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
    敖天冷哼道。
    “你是我見過最狂妄的，也是……最有趣的。”
    它巨大的眼珠轉動了一下。
    瞥向遠處已經變成一個小黑點的王哲。
    “你不怕我一口吞了你，再去追上那個小家夥，然後揮兵南下，踏平你們所謂的基地？”
    雷千軍笑了。
    那笑容很平靜，沒有半分勉強。
    “您可以試試。”
    他觸碰了一下敖天鼻尖上那片磨盤大的鱗片。
    “但您不會這麽做。”
    “哦？”
    敖天像是在嘲笑，又像是在好奇。
    “因為已經是孤身一龍了。”
    “您身後，已經沒有一群……需要庇護的‘累贅’了。”
    身為王者，最大的榮耀是庇護族群。
    而身為一個敗逃的王者。
    最大的枷鎖，同樣是這個族群。
    敖天死死盯著他。
    它想殺了這個人類。
    可它不能。
    雷千軍眼中的平靜，像一麵鏡子。
    照出了它自己的虛張聲勢。
    良久，那幾乎要將空間凍結的龍威緩緩收斂。
    “你很聰明。”
    敖天悶聲道。
    “比本王見過的所有人類都聰明。”
    “這不是聰明，敖天大人。”
    雷千軍輕輕拍了拍身上的冰霜。
    “這是誠意。合作的基礎，是相互了解對方的底牌和軟肋。”
    他從戰術背心的一個口袋裏，摸出了一根高壓縮能量棒，撕開包裝。
    自己先咬了一口，然後遞向敖天。
    “嚐嚐？我們人類的幹糧，味道不怎麽樣，但能頂餓。”
    敖天看著那根在自己麵前小得可憐的、黑乎乎的條狀物，沉默了。
    它有多久……沒有被當成一個平等的“存在”來對待了？
    自從天山崩塌，狼王君臨。
    它就從高高在上的蛟王，變成了一個倉皇逃竄的喪家之犬。
    遇到的所有生靈，要麽畏懼它，要麽鄙夷它，要麽……想利用它。
    從未有一個生靈，像眼前這個人類一樣。
    用一種……近乎朋友的語氣，與它交談。
    甚至，想跟它分享食物。
    盡管這食物看起來……很惡心。
    “本王不吃這種東西。”
    敖天冷哼一聲，將頭扭向一邊，但聲音裏的殺意，卻消散得無影無蹤。
    雷千軍也不在意，自顧自地咀嚼著能量棒。
    “敖天大人，您來自北境雪原，天山之巔，對嗎？”
    他忽然問道。
    敖天的龍軀微不可查地一僵。
    “是又如何？”
    “那裏不久前發生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戰爭。”
    “一場……狼與龍和冰鳳的戰爭。”
    敖天沉默。
    巨大的龍爪，在不知不覺中攥緊。
    將地麵堅硬的岩石捏得粉碎。
    “您一定很好奇，我們人類的基地，為何對外界的情報如此了解。”
    雷千軍沒有看它，而是仰望著逐漸昏黃的天空。
    “人類很弱小，無論是肉體還是天賦，都無法與您這樣的天生霸主相比。所以，我們隻能依靠別的東西。”
    “情報，就是我們的眼睛和耳朵。”
    “我們知道天山蛟龍一族的全軍覆沒，也知道新的北境之王，是一頭被稱作‘雪狼王’的恐怖存在。我們甚至知道，您能帶領殘部從那種存在的爪下逃脫，是因為您掌握著一種……能催化力量的秘法。”
    雷千軍每說一句，敖天心中的驚濤駭浪就更盛一分。
    這些人類……
    他們到底知道多少！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了解了，這是將它的底褲都給扒了出來！
    “你……！”
    “敖天大人，您先別動怒。”
    雷千軍轉過頭。
    “我告訴您這些，不是為了炫耀武力，更不是為了威脅您。”
    “我隻是想讓您明白一件事。”
    “我們，有著共同的敵人。”
    他指了指北方。
    “無論是那頭雪狼王，還是潛伏在世界各地的其他獸潮，它們的目標，都是毀滅與吞噬。它們不會跟您談合作，也不會跟我們人類談和平。”
    “在它們眼中，我們……都是獵物。”
    “您失去了家園，我們人類也在末日中苟延殘喘。您需要一個休養生息的地方，我們需要一個強大的盟友。您需要資源來培養您的戰士，我們需要您的秘法來武裝我們的軍隊。”
    “我們的合作，不是一方對另一方的施舍，而是……兩個走投無路的幸存者，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敖天徹底沉默了。
    它看著眼前這個渺小的人類。
    第一次感覺到，對方的形象在自己眼中。
    竟然變得無比高大。
    這個雷千軍，不僅僅是在跟它談判。
    他是在……攻心！
    他將雙方放在了一個完全平等、甚至可以說是同病相憐的位置上。
    這讓敖天那顆被驕傲包裹著、實則早已疲憊不堪的心，產生了一絲……動搖。
    “人類的城市……真的能接納我們？”
    它終於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不。”雷千軍的回答，出乎它的意料。
    “不是接納，是共存。”
    雷千軍糾正道。
    “我們會為您和您的族群，在基地外圍，劃出一片專屬的棲息地。提供你們需要的能量晶石和食物。而你們，則作為基地的第一道屏障，與我們共同抵禦未來的威脅。”
    “至於信任……那不是靠嘴說的。”
    雷千軍拍了拍自己坐著的鱗甲。
    “就從我開始。從現在起，到您的族群安全入駐為止，我，雷千軍，就是您的人質。”
    ……
    希望基地，最高議會廳。
    穹頂上，巨大的環形燈照亮了一張張陰沉的臉。
    “廢物！徹頭徹尾的廢物！”
    身穿華貴絲質常服，體態微胖的男人。
    將一份剛剛打印出來的報告狠狠摔在桌上。
    他叫陳海，最高議會的議長。
    一個從末日前的政客，一路爬到今天這個位置的人。
    他盯著站在長桌盡頭的王哲。
    王哲的作戰服上還沾染著風沙。
    他剛剛將自己與雷千軍的經曆，以及敖天的條件，一五一十地匯報完畢。
    然後，便迎來了議長陳海狂風暴雨般的怒火。
    “你告訴我，王哲隊員，你這次出去，帶回了什麽？”
    “帶回了一頭霸主級的怪物？就停在我們基地不到一百公裏的地方！像一把隨時會砍下來的屠刀！”
    “帶回了雷千軍失聯的消息？我們最頂尖的戰士之一，現在成了一頭畜生的人質！這是天大的醜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