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謝、潘決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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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必安策馬轉身,赤騮馬踏著輕快小步,正欲穿過兩軍之間那片鋪展著衰草的緩衝地帶,回歸己方飄揚的“謝”字大纛之下。風掠過空曠原野,卷起細碎的塵土,前方嚴整的軍陣在午後陽光下反射著鐵甲幽冷的光澤,那裏是他穩固的根基所在。
    然而,就在這歸途將啟、心神略鬆的刹那,一種異常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鐵釘,猛地楔入他的耳中——那絕非戰鼓催征的雄渾,也不是將士操練的整齊呼喝,而是無數兵器瘋狂撕咬骨肉、瀕死慘嚎交織成的,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粘稠喧嘩!
    他霍然勒馬,赤騮馬人立而起,長聲嘶鳴。謝必安一手緊握韁繩,一手遮住刺目的陽光,鷹隼般銳利的目光死死刺向己方陣營兩翼。視線所及,他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隨即又轟然衝上頭頂!
    那裏,本應是壁壘森嚴的謝家軍側翼,此刻竟被一片狂湧的赤潮狠狠撕裂!無數身披赤色戰袍、臂縛“潘”字徽記的軍士,如同決堤的血色洪流,正凶狠地撞擊、切割著自家青灰色的陣線。刀光起落間,毫無防備的謝家軍士兵如被鐮刀掃過的麥稈般紛紛倒下,鮮血在秋陽下潑灑出刺眼猩紅的圖案。一麵剛剛豎起、繡著威武飛虎的青色軍旗,竟被數支投矛狠狠貫穿,旗杆在絕望的呻吟中轟然折斷,沉重地砸進煙塵與血泥之中!
    “潘峰——!!”
    謝必安胸腔裏的狂怒與難以置信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轟然炸開!那一聲怒吼,裂石穿雲,蘊含著雷霆般的震怒和撕心裂肺的被愚弄感。他猛地一夾馬腹,赤騮馬如離弦的血色箭矢,帶著主人決死的意誌,原地劃出一道尖銳急促的弧線,調轉方向,直撲那猶自矗立在涼亭廢墟邊緣的黃金帥旗!
    嗆啷——!
    腰間佩刀“赤霄”應聲出鞘!刀身如一泓凍結的寒泉,在日光下爆射出刺骨的冷芒,瞬間映亮了謝必安那張因狂怒而扭曲的臉龐。他策馬如飛,刀鋒直指涼亭下那個端坐馬背的身影,聲如九天驚雷炸響“潘峰!你這背信棄義的逆賊!口吐人言,腹藏蛇蠍!竟敢假借和談,行此卑劣偷襲!你還有何麵目竊據王位,妄稱大潘之王?!今日,本帥定要取你狗命,祭我謝家軍陣亡的弟兄!”
    刀鋒破開空氣,帶著刺耳的尖嘯,直取潘峰咽喉,其勢之猛,仿佛要將方才所有被背叛的驚怒、對死傷袍澤的痛惜,盡數傾瀉於這一擊之中!
    眼看那森寒刀鋒即將噬血,潘峰臉上卻不見絲毫慌亂,反而咧開嘴,露出一抹混雜著得意與殘忍的獰笑。他身後,兩名如同鐵塔般矗立的持盾親兵早已蓄勢待發。就在赤霄刀尖距離潘峰頸項不足三尺的刹那,兩麵蒙著厚厚牛皮的巨型鐵盾猛地交錯舉起,如同兩扇驟然關閉的死亡之門!
    “鐺——!!!”
    一聲震耳欲聾、足以撕裂耳膜的金鐵爆鳴轟然炸響!謝必安這凝聚全身力量與狂怒的必殺一刀,如同劈中了巍然不動的山嶽。巨大的反震之力沿著刀身洶湧倒灌,震得謝必安手臂一陣酸麻,連胯下神駿的赤騮馬也不由自主地長嘶一聲,被硬生生阻住了狂飆突進的勢頭。火星如赤紅的毒蛇,在冰冷的盾麵上四散迸濺,刺鼻的鐵腥氣瞬間彌漫開來。
    趁著這寶貴的阻滯,潘峰猛扯韁繩,他那匹通體如墨的烏騅馬靈巧地向後急退數步,迅速退入層層湧上的親衛鐵壁之後。隔著攢動的人頭和閃爍的矛尖,潘峰那帶著濃重嘲諷的尖利笑聲清晰地穿透了戰場的喧囂,狠狠刺向謝必安
    “哈哈哈!謝帥啊謝帥!枉你號稱名將,竟也如此天真!這亂世爭雄,從來隻問輸贏,何論手段?!成王敗寇,自古皆然!你那些‘信義’、‘道義’的酸腐說辭,還是留著到陰曹地府講給閻王聽吧!”他刻意拉長了音調,每一個字都如同淬毒的鋼針,“今日,便是你謝家軍覆滅之始!!”
