事,一子一女。
    趙荑讓清淺告訴趙濯安排人往峒中和瀧州分別傳了消息,每家送了百兩的喪銀,又囑咐幾家若有其他要求,盡量滿足。遇有不能決斷,再捎信回京。趙荑除了給秦大、安娘、趙淞妻子銀錢,還分別招了人進府,親自見了。她極不擅安慰,但主子接見,即便什麽都不說,也是極大的臉麵,況且她確實想為不曾謀麵就為她所累的幾人做些什麽。
    秦大人如其名,人高馬大的樣子,膚色黝黑,麵相憨直。聽趙荑問起可有什麽要求,秦大兩眼通紅,隻是搖頭:“奴才一家得奶奶照顧,做什麽都是應該。奴才婆娘命薄,不能伺候奶奶。若奶奶不嫌奴才家的女兒粗苯,就讓奴才女兒替她娘伺候奶奶。”
    趙荑事先問過清溪,知道秦大夫妻都是忠厚老實的性子。秦大既是如此說,必是心口如一。“也好,你家女兒跟著我,總好過跟著家裏幾個男子。”趙荑點頭。秦家女兒八歲,送到她身邊也合適。
    再多的安慰和許諾也換不回活生生的人來,她索性轉了話題:“我想選幾個機靈的放在五爺身邊,和黎叔、薑叔學些功夫,日後就跟著五爺。你那邊莊子上若有合適的,不妨一並帶了來。”
    荀翊人手不足,即便不與人爭,總需在被人謀時,護住自己,護住身邊人。
    “奴才家的二小子十一歲,很是伶俐皮實,奴才能不能帶了給五爺見見?”秦大搓著手,局促地說。若能跟了五爺,那是老二天大的造化。婆娘常數落他是個憨的,說兒女們可不能再如他一樣隻知道朝著土裏使勁。他今兒個就舍了一張老臉,為兒女爭取一番,想來自家婆娘在天有靈不會罵他吧。他鼻頭酸澀,拚命忍著不讓淚流下來。
    趙荑對秦大的要求無有不允的。即便秦家二兒子不是習武的材料,隻要心思清正,好好調教,總有可用的地方。
    安撫了秦大,趙荑見了趙淞妻子李氏。因趙淞生死未卜,她許諾會一直派人查找,趙淞的月銀照發,趙淞兒子的束修由她負擔,女兒的嫁妝將來也一並由她出了。李氏流著淚給趙荑叩頭。雖已非主仆,但得主家如此厚待,她除了叩頭,實在不知能做些什麽。
    擇日趙荑又見了祝媽媽的女兒安娘。本以為撫慰一番就好,不想這是個難纏的。
    安娘看著三十出頭的年紀,麵色暗沉,眼角、嘴角略有下垂,再加上木訥的神情,看著苦相。一身秋香綠簇新的褙子,配著月白色的長裙,看著總覺違和,似偷穿了他人衣服般。
    “祝媽媽待我最是親近,你我和姐妹也無甚分別。姐姐若有什麽可以用得上我的,隻管說來。”趙荑對祝媽媽有無盡的愧疚和欽佩,對待她唯一的女兒,與對待其他人,態度上有本質的不同。
    “五奶奶折煞小婦人了,小婦人如何能擔得起奶奶一句姐姐!”安娘如受驚一般,慌不迭地福身行禮。祝媽媽在安娘出嫁時候求原主給女兒放了籍,這是趙荑知道祝媽媽唯一為自家謀的利。
    “不必如此,我說當得起就當得起。”趙荑語帶誠摯。“能為姐姐做些事情,祝媽媽在天上看著也會開心的。”
    “我娘,我娘是個命苦的!小婦人也是個命苦的!”安娘木訥的臉上露出極其痛苦的表情。
    趙荑不知該怎樣安慰,求助似地看向一旁的清淺。
    “事情已經出了,安娘姐姐不要難過才好!”清淺走過去,邊給安娘遞帕子,邊安撫著說:“奶奶既說了,姐姐有什麽難為的,隻管和奶奶說就是。”
    “小婦人,小婦人——”安娘扯著手裏的帕子,麵上糾結。
    趙荑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她不喜歡這樣吞吞吐吐的性子。
    安娘糾結許久,終於在趙荑幾乎失去耐性的時候開了口:“奶奶,可否把瀾渟酒肆的釀酒方子賞了小婦人?”
    “安娘姐姐,你說什麽?”沒等趙荑開口,清淺已經驚呼出聲。
    瀾渟酒肆,趙荑名下,位於東市,是京城有名的酒水鋪子。
    趙荑閑暇時候翻過賬冊,這瀾渟酒肆不說日進鬥金,也相差無幾。酒肆的釀酒方子就是生存之本,安娘好大的口氣,這和直接向趙荑討要瀾渟酒肆無甚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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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祝媽媽的女兒麽?趙荑眼裏有鋒芒閃過,而開口卻與剛剛無異:“姐姐為什麽要釀酒方子?姐姐會釀酒麽?”
