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3章 剝離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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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蘭醫生那座與世隔絕的地下基地裏,失去了它原本的意義。日與夜的界限變得模糊,唯一能夠衡量光陰流逝的,是舒窈身體上那緩慢到幾乎令人絕望的恢複進度,以及……靈魂深處那永不停歇的、如同鈍刀割肉般的痛苦打磨。
“重生”的代價,遠比她想象的要沉重得多。
身體的恢複,是一場曠日持久的酷刑。
蘭醫生的治療手段雖然先進得近乎科幻,但每一次針對她那顆脆弱心髒和受損器官的“修複”與“強化”,都伴隨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劇痛。有時是如同被烈火灼燒般的灼痛,讓她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要被焚化;有時又是如同墜入冰窟般的極寒,凍得她骨頭縫都在打顫,意識模糊;更多的時候,是一種仿佛身體被無數細針反複穿刺、又被鈍器狠狠碾壓的、無休無止的鈍痛和酸脹,讓她恨不得立刻死去,以求解脫。
她常常痛得渾身痙攣,冷汗浸透身下的特製床單,指甲因為死死摳住床沿而劈裂出血。有好幾次,她都以為自己真的要撐不下去了,意識在無邊的痛苦黑暗中沉浮,隻剩下一線遊絲。
但每當這時,蘭醫生那張冷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的臉,就會適時地出現在她模糊的視線裏,伴隨著他那毫無感情起伏的聲音:
“這點痛苦都承受不住,還談什麽複仇?”
或者,更直接的:
“數據顯示你的求生意誌在下降。需要我……給你回顧一下霍予奪在你‘死後’是如何評價你的嗎?比如,他母親說的‘死了正好,省得礙眼’?”
這些冰冷而殘忍的話語,比任何藥物都更能刺激舒窈那根名為“恨意”的神經!
對!她不能死!她怎麽能死在這裏?
她還沒有看到霍予奪跪在她麵前懺悔!還沒有看到蘇蔓雪付出血的代價!她還沒有讓那些曾經輕視她、傷害她的人,嚐到她此刻所承受痛苦的萬分之一!
強烈的恨意如同興奮劑,再次注入她幾乎油盡燈枯的意誌裏,讓她一次次從痛苦的深淵中掙紮出來,咬緊牙關,承受住那仿佛永無止境的折磨。
她就像一塊被投入烈火反複煆燒、又被重錘狠狠捶打的頑鐵,每一次撕心裂肺的痛苦,都在剝離她過去的軟弱和雜質,留下更加堅硬、也更加冰冷的內核。
身體的痛苦已是如此,精神上的煎熬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蘭醫生似乎認為,僅僅身體上的“改造”還遠遠不夠,他要將舒窈從裏到外,徹底重塑成一個合格的“複仇機器”。
他開始對她進行嚴苛的心理建設,或者說……是殘酷的心理摧殘。
他會強迫她觀看那些記錄著她過去卑微、愚蠢時刻的影像資料——她是如何亦步亦趨地跟在霍予奪身後,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是如何在他偶爾的施舍下就感激涕零,忘了自己所受的傷害;是如何在蘇蔓雪虛偽的“關心”下毫無防備,甚至還曾試圖討好……
每一次觀看,都像是將她過去的傷疤狠狠撕開,再撒上一把鹽,讓她羞恥、憤怒、痛恨到無以複加!
“記住這種感覺。”蘭醫生會用他那標誌性的冷靜口吻說道,“記住你過去的愚蠢和軟弱,它們是你失敗的根源。隻有徹底憎恨過去的自己,你才能真正蛻變。”
他還收集了大量關於霍予奪和蘇蔓雪的資料,不僅僅是那些商業信息和“黑料”,甚至包括他們日常生活的細節、性格習慣、心理弱點……他要求舒窈像研究課題一樣,反複分析,揣摩,直到能精準地預測他們的行為模式。
這同樣是一種折磨。
每一次深入了解霍予奪,看到他那隱藏在冷酷外表下的自負、偏執和控製欲,舒窈都仿佛能再次感受到那種被他掌控、被他輕視的窒息感。
每一次分析蘇蔓雪,看到她那完美偽裝下的嫉妒、惡毒和心機,舒窈都恨不得立刻衝出去,親手撕爛她那張虛偽的臉!