    話音未落,潘峰猛地抽出腰間鑲滿寶石的佩劍,劍鋒在空中劃出一道耀目的弧光,直指謝必安的方向,厲聲咆哮“謝允恭何在?!給本王拿下謝必安!取其首級者,封萬戶侯,賞萬金!”
    “末將得令!!”
    一聲沉悶如雷的應答仿佛從地底深處炸起,帶著金屬摩擦般的鏗鏘。轟隆隆——!大地驟然開始震顫!隻見大潘軍陣如同沉睡的赤色巨獸猛然蘇醒,中軍最厚實處,一道鐵流轟然裂陣而出!
    為首大將,正是謝允恭!他身披一領特製的玄黑色重甲,甲片厚重如龍鱗,關節處密布著猙獰的狼牙尖刺,在奔跑中相互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嚓嚓”聲。他胯下戰馬亦是龐然巨物,通體覆蓋著暗沉的馬鎧,隻露出噴吐著粗重白氣的巨大鼻孔和一雙燃燒著戰意的血紅馬眼。謝允恭手中一杆丈八長的“破陣槊”,槊杆粗如兒臂,槊尖寬厚,閃爍著幽幽寒光,如同巨蟒口中探出的毒牙。
    這重騎集群衝鋒,如同平地卷起了一道由鋼鐵、火焰和死亡構成的毀滅洪流!沉重的馬蹄每一次砸落,都深深陷入泥土,震得碎石亂跳,沉悶的蹄聲匯聚成撼動天地的轟鳴。他們以謝允恭為最鋒銳的箭頭,無視前方零星的箭矢和倉促結起的薄薄槍陣,挾裹著碾碎一切的恐怖氣勢,朝著被阻在陣前的謝必安,如同崩塌的山嶽般狂猛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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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峰逆賊!!” 謝必安目眥欲裂,眼中血絲密布,仿佛要滴出血來。他眼睜睜看著那道赤色鐵流以摧枯拉朽之勢碾過本已混亂的側翼,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按在青灰色的血肉之軀上。無數忠勇的謝家軍士兵,甚至來不及組織起有效的抵抗,便在重騎狂暴的衝擊下連人帶盾被撞得筋斷骨折,慘叫著倒飛出去,隨即被後續的鐵蹄無情地踏為肉泥。熟悉的戰旗一麵接一麵地在煙塵與血霧中倒下,如同被狂風折斷的樹枝。
    “大帥!大帥!快走啊!” 幾名渾身浴血、甲胄破碎的親兵拚死衝開幾個撲上來的潘軍刀手,嘶啞地吼叫著,奮力擠到謝必安馬前。一個滿臉血汙的年輕校尉,左臂軟軟垂下,僅用右手死死抓住赤騮馬的轡頭,試圖將其拽離這已成修羅場的核心,“賊子有備而來!側翼……側翼已潰!中軍危殆!留得青山在啊大帥!”
    “滾開!” 謝必安猛地一揮刀背,並非擊打,而是用一股巧勁將那校尉推開數步。他臉上的肌肉因極致的憤怒而劇烈抽搐,聲音卻陡然壓低了,如同即將爆發的火山熔岩,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森然,“袍澤血染沙場,我謝必安豈能獨自偷生?今日,唯有死戰!” 他猛地一提韁繩,赤騮馬感受到主人那玉石俱焚的決絕意誌,前蹄高高揚起,發出一聲裂帛般的悲壯長嘶。
    就在這時,前方鐵蹄撼地的轟鳴已如雷霆般滾至!謝允恭那龐大的黑色身影,裹挾著碾碎一切的狂風,瞬間衝至眼前!那杆恐怖的破陣槊撕裂空氣,帶著令人窒息的惡風,毫無花哨,直如開山巨斧般朝著謝必安當頭砸落!槊未至,那凝聚於槊尖的狂暴風壓已吹得謝必安頭盔上的紅纓筆直向後飛起!
