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紈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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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漁夫死得並不冤枉,也算得上暮雲口中所說該死之人。
    畢竟之前肯定有渡河客人吃過他的扳刀麵或者餛飩。老話說“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原是不錯。
    這等死法其實也不算多殘忍,不過是讓他看到一點點生還希望,然後拚命去抓取,總覺得再努力一點,便能成功,隻是直到最後也無法成功。明明水性精通,偏偏淹死水裏,死前多少會帶一點遺恨不甘,卻不似那種死而無憾痛快。
    其實除去生死,換做其他,天下芸芸眾生何嚐不是如漁夫一般在掙紮折騰而不自知。隻不過不如生死一般震撼警醒,眾生卻樂此不疲。
    所以才說,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暮雲見他二人神情恍惚,知道還在對她耿耿於懷,幽幽道:“不曾想竟是兩尊菩薩,當真是失敬得很呐。”
    蘇巧是老謀深算慣了的,自然不會搭腔。
    洪浩畢竟年輕,卻道:“不是說這賊人不該殺,卻是你剛才說的那些殺人法子,太過駭人……我聞所未聞,總覺你……你這般好看的仙子,原不該如此蛇蠍毒辣……教人難以親近。”他向來實話實說,這是他誠懇肺腑之言,也不怕暮雲聽了惱怒暴起。
    暮雲聽罷卻並未生氣,她活了如此悠長的歲月,別人說話的真情假意,一聽便知。自然清楚洪浩這番言辭誠懇,並無譏諷影射之意。
    當下隻是微微笑道:“你經曆太淺,原是不懂人心之惡,有些惡人一刀殺之,實在是難解心頭之恨。不過這個我不多說,此刻說千言萬語,你皆不能相信。隻有將來你自己落到那個境地,你才知我所言非虛,到時或比我尤甚。”暮雲自然知道夏蟲不可語冰,便不再多言。誰料得會一語成讖。
    又道:“我當你是恩人,自然不會為難於你,你若不喜,那此刻起我便不再出手,你就隻當我是尋常女子。”
    洪浩點頭:“如此最好,仙姑功法,在此間當屬牛刀殺雞,原也不消。我和姑姑亦能應付。”
    暮雲莞爾一笑,裝作楚楚可憐:“如此,那小女子身家性命,便拜托二位元嬰大仙了。”
    蘇巧被臊得耳根通紅,洪浩卻認真點頭:“我定全力以赴,說到做到。”
    暮雲聽罷,望向洪浩,良久才緩緩說道:“我倒是越來越覺得你這人有點意思。”
    蘇巧這時卻道:“我們先過河吧,我離火宗卻有些怕水。”
    暮雲笑道:“那是你修為不夠,世人都道是水克火,卻不知到了至高境界,那火卻是能克水的。你慢慢練吧。”
    洪浩聽了,便去船尾,學著漁夫搖櫓。開始漁船並不聽使喚,隻在河中亂晃打圈,多搖一陣,也慢慢悟得訣竅,便把船搖到對岸。
    三人下船後,便徑直走了,也不管那漁船。反正漁夫已經沉入大河,這無主之船,由它去吧。
    下船走得幾步,不料暮雲突然夾著嗓子道:“洪小哥,奴家肩上傷痛難忍,卻是走不動了。”這聲音,便是蘇巧也聽得渾身酥麻。
    洪浩驚奇:“你都走了好幾天了,怎生此時突然疼痛?”
    暮雲認真說道:“此時我已是沒有功法的尋常女子,自然疼痛難忍。”
    洪浩才知她是說剛才船上的約定,頓時哭笑不得,便道:“那要如何?”
    “那自然隻能有勞洪小哥,背奴家前行咯。”
    “仙姑你又不是真的不能走,何必如此。”
    “你不知做戲要做全套的道理嗎?何況剛還信誓旦旦要保護我,此刻卻連背一背都推三阻四,你叫奴家怎生相信你說的話?”
    合情合理。
    於是有路人看到,一個相貌隻算不錯的年輕男子,背著一個絕美年輕女子行走路上,還有一個中年美婦時前時後一路跟隨。
    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路人皆是搖頭歎息。
    好在幾人行走多是山路,路人原本不多,牛糞也就牛糞了。
    不過這日卻行到了一處大城,看城頭蒼南郡三個大字,暮雲道:“此處是離黥國最近的大城了。”
    進到城裏,還是熱鬧非凡,不管國與國之間如何互伐征戰,百姓的日子,總是要過的。
    既然到了城中,那總得吃頓好的,時常山中行走,多是幹糧充饑。
    “仙姑,你要吃飯嗎?”
