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荑回到漻園時，荀翊正指導幾個孩子寫字。書房靜悄悄的，隻有孩子們毛筆落在紙上的沙沙微響。
    聽到腳步聲，荀翊抬頭，正對上趙荑晶亮的眸子。趙荑眼瞼微收，下巴略抬。荀翊會意，輕步跟上轉身的趙荑。
    出門，兩人在院裏站定。
    “有了收獲！”荀翊的語氣不是疑問。
    “嗯！有了收獲！”趙荑頷首。
    “如何？”荀翊發問。
    趙荑言簡意賅，將文老姨娘所說一一告知。
    “楊塍不是楊奡！”荀翊沒有任何猶豫，語氣肯定地說。
    “嗯！我也覺得不是！”趙荑點頭。
    外表可以偽裝，可氣質很難隱藏，又何況楊塍雖然在離開河道莊之後失蹤許久，可在他尋到京城，找到荀翊之後，荀翊一直派人盯著，他從未脫離過荀翊視線。而與此同時，楊奡在包括貓兒坊等多處地方都有出沒，殷師父等始終追蹤，甚至有過直接交手，不可能是替身或是他人裝扮。
    “楊塍比楊奡大了七八歲吧？”趙荑想想，開口問荀翊。
    “應該差不多。”荀翊點頭。
    趙荑在這裏識得的年齡最大的老人就是老侯爺荀觀。依據周媽媽所說，老侯爺已經七十有八，高壽且耳聰目明，在這個時代，著實少見得緊。按照荀翊派人調查的結果，楊塍應該比老侯爺小幾歲，而楊奡大概六十七八歲的樣子。
    “娘子是覺得這兩人有關聯？”荀翊微垂著頭，看進趙荑的眼睛。他鼻梁高挺，愈發襯得丹鳳眼中眸光深邃。
    趙荑略仰頭，對上荀翊詢問的眼神，稍稍遲疑了下，還是點點頭：“清溪七歲離開河道莊，她的功夫應是那之前所學，而老楊，嗯，楊塍是目前我們知道離她最近的功夫好的人。”至於河道莊的龍騰兄弟等人，趙荑根本沒有考慮。他們隻做打手，不可能把時間花在一個小丫頭身上。
    荀翊沒有說話。趙荑說的確實有道理。清溪入府後很難避人耳目見外人，或是在府內跟什麽人學功夫。且不說內宅沒有這樣身手好的人，就算有，清溪也無法做到日日與人習武而不被覺察。
    若清溪師從楊塍，而身份暴露後又被楊奡救走，那麽楊塍和楊奡相識，或是至少有牽扯就是不爭的事實。
    “還有，妾身與夫君說過，河道莊的雨夜，有人把一副繡品放到了被打暈的清淺身後；妾身還在祖父的酕醄齋見到與那副繡品極其相似的另一幅。”趙荑邊捋順思緒，邊與荀翊說著：“祖父和楊塍關係不是普通主仆那麽簡單，而兩幅繡品出現的地點又分別對應楊塍和祖父所在的地方，妾身覺得不會是巧合，應是兩幅繡品與祖父、楊塍都有關係！”
    “娘子認為繡品是楊塍借清溪的手，或者幹脆就是他自己趁著雨夜放到清淺身後的麽？”荀翊順著趙荑的思路問。
    “妾身認為是的。”趙荑眯起柳葉眼，繼續分析道：“妾身一直覺得清溪回來得蹊蹺，也太巧了些。那晚的事兒趙濯之後細細查問過清溪哥嫂。他們二人膽子極小，應該不敢撒謊。那晚除了為李莊頭探聽消息的龍滕外，的確有另一人出現在了狗洞附近，也的確砸傷了清溪的嫂子。妾身覺得就是楊塍。清溪與她哥嫂都說那人頭臉包住，個子不高，很瘦。當日妾身覺得莊子上多數男子的身形都符合，可如今想想，楊塍確是這樣。”
    “若楊塍是清溪師父，他派了清溪進侯府，清溪最初幾年並沒有害人，沒有對娘子下手，這倒與楊塍說父親對他有恩相符。至於後來，清溪做了傷害嶠兒的幫凶——”荀翊丹鳳眼裏有一絲了然滑過，“若按照娘子的推測，清溪後來應是聽從楊奡命令，所以才有了謀害主子的舉動。”
    “嗯，妾身覺得清溪師從楊塍，進了侯府後，不知什麽原因，又聽命於楊奡！”趙荑看著荀翊，說出自己的結論。
    “若是如此，楊塍、楊奡，同一個姓氏，又相差七八歲，有沒有可能是兄弟，或是同族兄弟？”荀翊背著手，望向外院方向，順著趙荑的話繼續說。
    “這個可能性不能排除！”趙荑下意識用右手拇指摩挲著左手食指，眼神也不由自主地跟著荀翊目光看去。舉目所及，亭台綠樹、屋宇飛簷遮了窮盡，隻有斑駁色彩間大片的碧空清澈澄明。
    “娘子說——”荀翊盯著虛無的某處，聲音沉沉地問道：“我若直接問楊塍、或是祖父，他們誰有可能會說出實情？”
    “夫君真的想試試麽？”趙荑收回遠眺的目光，看向荀翊的俊美側顏。
    “既然無從查證，那就直接尋了當事人，是不是會少走彎路？”荀翊重新看向趙荑，丹鳳眼裏蘊著篤定。
    “既然夫君覺得這樣對，那就直接問好了！”趙荑盯著荀翊眼睛，忽然展顏一笑。
    問了，不過兩個結果：說，或不說。
    說了，各得其所；不說，各自安好。
    “夫君可以先從楊塍著手。”趙荑想想，又加了一句。
    “娘子覺得楊塍說實話的可能性大？”荀翊看著趙荑，眼裏含笑。自己的想法能第一時間得到所愛之人認可，並得到很好的建議，他愛極這樣的感覺。
    “對！妾身認為楊塍當日將繡品放到清淺身後，應該就是想提醒我關注這個線索，並據此順藤摸瓜，查出背後隱藏的某個秘密。”趙荑迎著荀翊目光，將心中想法和盤托出。
    “娘子言之有理！”荀翊眼裏笑意更深。“而且，我想，這個秘密多半和祖父有很大關係！”
    趙荑沒有說話，不過，認可的眼神已經心思盡顯。
    荀翊拉住趙荑的手，重又把目光投向外院方向，這次眼中多了堅定篤實。
    老侯爺容忍一個下人，一定有某種不為外人道的原因。而這原因，是否就是楊塍想要趙荑順著繡品線索追查下去的秘密呢？
    夫妻二人沉浸在相同的思緒中，完全沒有注意到書房門口幾個探出來的小腦袋。
    看到荀翊拉起趙荑的手，女孩子紅著臉退回了屋裏。男孩子看看，也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溜回桌邊繼續寫字去了。一旁伺候筆墨的晴兒和小主子們的貼身婢女互相看看，垂頭偷偷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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