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深不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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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烏雲遮蔽了月光,院落之中,寒風卷過,吹得樹枝輕輕搖曳,影子在牆上投下斑駁的黑影。院內的燭火明明滅滅,映照著幾道沉靜而陰冷的麵孔。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壓抑的氣息,仿佛這裏的每一寸空間都充斥著不言而喻的殺機。
熟悉的屋簷下,熟悉的席位,一切與往昔無異,唯獨那主位上的人已然更替。往昔高踞上首的那名中年男子,如今卻謙卑地退至側席,而坐在首位的人,卻是一名年輕男子。
此人不過二十餘歲,身穿一襲黑色錦袍,深沉的墨色在燭光的映照下泛起冷幽的光澤,錦袍之上以金絲勾勒出繁複的蟒紋,猶如蟄伏的毒蛇,盤踞著某種危險的意味。他的五官生得極為俊朗,但那一雙眼睛,卻狹長而陰冷,深邃得如同黑暗的深淵,讓人望而生畏。他微微垂眸,神色平靜,指尖緩緩拂過手中青瓷酒杯,仿佛在隨意思索什麽。即便隻是這樣不發一言,屋內的氣氛卻已然如寒冬般冰冷,讓人不寒而栗。
更令人驚異的是,在這位年輕男子麵前,坐在下首的中年男子,竟低垂著頭,神色畢恭畢敬,仿佛唯恐說錯一個字。而坐在最角落的化州郡郡守章平,更是顯得局促不安,雙手緊緊交疊在袖口之中,臉色略顯蒼白,額間甚至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他不是第一次坐在這個房間裏,卻是第一次如此膽戰心驚。
因為今日端坐在主位之上的人,身份非同小可——他乃是楚烈國的二公子,熊亮!
當今楚烈王的兒子,極有可能成為未來的世子甚至是楚烈國大王!
這樣的身份,便足以讓在座的所有人屏息凝神,不敢有半點逾越。
熊亮似是終於玩膩了手中的酒杯,緩緩將其放下,杯沿輕輕敲擊在木桌之上,發出一聲微不可察的清脆響聲。他的指尖漫不經心地在杯沿上摩挲,目光卻猶如利刃般掃過在場的幾人,聲音不疾不徐,卻帶著一股無法抗拒的威嚴。
“說吧。”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仿佛帶著某種無形的壓力,讓屋內的溫度陡然降低幾分。
章平隻覺脊背一寒,猛地一顫,連忙彎腰抱拳,聲音略微發顫:“回二公子,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進行。”他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穩定,繼續道,“武陽這幾天已經察覺到軍糧摻沙的問題,他果然沒有聲張,而是暗中調查。而沈彪那邊也已經得到了我們傳達的消息,主動找上了武陽,然後故意激怒武陽,引導武陽繼續查下去。恐怕……再過不久,武陽就會上鉤了。”
他屏住呼吸,不敢有絲毫隱瞞,生怕自己的回答稍有瑕疵,便會招致眼前這位年輕公子的怒火。
熊亮聽後,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仿佛這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他微微點頭,唇角微微翹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冷笑。
“很好。”
簡短的兩個字,卻讓屋內所有人皆是心頭一鬆。
然而,熊亮並未多言,而是緩緩端起酒杯,輕輕晃了晃杯中的琥珀色酒液,仿佛在欣賞它在燭火下搖曳的光澤。
就在此時,他身旁那名原本為首的中年男子忽然笑著說道:“二公子果然足智多謀!武陽此人初來寒鴉關,底子尚淺,若是讓他安然立足,恐怕會成為一個變數。可如今,他才剛接手後勤,就死死盯上軍糧的問題,到時候讓其發現背後的真相,他想要翻身可就難了。”
他說到這裏,眼神閃過一絲冷意,繼續補充道:“更何況,他本身還有賬本問題,到時候不用我們出手,那邊就幫我們解決了這麻煩,可謂是一舉兩得。”
話音落下,屋內再次陷入短暫的沉默。
熊亮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分,他的目光緩緩掃視著在場眾人,每個人在他的注視下,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不敢直視。
他終於開口,語氣幽幽:“武陽是個聰明人,可惜……他現在還沒有資格跟沈彪鬥。”
熊亮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繼續道:“更何況,他的敵人還不止沈彪一人。”
此話一出,屋內幾人皆是心神一震。
在場的這些人都不是什麽愚鈍之輩,自然聽得出來這句話的深意。武陽所麵臨的,並不隻是沈彪的敵意,而是整個寒鴉關錯綜複雜的權力鬥爭,甚至——整個朝堂的棋局。
熊亮的目光幽深似海,他輕輕抬起酒杯,在唇邊淺酌一口,而後緩緩開口,聲音輕柔得仿佛在講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以為軍糧摻沙隻是後勤的問題?嗬……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牽著鼻子走了。”
他的笑意依舊淡然,然而那股滲人的寒意,卻讓屋內的所有人都感覺脊背發涼。
那中年男子連連點頭,笑著迎合道:“是啊,武陽若是繼續深挖下去,隻會與沈彪撕破臉,到時候沈彪和背後之人必定對武陽采取行動,而我們隻需靜待其變,坐收漁翁之利!”
熊亮聞言,輕笑著搖了搖頭,眼底閃過一絲諷刺:“漁翁之利?不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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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眼看向章平,語氣忽然轉冷:“章平,你可知軍糧的問題,真正背後的水有多深?”
章平被他這突然一問嚇得渾身一抖,連忙低頭道:“小人……小人愚鈍,請二公子明示!”