    “廢話……小哥這是什麽話,奴家隻是尋常女子,自然是要吃飯的。”暮雲快速進入角色。
    “那你在洞中一千多年……不吃不喝,不也沒事?”
    “小哥,奴家睡覺之時,自然是不吃東西的,小哥睡覺要吃東西?”
    “……仙姑這一覺,好像長了些。”
    “不長不長,奴家原是專等小哥。”
    說話間,三人經過一處酒樓,看招牌“錦瑟樓”三字,此間不單有酒有菜,還有雅樂助興。
    洪浩本想直接進去,但想起自己,每次去大酒樓總會遇上些事情,再看這酒樓進進出出,生意興隆。
    人多的地方事情就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到這裏,洪浩便對蘇巧道:“我們換家清淨一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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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多時候,人不找事,事卻找人,躲是躲不過的。
    正欲離開之時,這錦瑟樓裏迤迤然走出一群人來。
    蘇巧和暮雲都是見慣了的,隻一眼便看出這陣容,必是紈絝子弟標配——中間的當是正主,左右兩邊,自是家中爹娘勢力實力稍遜的狐朋狗友,後邊跟著四個會些拳腳功夫的家丁惡奴。隻不過標配之外,還多一名佩劍女子,不知為何。
    原來正主卻是蒼南城中,最有勢力的馬氏家族第三代長孫,名叫馬誌懷。爹娘取名,原是望他誌向遠大,他卻不學無術,二十五六了,整日裏還仍是酒樓,賭坊,勾欄常客。
    今日在錦瑟樓,給山上修煉,回家省親的表妹接風。要說這馬氏家族卻也甚有實力,朝中有人,山上也有人。
    馬誌懷出門便望見洪浩一行三人,畢竟一個男子背個女子,旁邊還有一個美婦的組合不管走到哪裏都是十分搶眼的。更何況暮雲的美色,不是素淡衣裙便能遮掩得住。
    當他看清暮雲長相,欣喜若狂,暗忖“我也是桃紅柳綠見過世麵的,也不曾想到世間竟有如此絕色美人,這要睡上一晚,便死也值。”
    當下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洪浩麵前,雙手攔住洪浩去路。大喝道“何人大膽,竟敢……強搶民女。”
    洪浩背著暮雲正低頭看路,突然被擋,抬頭望向馬誌懷,見是一錦繡華服青年男子。他剛已聞到男子說話之時一股濃濃酒氣,便隻道是男子喝酒撒瘋,也不在意,橫著移了兩步,準備繞開馬誌懷,繼續走路。
    哪知此時,馬誌懷狐朋狗友和惡奴家丁已經圍了上來,把三人稀稀團在中間。
    看得出來,馬誌懷在這蒼南城中當是跋扈慣了的,大街上過往路人,眼見馬誌懷一夥當街撒潑,並無一人敢上前指責,隻遠遠躲著看熱鬧。
    洪浩望向眾人,大聲道:“誰來扶走你們同伴?他恐是醉了,莫要一會跌倒。”
    馬誌懷見洪浩不理自己,勃然大怒,小小草民竟敢目中無人,看不起自己。伸手便是一耳光向洪浩臉龐扇去。
    洪浩正欲後退躲避,蘇巧卻早已上前,迅疾一指,點到馬誌懷手腕,馬誌懷立刻吃痛,縮回手去。
    洪浩後退一步,放下暮雲。頗有一些生氣,道:“你們這群夥伴,他喝醉了,卻不扶他回去休息,任他這麽胡鬧,惹出事情,卻算誰的?”——此刻他仍是認為馬誌懷喝醉了酒,故不與他計較。但對他這群夥伴卻有些忿怒。
    此刻一男子走出來,得意洋洋道:“惹出事來,算我的。”原來是馬誌懷狐朋狗友之一,蒼南郡守之子。他老子負責此處,故而敢說此大話。
    洪浩這才明白這夥人是存心找茬,不消說,又是暮雲那張臉惹禍。
    明白了端由,洪浩便沒了先前客氣,冷冷道:“我三人原是一路夥伴,隻是路過此地,哪有什麽強搶民女。各位莫要誤會,還請讓開,我等好趕路。”
    蘇巧也道:“各位莫要耽誤我姑侄趕路。”
    說罷望向暮雲,意思讓暮雲告訴眾人,自己三人的確是一起的。
    暮雲卻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一雙眼睛滴溜溜亂轉,就不說話。