    “小婦人,小婦人不會,但,但小婦人相公會。”安娘眼神閃躲,磕磕巴巴地說。
    “那是姐姐想要,還是姐姐相公想要?”趙荑語氣溫和,甚至麵上含笑。
    “這,這沒什麽不一樣。”安娘支吾著。
    “姐姐錯了!這可大不一樣。”趙荑笑著盯住安娘。“姐姐若要,看在祝媽媽麵上,我自是會考慮。若是姐姐相公要,我又憑什麽給呢?他又不是祝媽媽的兒子!”
    “可,可他是我娘的女婿。”安娘嘟囔著,眼睛不敢看趙荑。
    “姐姐隻管告訴我是誰要就好!”趙荑笑著,眼裏多了寒意。
    “小婦人相公要,就是,就是小婦人要。”安娘終於囁嚅著說出來。
    “哦,我知道了。安娘姐姐且先回吧,我想想再告訴姐姐。”趙荑語氣柔和。
    “那,那什麽時候能給方子?”安娘抬眼問,滿臉惶急。
    “後日我再給姐姐信兒可好?”趙荑的語氣溫柔極了。
    “那——那好!”安娘得了準話,鬆了口氣。
    待安娘離開,趙荑命清澤去查。第二日消息就稟給了她。
    當初祝媽媽日日跟在趙荑身邊,對唯一的女兒關注不夠,讓安娘對祝媽媽多有怨懟。安娘跟著府裏婆子去東市采買的時候,不知怎麽和梁準結識,一來二去有了首尾。待祝媽媽得知,氣得打了安娘,但安娘當時已經珠胎暗結。依祝媽媽的性子,一劑猛藥下去,女兒日後不嫁,由她養著就是。可安娘尋死覓活,非梁準不可。祝媽媽性子剛烈,可對自己唯一的女兒一直心有虧欠,又不能真的打殺或拘禁。而安娘看似唯唯諾諾,卻是個窩裏橫的,隻在祝媽媽麵前蠻橫異常。母女來回拉扯數日,祝媽媽也徹底寒了心,索性求趙荑給安娘放了奴籍,把自己攢了半輩子的體幾一股腦兒給了女兒,對外聲稱與安娘徹底斷了母女關係。
    “這安娘是個十足傻的!”清淺揪著帕子,恨聲說:“那梁準貪婪暴戾,剛成親時對安娘還好,時不時誆了安娘拿出嫁妝銀子吃喝嫖賭。沒多久安娘手裏沒了銀錢,他就原形畢露,常常對安娘拳打腳踢,連帶著孩子也落了胎。當初祝媽媽就是看出梁準鱷心鸝語,才一心攔著。安娘過得不好,又時不時地尋祝媽媽要錢,祝媽媽給過幾回,可哪裏供得起那個無底洞。祝媽媽勸安娘和離,可但凡梁準給兩句好話,安娘就忘了傷疤,鐵了心地跟著梁準,全然不理祝媽媽的苦口婆心,隻為要錢各種尋死覓活,祝媽媽被傷透了心。”清淺說起這些,兩眼泛紅。當日她見過祝媽媽傷心的樣子,隻所知不詳罷了。
    這安娘是個昏聵不堪的。趙荑隻覺頭疼。為著祝媽媽,她必是要好好照顧安娘的。可這麽個戀愛腦,她要如何照顧?
    過了兩日,安娘又來求見趙荑。清淺見了安娘,說主子一路疾行回京,身子不爽利,沒精力招瀾渟酒肆的掌櫃說事兒,讓她過五六日再來。安娘嘟嘟囔囔地走了,至於在說什麽,清淺不想也知道。
    而安娘回了家裏,梁準見釀酒方子沒有要來,原本滿臉的笑容一下沒了蹤影,對著安娘又是一頓拳打腳踢。直到安娘哭喊著說五奶奶讓過五六日再去才停了手,罵罵咧咧地搜刮了安娘身上所有的銅板摔門而出,隻留了安娘趴在地上哎呦哎呦無人理會。
    梁準出了家門,想到賭坊的債還沒還清,隻能歇了再去的心思。還能去哪裏耍呢?兜裏銀錢實在有限,他站在自家門前,一時猶豫起來。
    一個男子扯著一個婆子,從梁準家宅子邊鬼鬼祟祟地閃到一旁的巷子裏。梁準正不知該幹些什麽,一眼搭見,哪裏會不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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