    “來得好!!” 謝必安雙目精光暴射,不退反進!他深知重槊劈砸之力萬難硬接,赤騮馬在他心意驅使下靈巧地向左前方斜竄半步。同時,謝必安右臂筋肉虯結,將全身勁力灌注於赤霄刀身,那狹長的刀鋒並非格擋,而是化作一道追光逐電的銀線,自下而上,貼著砸下的槊杆,疾如毒蛇吐信,直削謝允恭握槊的雙手手腕!攻其必救,以巧破力!
    “鏗——嗤啦!”
    刺耳的金鐵摩擦聲尖嘯著撕裂空氣!赤霄刀鋒與破陣槊沉重的精鋼槊杆猛烈刮擦,拉出一長串刺目的火星!謝允恭顯然沒料到對方在如此劣勢下竟敢行此險招,反應慢了半瞬。刀鋒雖未能如願斬斷其手腕,卻狠狠削過其臂甲上沿,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撕裂聲!幾片碎裂的黑色甲葉帶著幾點血珠,在巨大的衝擊力下迸飛出去!
    “吼!” 謝允恭吃痛怒吼,雙目瞬間赤紅如血,如同被激怒的洪荒巨獸。他猛地一夾馬腹,那披甲巨馬狂躁地人立而起,兩隻沉重的包鐵前蹄如同巨錘,狠狠踏向謝必安身側的赤騮馬!這一踏若中,赤騮馬立時便要脊斷腸流!
    赤騮馬亦是靈性非凡,未等主人指令,長嘶一聲,四蹄猛地發力,如同受驚的靈鹿般向側後方驚險躍開。沉重的馬蹄裹挾著風雷之聲,幾乎是擦著赤騮馬的後臀轟然踏落,將方才立足之處的硬地踏出兩個深坑,碎石泥土飛濺如雨!
    兩馬交錯而過,第一回合的驚險搏殺在電光石火間完成。謝必安雖未受傷,但座下赤騮馬氣息已顯粗重,顯然剛才的閃避耗力巨大。而謝允恭臂甲破裂處,鮮血正緩緩滲出,染紅了黑色的甲片,更激起了他狂野的凶性。他調轉馬頭,破陣槊斜指地麵,槊尖上殘留的血珠在陽光下折射出妖異的光,死死盯住謝必安,如同盯住獵物的猛虎。
    血戰,才剛剛開始。
    就在謝必安與謝允恭兩員猛將如同宿命般轟然對撞,刀槊相交濺起第一蓬血與火花的瞬間,黃金帥旗下的潘峰,已然在層層疊疊的赤甲親衛拱衛下,安然撤回了大潘中軍那固若金湯的核心位置。
    巨大的黃金王座被迅速安置在高高的指揮戰車上。潘峰略顯虛浮地坐了上去,身體習慣性地向柔軟的靠墊陷了陷,仿佛方才涼亭邊的驚險一幕不過是一場無關緊要的插曲。他微微喘息著,接過內侍官慌忙遞來的金杯,裏麵盛著冰鎮的西域葡萄美酒。他仰頭灌下一大口,冰涼的液體滑入喉中,稍稍壓下了心口那因近距離麵對謝必安滔天殺意而殘留的、細微的悸動。幾滴殷紅的酒液順著他保養得宜的短須滴落在華貴的龍紋戰袍上,如同濺開的血。
    “哼,莽夫之勇。” 潘峰放下金杯,望著遠處那兩團激烈纏鬥的身影,嘴角撇了撇,露出一絲混合著鄙夷與掌控感的冷笑。他目光掠過混亂的戰場,掃過那些在自家重騎衝擊下苦苦支撐、不斷被撕裂開口的謝家軍陣線,眼中閃過一絲快意。大局已定?這個念頭讓他感到一陣熟悉的慵懶舒適,身體幾乎又要習慣性地鬆弛下去。
    然而,就在潘峰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王座扶手上鑲嵌的溫潤翡翠時,目光不經意間觸及了遠方天際線上矗立的、屬於古涪郡那熟悉的、被歲月侵蝕的黑色城堞輪廓。刹那間,一股久違的、近乎被遺忘的滾燙洪流,猛地衝開了他這些年沉溺酒色所築起的麻木堤壩,洶湧地撞入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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