    她不說話,便有人開口替她說話。
    馬誌懷道:“這位小娘子並未承認和你姑侄是一路,說不得是你姑侄二人在別處拐騙的,今日我定要英雄救美,替小娘子討回公道。來人啊,給我打。”
    又望著暮雲嬉笑道:“小娘子莫怕,我今日救你脫離苦海,你苦盡甘來,隨我去馬府享榮華富貴。”
    “男的狠狠打,那姑姑卻要輕些,莫要打壞了……我最喜老馬。”那郡守之子淫笑補充。
    幾個家丁惡奴惡狠狠圍上來,挽起衣袖便要開打,這幾人原都是市井無賴,長得壯實又好勇鬥狠,便被馬府招去充作打手。
    這種街頭打鬥他們最是熟悉,也沒甚難度,都是圍毆,平日被打之人幾乎都是平頭百姓,無力反抗。他們隻管捏起拳頭往下砸,伸直腰腿用力踹,死活不論,自有人收拾殘局。
    就在此刻,暮雲卻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邊哭邊叫:“你們莫要打我相公,我跟你們走就是。”
    又抽泣對馬誌懷道:“你放過我相公,我跟你回去。我知自己有幾分姿色,終究是逃不過你們這些官家子弟手掌心。卻害相公白白丟了性命。”
    馬誌懷一聽,心花怒放,眉開眼笑:“還是小娘子明理懂事,如此最好。”便揚手讓惡奴退下。
    洪浩聽了暮雲這話,頓時汗水就冒出來了。暗忖:“她若去了那什麽馬府,恐怕馬府上上下下連一隻雞都難活,說不得一時興起這座城都被她屠個幹幹淨淨。……這幾人該死,卻不能殃及無辜啊。”
    當下正要說話,暮雲卻對著自己道:“相公,你我夫妻緣淺,不能白頭偕老,你帶姑姑趕緊離開,以後重新找個娘子,就當奴家已死了吧。”
    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像極了發妻為了夫君性命忍辱含羞,舍身救夫。遠遠圍觀的一眾看客不勝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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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情知洪浩斷不會讓她離開,一時玩心大發,戲精附體,卻要逼著洪浩陪她演一出苦情戲。
    果然,洪浩大喝一聲:“不行,我不會讓你離開我。”
    別人隻道夫妻情深,隻有他三人知道這是在給馬府生機。
    馬誌懷聽洪浩此言,勃然大怒,人家小娘子自己都已經答應,你卻不識抬舉,非要大爺拿出手段,皮開肉綻,方知窮不與富鬥,富不與官鬥的道理嗎?
    當下剛要說話,卻不料這次洪浩先下手為強,欺身過來,一揚手便把他打飛出去。
    旋即又是一陣劈劈啪啪,一眾惡奴打手還沒弄明白怎麽回事,便已經橫七豎八倒在大街。
    雖然沒有痛下殺手,但這次下手極重,這群人不躺個一年半載,是起不來身的。他情知太輕了,暮雲也不會滿意,不知道還會鬧出什麽新把戲。
    既然已經放開手腳,那就無所顧忌了。
    對蘇巧道:“姑姑,這個留給你。”說完一指那要騎老馬的郡守之子。
    蘇巧剛聽那輕薄之言就是強壓怒火,見洪浩沒有發作,便暗自隱忍,此刻既然開打,那自然無所顧忌。
    她去到郡守之子麵前。自有手段,不知怎地,一會工夫,那郡守之子便屎尿並出,臭氣熏天,昏死過去。
    蘇巧退回來一笑,道:“原是樣子貨,身體虛,不禁熬。”
    馬誌懷還清醒著,躺在地上,看到場麵一瞬反轉,駭得說不出話,隻在那瑟瑟發抖。
    看著洪浩一步一步走向他,心裏恐懼,大叫:“表妹救我”
    剛剛那紈絝陣型裏的佩劍女子,歎一口氣,施展功法,瞬間擋在洪浩麵前。
    洪浩望著她,卻不說話。原來這女子和這群人一直保持一定距離,剛剛事發也隻是遠遠觀看,並未上前。
    “你不能殺他”
    女子女子冷冷道。拇指一推劍格,露出寸許雪亮劍身,又迅疾回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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