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月朗星稀。
    潔白的月光使得夜晚也沒那麽昏暗了。
    五人坐在籬笆院裏，支了張案，喝著小酒閑聊。
    爐火上架著酒壺。
    眾人圍在案邊坐著。
    案上幾個碗，一碟山上采摘的野果。
    “這酒啊，還是十幾年前豐收時釀的，埋在地裏一直舍得不得。”
    “若非來了客，嗬嗬，老夫是舍不得拿出來品嚐的。”
    趙山給幾人一人倒了一碗，笑著說道。
    世道不好，糧食難求。
    還不夠填飽肚子，自然也就舍不得拿來釀酒。
    “此酒清冽，入口醇香，最主要的是不辣。”
    “好酒。”
    黃殊喝了口，並沒有後世高度數白酒那般難以下肚。
    “酒是好酒，但小兄弟年輕，還是少飲的好。”
    “不妨說說如今外麵如何了。”
    趙山品了口酒，一臉好奇的問道。
    他在這裏當裏尹已經許多年，除了每年去一次真定縣城，其餘的都在村裏。
    外麵如何，他除了偶爾聽說有黃巾作亂，還真不太清楚。
    “世道不好啊。”
    “百姓困苦，民生凋敝。”
    “豪強之家，糧倉裏的老鼠這麽大個，卻每天都有百姓餓死。”
    黃殊又灌了一口，神色悲愴的說道。
    都說穿越好，穿越了之後難說好。
    後世就算再怎麽牛馬，也是溫飽有餘。
    到了這個鬼世道才知道，普通人活著都是一種奢侈。
    尋常百姓每天幾個時辰累死累活的幹徭役，吃的還沒後世狗吃得好。
    若是投胎成富貴人家倒還好，隻要不遇到黃巾軍，至少衣食無憂。
    世家豪強家中的糧倉，老鼠都能肥死。
    然而卻少有願意將吃剩倒掉的飯菜予以忍饑挨餓的百姓。
    盛世，是世家豪強的盛世。
    亂世，是世家豪強的狂歡。
    然而無論身處何世，最慘的永遠都是底層百姓。
    “活著，就是一種幸運啊。”
    趙山頗有感觸的仰頭一飲而盡。
    “錯！”
    “活著，就是一種不幸！”
    “就這個世道，活著，不如死了舒坦。”
    “活著，你要麵對的是你一出生可能就會被吃了的兒子，被吃的孩子不懂為什麽會被吃，吃孩子的父母明明不想吃但為了活下去卻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那些辛苦勞作一年，最後卻顆粒無收，跪在田裏求著蝗蟲別吃他們糧食的人，他們活的幸運嗎？”
    “這鬼世道，賣兒賣女，最後沒有賣的東西，把自己也給賣了。”
    “人？”
    “笑話，就是牲畜，牛馬，甚至活的還不如牛馬。”
    “誰敢殺牛，第二天腦袋就掉地上。”
    “但是殺人...”
    黃殊臉色很紅，腦子也感覺嗡嗡的。
    “師父，你醉了。”
    一旁的崔琰感覺到黃殊的不對勁，連忙扶著他肩膀說道。
    師父雖然經常救濟百姓，甚至一路上能幫的都幫，但一向都是神色淡然，看不出絲毫波瀾。
    如今醉酒，反而讓他們見識到了自家師父最真實的一麵。
    “唉，道長慈悲心腸，然而世道如此，我們普通人，能改變什麽呢。”
    趙山臉色也是紅紅的，無奈的歎息道。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隻要團結起來，就能把那高座廟堂的皇帝掀翻。”
    “不怕上位者腐朽，就怕底層人骨頭軟。”
    “說什麽剝削，說什麽壓榨，聯合起來，我們就能推翻他們！”
    “他不給你工錢，讓你加班，你就罷工啊，聯合天下萬萬百姓就不給他幹了，一個月不幹徭役你餓不死，但是他那項目就得黃，他還敢說你不幹有得是人幹？”
    “福利，都是爭取來的。”
    “終有一日，我黃巾...”
    砰——
    黃殊臉色潮紅，吐出了身為牛馬的心聲。
    還未說完，整個人就撲通一下砸在案上。
    “師父！”
    “小兄弟。”
    關羽、崔琰、韓猛乃至趙山聽的正興奮地時候，就見到一頭醉倒在案上的黃殊。
    “師父他不勝酒量，醉了。”
    崔琰將黃殊架在肩上，對著趙山尷尬的解釋道。
    “我這酒後勁大，快送他回房間歇息吧，各位黃巾軍的老爺，小老兒也給歇息了。”
    趙山笑著搖了搖頭，晃晃悠悠的朝著自己的房間而去。
    “他看出來了啊。”
    關羽皺了皺眉，低聲對崔琰道。
    “嗯，剛剛師父有些失言了，人老成精，難免被覺察到，今夜我們三個輪番守夜吧。”
    崔琰輕嗯一聲，說道。
    “好。”
    關羽、韓猛同時應了一聲。
    回到房間後，黃殊睜開眼睛，嚇了三人一跳。
    “師父，你沒醉啊？”
    崔琰愣愣的看著黃殊。
    “醉了，但也沒完全醉。”
    黃殊搖了搖頭，低聲道。
    “那師父是騙人家老翁？”
    韓猛有些茫然地撓了撓頭。
    “話，是真情流露的，事，是認真去做的，就算有些套路，那也是善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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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完人。”
    “睡覺。”
    說罷，黃殊躺到榻上閉目睡下。
    來到趙家村，他所要的可不是趙雲一個人。
    而是趙家村的青壯。
    這一路走來，大部分的百姓都過的很苦，村落也都有遭襲的痕跡。
    但趙家村卻很靜謐，絲毫沒有被劫掠過的樣子。
    這件事邊郡百姓民風彪悍，他猜測趙家村定然有一股不弱的民間武裝。
    ...
    趙山回到屋子後，怔怔地看著牆壁上懸著的兩節長槍。
    有一點讓黃殊猜對了。
    趙家村之所以能夠呈現眼前這種和諧的一幕，就是因為該村乃是幽州兵源之一。
    常山地處冀州最北部，接壤幽州代郡。
    胡人入關劫掠，除了代郡受災最重之外，就是常山郡受影響最大。
    這也養成了常山郡民風彪悍、重情重義的性格。
    自幼習武，體魄強悍，是最好的兵源之一。
    甚至於上馬操練一番，便是絕佳的衝陣騎兵，勇不可擋。
    “他們來的目的，怕是為了趙家村的兵源。”
    “不過此人所言倒是讓我很是舒坦。”
    “身子骨，要硬，夠爺們。”
    “官軍靠不住，失信邊郡良家子，但願你能靠得住。”
    趙山摸了一下長槍，口中喃喃說道。
    亂世將至，沒有人可以獨善其身。
    這麽好的兵源，又有哪方勢力能夠放棄？
    人老，看的也多。
    若是對方得不到就毀掉，隻會讓趙家村死傷更大。
    不如主動一些，或許能保無虞。
    就算這一批戰死了，還有火種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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