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一噎，沈父半天沒張開嘴。
    本欲嗬斥，思及大女兒的性子還是忍下霸道了大半輩子的脾氣。
    沒辦法，他怕一句嗬斥出口，大女兒拎著行李扭頭就走，三年又三年。
    學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
    那他沈家就徹底成海市的笑話了。
    轉念一想，光有孽障沈天賜一個足夠敗壞名聲了，再多一個似乎差不多。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報應。
    很明顯，這一刻沈父微妙的共情了這句話的意思。
    “亂說什麽呢？”二太太生怕父女倆再次吵起來，連忙拉著自家女兒進了屋，她瞥一眼糟老頭子嫌棄道。“你也是的。”
    “見天和孩子一般見識，你不想嗎？”
    沈父：……好好好，他百口莫辯。
    姨娘們大多一片和氣，唯一格格不入的便是三太太，沒在桌上坐多久就起身扭頭回了房間。“吃什麽吃，氣都氣飽了。”
    她和二太太爭了半輩子，生出兒子那一刻本以為勝負已分，哪知臨老還要叫人看盡笑話。
    三太太在房裏抹著眼淚，當真是氣怒交加恨兒子不爭氣。
    沈父沒怎麽搭理三太太，吃完飯叫大女兒進了書房，態度很鄭重。
    沈瓊安撫了一句拽她袖子的二太太。“放心，正好我也有事和老爺子說。”
    那句話聽起來是漫不經心，她卻不是在開玩笑。
    “這次回來不走了？”沈老爺子端詳著這個出息的大女兒，終究遺憾。
    事實上，原身對這個爹的感觀也複雜。
    世道三妻四妾是普遍，重男輕女更是他們從小到大的認知，偏偏原身作為長女受過沈老爺子不少寵愛。
    可惡又可惡的不徹底，溫情又不夠獨一無二的寵愛。
    “怎麽，老爺子不怕我搶家業了？”沈瓊長身而立在書桌旁，一雙眸子直直刺向老爺子含威的雙眸反問。
    沈父沉默了片刻，歎了一口氣承認了當初的錯誤。“天賜他不是能傳承家業的。”
    “好歹他是你弟弟，給他留口飯吃。”身著長褂的老爺子閉目神色頹然，難道自古以來傳男不傳女的話錯了嗎？
    “他要是心有不甘，我就不一定留他一命了。”沈父猛然盯著大女兒，仿佛今天第一天認識她，那是一條人命，還是她親弟弟的性命。
    如此的輕描淡寫。
    那雙狀似平靜的美眸，似蘊含著無盡的屍山血海，四目相對間，反而是沈父率先移開了視線。
    “留他一命。”他幾乎能夠想象女兒這些年的處境，到底是什麽樣的境況，令他早些年文靜堅毅的女兒變成這樣。
    “好吧。”沈瓊不在意的應了一聲，左右沈天賜的死活不重要，沈老爺子要是決心給她掌權添麻煩，確實會耽誤一陣時間。
    當然，要是沈天賜敢叛國，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沈父鬆了一口氣，正打算問沈瓊接下來的打算，明天能不能去鋪子裏看看，外麵的吵鬧聲就愈演愈烈。
    老爺子冷了臉，沈瓊抱著看熱鬧的心態跟在他身後，果然公館的客廳，二太太坐在沙發上眼神透著看好戲。
    “爹，你到底要怎麽樣才能放我自由！”沈天賜滿心痛苦，他覺得他快要窒息了。
    為什麽父母都要掌控他？這個世界上就雨蝶會在意他的感受，會耐心溫柔開解他。
    姨娘們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腰肢款款的尋個位置看熱鬧，沈天賜這些年稱得上是沈家的保留節目。
    說來好笑，陳浮生能安穩去巡捕房掛職法醫，都有沈天賜大半功勞。
    沈天賜見天的鬧，其他上流人家吃著瓜也心有餘悸，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哪天兒子要是叛逆鬧脾氣怎麽辦？
    為了不丟人，大家都做好心理準備。
    這樣一來，沈天賜切切實實成了犧牲自己造福大家的大好人，各家少爺叛逆都有了反麵案例。
    得知這個的沈父：……真的。
    人總會有屬於自己的報應。
    “又鬧什麽？”沈父語氣不耐，他沒想到兒子這麽荒唐，明知道他大姐今天回家還要出去廝混，又瘋了一樣回來鬧。
    “我說過了，我此生非雨蝶不娶！”沈天賜嘶吼著，咆哮著，聲嘶力竭的發泄他的不滿。
    “所以呢？”沈父冷酷殘忍的反問。
    “所以，母親為什麽要給我安排人見麵？”沈天賜自幼受盡溺愛，從來不懷疑家業是屬於他的。
    在他看來老爺子的性子古板，看不上雨蝶的出身是很正常的，說不定是父親暗示母親給他安排富家千金見麵，阻止他和雨蝶。
    “爹，這一輩子不能娶到雨蝶，我寧願死！”沈天賜哐當一聲跪下，不遠處一個打扮豔麗的女人同樣與他並肩跪了下來，神態淒楚。
    “求求您了，我和天賜是真心相愛的！”
    在沈老爺子看來，這簡直是示威。
    他捂了捂胸口，再次反思自己到底造了幾輩子的孽。
    繼承人選定大女兒，那就更不能叫兒子娶一個舞女了，這個廢物兒子今後最大的用處就是傳宗接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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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舞女能傳下來什麽好的基因？
    “不可能，你死了這條心吧。”沈父閉了閉眼按捺著心中的怒火，冷聲反問。“她一個舞女，是什麽正經人？你確定她圖的不是你的錢，你的身份？”
    沈天賜理直氣壯的反駁。“二太太當初不也是戲……”
    話沒說完，他慘叫了一聲，子彈打進他的膝蓋血流如注，嬌生慣養的沈天賜疼的汗如雨下，抱著一條腿連連哀嚎。
    她身側的舞女花容失色，看向槍聲響起的方向。
    姨娘們神色大變，曾幾何時看過這麽血腥的一幕，有的腿一軟直接跪倒在地。
    還有的互相攙扶強撐著鎮定。
    “說歸說，想找死，我給你個痛快。”不知何時沈瓊槍口頂在他腦門上，收斂笑容的神色危險，毫不掩飾殺意。
    沈老爺子眸色沉沉，他久經沙場倒是沒叫這一幕嚇住，趕忙催促仆人。“還不快去請醫生來！”
    二太太從頭到尾都沒反應過來，半天才意識到女兒是為她出頭，又是欣慰又是擔憂。
    “他是你弟弟。”沈父語氣複雜，不知是欣慰還是什麽。
    亂世之中，毫無疑問大女兒的心狠是合格的繼承人，可骨肉相殘，他心下難掩蒼涼痛心。
    “沈天賜，給你二娘道歉！”沈父果決的抽了沈天賜一巴掌，樓上的三太太驚叫一聲撲了上去，瘋了一樣叫喊。“天賜！”
    “老爺！你說句話啊！天賜是你唯一的兒子！”
    沈天賜頂著巴掌印，憤恨又不服氣。
    沈老爺子語氣一句比一句森冷，眼中已透出殺意。“道歉！”
    “二娘，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在死亡的恐懼下，往日任性的沈家獨子第一次品味了什麽叫強權，什麽叫身不得已。
    沈瓊嗤笑了一聲，算是給糟老頭子這個麵子。“得了，趕緊給您的寶貝治傷吧。”
    “不過依我看，瘸不瘸腿，又不耽誤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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