熊亮眯起眼,慢悠悠地說道:“軍糧摻沙四成,表麵上看是沈彪貪汙中飽私囊,可實際上——誰給他的膽子敢這麽做?”
章平聞言,額上冷汗涔涔而下。
他腦中迅速轉動,回想自己這些年在化州郡的所見所聞,終於心中一驚,戰戰兢兢地低聲道:“莫非……莫非不僅僅是沈彪?還涉及更深層的人?”畢竟章平也是才通過門路投入到二公子麾下的,所以對一些更加深層次的東西沒有了解。
熊亮緩緩笑了,笑容帶著一絲嗜血的味道:“你終於明白了。”
他語氣淡然,卻帶著令人不寒而栗的殺機:“寒鴉關的軍糧供應,不隻是後勤的事,而是整個楚烈國邊防體係的一環。沈彪貪墨的,不過是冰山一角,真正的蛀蟲……在更高處。”
“而武陽,現在不過是個愚蠢的探路者,他以為自己找到了關鍵,殊不知,他的敵人,遠比他想象得要多。”
章平隻覺後背一陣發涼。
他終於明白,為何二公子熊亮要親自插手這件事,也終於明白,為何在場所有人對這個年輕人如此忌憚。
這不是一個單純的爭鬥,而是一場牽扯更深、更廣的權力漩渦。
熊亮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隨即淡淡道:“繼續按照原計劃,讓沈彪跟武陽鬥個你死我活。若是武陽能活下來……嗬,也許會是個有趣的棋子。”
屋內眾人紛紛低頭應是。
酒杯落桌的聲音,清脆響亮,猶如敲響了一場更大風暴的前奏……
過了小會兒,熊亮微微抬眸,唇角帶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目光緩緩落在席間那位沉穩端坐的中年男子身上。他手指輕敲著桌麵,語調悠然而淡漠:“項潼,好好籌謀下去吧。”
這位中年男子,正是楚烈國的上卿——項潼!
在楚烈朝堂之上,他乃是朝中舉足輕重的權臣,掌控著廟堂間無數風雲變幻。而此刻,在這座不起眼的院落之中,他卻端坐在熊亮的側席,言行舉止皆透著一種臣下對主君的恭謹,可見他在熊亮麵前的態度,也代表了他是二公子熊亮的支持者。
這不僅僅是一次密談,更是一場二公子派係的高層會議。
屋內的眾人,個個身份顯赫,他們或是手握實權的文臣,或是統領大軍的武將,然而此刻,他們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落在熊亮身上,等待他的進一步指示。
項潼微微拱手,語氣不疾不徐,但眼底卻閃爍著精明的光芒:“二公子放心,臣一定會好好利用武陽這條線,讓他繼續深入調查軍糧的問題,直至他觸及真正的核心。”
熊亮沒有接話,仿佛早已預料到項潼會說出這樣的話。
見熊亮未曾反應,項潼繼續道:“一旦武陽查明真相,那便是寒鴉關變天的時機。到時候,軍中勢力將重新洗牌,而我們,便可趁勢掌控寒鴉關!”
此言一出,屋內的幾名文臣武將皆是心神一震,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
寒鴉關,作為楚烈國最重要的邊關之一,鎮守著玄秦的虎視眈眈,其戰略地位無可比擬。若是能夠掌控寒鴉關,便意味著掌控了楚烈國最強悍的一部分軍力,對於朝堂之爭而言,這無疑是決定勝負的關鍵棋子!
此事若成,熊亮在朝堂之上的力量,恐怕會驟然暴漲!
屋內眾人雖未言語,但每個人的腦海中都已開始推演這盤大棋。
然而,熊亮依舊未曾回話。
他隻是輕輕起身,姿態悠然,仿佛並不急於回答任何人。
寂靜,令人窒息的寂靜。
項潼的眉頭微微皺起,心中浮現一絲不安,但很快便斂去所有情緒,低垂著頭,靜待熊亮的決定。
熊亮輕輕拍了拍衣袖,神色淡漠,語氣依舊緩緩而悠然:“寒鴉關,的確是很重要的一步。”
他目光掃過在座的所有人,最後停留在項潼身上,嘴角微微一揚,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但你們都別忘了,棋子終究隻是棋子,若是棋子變成了變數……那就隻能換一顆新的了,另外章平也切記不能讓沈彪發現你已經投入了我的麾下。”
此話一出,項潼等人皆是心頭一震。
他們當然明白,熊亮話中的深意。
所謂“變數”,指的便是武陽。
如果武陽能按照他們的設想,一步步走進設下的陷阱,發現所謂的“真相”,最終引爆寒鴉關的權力鬥爭,那武陽便是一枚極有價值的棋子。但若是武陽生出了別樣的念頭,想要掌控自己的命運……那麽他的存在,就會變得多餘。
屆時,熊亮絕不會手軟。
項潼深吸了一口氣,恭敬地低頭道:“臣明白。”
熊亮沒有再多言,轉身朝門口走去,身後的黑袍緩緩拖曳過地麵,步伐沉穩而帶著掌控一切的氣息。
屋內的眾人,依舊保持著沉默,眼神中卻閃爍著各自的算計。
熊亮走至門口,他的貼身侍衛——一個目光銳利的黑衣男子,立即無聲地跟了上去,如同一道鬼魅的影子,始終緊隨其後。
門扉被緩緩推開,夜風卷入屋內,燭火微微晃動,照映在屋內眾人的臉上。
熊亮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與此同時,屋內的燭火仿佛被吹滅了些許,整座院落再次沉入黑暗之中。
風暴,已經悄然匯聚,而武陽……仍在不知不覺間,被推入這棋盤之中成為了一顆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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