但她不能。
她隻能將這些翻湧的情緒死死壓在心底,用冰冷的理智去分析,去記錄,將這些都化作未來複仇的武器。
這個過程,無異於讓她親手解剖自己潰爛的傷口,再將那些腐肉一點點剔除。痛徹心扉,卻又不得不為之。
當她的身體稍微恢複了一些,能夠下床活動時,蘭醫生便立刻開始了更進一步的“改造”——知識與技能的學習。
那台儲存著海量資料的平板電腦,成了她形影不離的“夥伴”。
商業知識的學習枯燥而繁複。那些複雜的財務報表、市場分析、投資策略,對於過去隻懂得情情愛愛的舒窈來說,如同天書。她常常看得頭昏腦漲,甚至因為無法理解而感到挫敗和煩躁。
但蘭醫生沒有給她任何退縮的餘地。
“霍予奪能掌控龐大的商業帝國,靠的不是運氣。”他會冷冷地指出,“你想扳倒他,至少要先懂得他的遊戲規則。否則,你連站在他對麵的資格都沒有。”
舒窈隻能咬緊牙關,逼著自己去啃那些堅硬的知識。她一遍遍地看,一遍遍地記,遇到不懂的地方就反複琢磨,或者……硬著頭皮去請教那個似乎無所不知的蘭醫生雖然每次都會被他用最簡潔、最不留情麵的方式點出她的“愚蠢”。
漸漸地,那些曾經如同亂麻般的知識,開始在她腦海裏形成模糊的框架。她開始能夠看懂一些簡單的報表,理解一些基本的商業邏輯,甚至……能夠從那些冰冷的數據背後,嗅到一絲屬於權力和金錢的、冰冷而誘人的味道。
心理學的學習,則讓她更深刻地認識到人性的複雜和黑暗。她學習微表情分析,學習心理博弈技巧,學習如何隱藏自己的真實情緒,如何利用對方的弱點……
這讓她感到既興奮又……恐懼。興奮的是,她似乎正在掌握一種可以操控人心的力量;恐懼的是,她害怕自己會變得和那些她所憎恨的人一樣,冷酷、無情、擅長算計。
但蘭醫生告訴她:“工具本身沒有善惡。關鍵在於使用它的人,以及使用的目的。你需要這些工具來保護自己,來實現你的目標。至於會不會變成你討厭的人……那取決於你自己的選擇和底線。”
底線?舒窈冷笑。她現在唯一的底線,就是讓仇人付出代價。其他的,都不重要。
最讓她期待,也最讓她痛苦的,是格鬥技巧的學習。
當她的身體終於恢複到能夠承受一定強度的訓練時,蘭醫生為她安排了嚴格的訓練計劃。不再是平板電腦上那些枯燥的理論,而是真真正正的、汗水與血淚交織的實戰訓練!
地下基地裏,有一個設施完善的訓練室。蘭醫生並非親自指導,而是通過全息投影或者……直接引入了一些她不知道來曆的、如同機器人般精準高效的陪練“對象”。
舒窈過去的身體,是典型的嬌弱無力。別說格鬥,就連快跑幾步都會心悸氣喘。如今,雖然經過蘭醫生的“改造”,她的體能有所提升,但底子依舊薄弱。
每一次訓練,對她而言都是一場煉獄般的考驗。
拉伸韌帶時,那種肌肉和筋骨被強行撕扯開的劇痛,讓她忍不住發出壓抑的痛呼。
體能訓練時,每一次力竭的奔跑、每一次挑戰極限的負重,都讓她感覺肺部像要炸開,心髒也仿佛要再次罷工。
格鬥技巧的學習更是殘酷。她笨拙地模仿著那些出拳、踢腿、閃避的動作,卻總是不得要領,一次次被陪練“對象”輕易地擊倒在地。
摔倒,爬起,再摔倒,再爬起……
身上很快就布滿了青紫的瘀傷,汗水混合著淚水有時是痛出來的,有時是屈辱和不甘的淚水流過傷口,帶來一陣陣火辣辣的刺痛。
有好幾次,她累得、痛得直接癱倒在冰冷的訓練墊上,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隻想就這麽放棄,就這麽爛在這裏。
但腦海中,霍予奪和蘇蔓雪那兩張可憎的臉,就會再次清晰地浮現!
她想象著自己擁有了足夠的力量,能夠一拳將霍予奪那張虛偽的臉打爛!能夠一腳將蘇蔓雪狠狠地踩在地上!
這種想象,成了支撐她一次次從地上爬起來的唯一動力!
“不夠!還不夠!”她在心裏對自己嘶吼,“這點痛算什麽?我要變得更強!更強!”
她開始變得瘋狂。
她主動要求增加訓練強度,延長訓練時間。她像一個不知疲倦的機器,近乎自虐般地投入到訓練之中。身體上的痛苦,似乎反而能讓她暫時忘卻內心深處那更深的、無法言說的傷痛。
蘭醫生隻是冷眼旁觀著她的瘋狂,偶爾會根據數據調整訓練方案,或者在她身體達到真正極限時強行停止,但從未說過一句鼓勵或安慰的話。他就像一個最高效的工程師,隻負責監控和調整這台“複仇機器”的運轉,不在乎機器本身的感受。
就這樣,日複一日,周而複始。
舒窈在這座幽暗的地下堡壘裏,經曆著一場從肉體到靈魂的、徹底的剝離與重塑。
她過去的影子,在無休止的痛苦和汗水中,一點點變得模糊、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眼神越來越冰冷、氣質越來越堅硬、身體雖然依舊纖細卻蘊藏著驚人力量的……全新的存在。
她不再是那個需要依附別人生存的舒窈。
她正在變成……一把即將出鞘的、淬滿了劇毒和恨意的……複仇之刃。
而這把利刃,正在以驚人的速度,被打磨得越來越鋒利,越來越危險。
隻等待著……重見天日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