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0章 兩人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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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天毒母怔住了。
    她抬頭,看見了那個她此生永難忘記的身影——如神如魔,桀驁不馴,目中似蘊日月乾坤。
    簡單點來說,就是這頭老蜘蛛,不對!
    當時的情況來說,應該是這小蜘蛛戀愛了!
    墜入愛河了!
    她以為這隻是一個偶然, 卻沒想到,孔宣並未離去。
    那日之後,孔宣留下她於臨塵穀外,讓她療傷,並留下一滴神血為她壓製毒性反噬。
    皇天毒母第一次嚐到了溫暖與信任。 她以為那就是情。
    彼時的臨塵穀,層巒疊嶂、雲霧繚繞,天光灑落在穀中宛如仙境。
    穀中溫泉汩汩流動,白霧氤氳中,點綴著一種名為“夢蜃花”的奇花異草,夜晚更會泛出幽藍微光,仿佛天上星辰墜落凡塵。
    她的傷勢極重,但在神血的庇佑下迅速恢複。
    那段日子裏,孔宣沒有離去。
    他每日都會來一次,為她帶來靈果與草藥,有時還帶來幾句冷冰冰的教訓:“你這毒性,太暴戾了,收不住便會反噬己身。”
    “下界的修行者,也不是人人都該死。”
    可每次說完,他都會靜靜站在遠處,看著她吐絲療傷,目光裏漸漸沒了當初的冷意。
    有一日夜裏,穀中大雨滂沱,她毒血反噬發作,幾乎走火入魔,整個人蜷縮在穀中岩洞一角,渾身抽搐。
    是孔宣破開風雨趕來,在她身邊盤膝坐下,將那一滴神血喚出,壓入她眉心。
    “再這樣下去,你活不過七日。”
    “我沒得選……”她眼眶通紅,唇角溢血,卻仍倔強咬牙。
    孔宣那一刻沒再說話,隻是將她緊緊摟入懷中,掌心覆住她背心,將靈力緩緩灌入,才將那瘋魔狀態硬生生壓下。
    “你不是一個人。”
    她記得那一夜,她靠在他懷裏,聽他心跳,淚如雨下。
    從那之後,兩人之間的關係,便逐漸有了微妙變化。
    孔宣不再隻是每日一現,他教她控毒之術,引導她修煉妖身。
    她也不再是那個渾身戾氣的毒蛛,而是學會了在山穀中種靈草、釀果酒,甚至為孔宣縫了一襲玄羽織。
    “你這手藝……倒是意外的好。”他接過衣袍時笑了一下,那是她第一次見他真正笑出來。
    而她低著頭,隻輕輕說了句:“你也救過我很多次。”
    他們會並肩在夢蜃花下對飲靈釀,她醉眼迷離地靠在他肩上,輕聲問他:“你要是打完仗,不回來怎麽辦?”
    孔宣頓了頓,語氣卻極為平淡地說道:“我說了會來,那就一定會。”
    她不信,他卻沒再解釋。
    再後來,他在臨行前一夜,站在穀口的斷崖之巔,對她說道:“這臨塵穀時間流速與外界不同。一月抵得外界一年。”
    “你好生修煉。”
    “沒有實力,終究隻是一個棋子。”
    她從他眼裏看出一絲遲疑,那種來自洪荒妖王的傲骨中,第一次夾雜了一絲不舍與無奈。
    她點點頭:“那你一定要來。”
    他輕輕點頭,轉身化作五彩神光,消失在天際。
    那一刻,她便明白了。
    他不會輕易許諾。
    但若許了,便不會背棄。
    她在臨塵穀中苦修百年,等那人歸來。
    可後來,她聽說了封神台的血戰。
    無數妖神隕落。
    孔宣,亦自此杳無音訊。
    她瘋了似地衝出穀外,追尋他的氣息。
    那一刻,她不再是曾經那位冷豔孤傲的毒母,而隻是一位跌入愛河的女子,執念如火,燃燒著一切理智。
    她尋遍山川、踏遍荒原,探入妖域深林,甚至不惜以本源毒血換來幾位古妖一瞬的天機推演。
    但她始終沒有找到他。
    直到某一日,雷鳴電閃,天穹破開一道金輝萬丈的天裂,她立於九淵之外,仰頭望見佛界之門徐徐開啟,無盡神光之下,一位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禦風而來。
    孔宣。
    她怔住了,原本冷寂如霜的心忽然怦然一動,嘴唇輕顫,竟未能喊出聲。
    可下一瞬,那身影卻自虛空俯瞰而下,聲音冷漠、毫無情感波動:
    “將其拿下。”
    那一刻,她的世界轟然碎裂。
    他身邊,站著的是西方佛門的眾多金身羅漢,天龍八部,禿頂的僧人齊齊起手,一道又一道灼目的佛光將她圍困其間。
    她拚命掙紮,毒霧翻湧,蛛絲亂舞,可抵不過那一記記鎮壓眾生的佛印。
    “孔宣!是我啊!”她嘶吼,滿眼血絲。
    可那人,隻一言未發,連一個眼神都不曾給予。
    她被打至重傷,七竅流血,被壓在萬佛金光蓮台下。
    那些禿僧高宣佛號,口中念著度化,卻沒有一人真將她當人來看。
    “孽障,妄圖勾引聖禽,動亂佛心。”
    “爾毒亂天地,罪不可赦。”
    “聖人有命,當鎮其性,斬其念。”
    而他,孔宣,站在金蓮之巔,眸光平靜,仿佛已不識她是誰。
    她掙紮著望著那道身影,那曾在臨塵穀替她取水做羹、替她鎮毒封穴的人。
    她咳出一口血,心脈斷裂,靈魂幾近消散之前,她聽見一句話。
    “她無可救藥,封於臨塵穀,不得離山半步。”
    接著,是無邊的黑暗。
    ……
    再次醒來,天地翻轉。
    她回到了那熟悉的臨塵穀,一切都好似沒有改變。
    一個人回去,像一隻受傷的狼,默默地舔著自己的傷口。
    穀外依舊是三千藤蘿垂絲,穀中草木不語,晨露凝於葉尖,日光微斜。
    可她的心,早已冷透。
    她望著手中那早已風化的神血玉瓶,那是孔宣留下的神血之物,為她壓製毒性反噬的護身符,如今已再無一絲光華。
    她輕輕一笑,將其扔入幽潭。
    “孔宣,你可知,那時你若願回頭看我一眼,我或許還能繼續相信。”
    “可你沒有。”
    她自潭邊緩緩起身,身軀已傷痕累累,白衣化作毒霧繚繞的黑衣,曾經眼角一抹柔意,此刻盡數隱沒。
    她獨自一人,回到了洞府深處,曾與孔宣共同種下的那株白蘭花早已枯萎。
    她不再流淚,眼中也不再有悲慟,隻有深不見底的沉寂。
    她開始修煉,以血祭毒,以骨融絲,以念喂魂,夜以繼日,不眠不休。
    她的毒越來越強,強到萬蟲懼她、萬妖避她,強到那座穀底的封神鎖鏈,都在她心緒波動時寸寸崩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