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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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說清風不懂禮義廉恥,不懂風花雪月,但絕不能說他不懂劍。
    他一眼便看出了萬古的不凡——他的秋水,看似古樸,但那一股古樸,在萬古麵前,卻猶如拙劣的工匠做出來的贗品一般。而萬古是實打實的經過漫長歲月洗禮生出來的古樸。
    不論形質,都勝他秋水太多。如果把萬古養個幾年,自己劍道必然能再上一層。
    聽見洪浩要賭,立刻便點頭答應。
    “你們輸了,你的劍歸我,我輸了……交出養劍葫蘆。”
    洪浩點頭,還補上一句:“願賭服輸,誰若賴賬……天誅地滅,五雷轟頂,不孕不育,兒孫滿堂。”
    他原是不怎麽相信清風,故而把誓詞用得毒了一些。隻不過清風一生隻是追求劍道,孑然一身,後麵的誓詞再毒辣似乎也難以實現。
    說罷轉頭對蕭無病道:“蕭公子,看你的了。”不知怎的,他對蕭無病似乎很有信心,並不擔心他會將萬古輸給清風。其實他對二人功法修為並無實實在在的了解,隻是沒由來的信任。
    蕭無病點點頭,對於洪浩的大方相助,頗為感動。畢竟把如此珍貴的名劍拿給一個剛剛認識的人作為賭注,一般人的確難以做到。
    “洪兄放心,謝謝你。”話短了,距離也短了。
    說話間,已經掏出一柄長劍在手。
    洪浩一看,竟是一把極其普通的製式長劍。
    就是鐵匠鋪子一二兩銀子即可買到的那種,洪浩怎麽看也看不出端倪。
    蕭無病微微一笑:“不用猜疑,這柄劍沒有蹊蹺,就是普通長劍。當年花了五兩銀子購得,後來大家都說我被店家宰了一刀。”
    洪浩有些吃驚,既然是世家,還有祖傳滋養劍意的葫蘆,為何會如此窮酸?難道家道中落以至於此?
    蕭無病不再解釋,上前一步,一拱手,“清風長老,請賜教。”
    所有人如退潮之水,一下子退到廣場邊緣,極大的廣場仿佛隻剩下對峙的二人。
    清風也上前一步,冷峻的臉色中,露出一絲尊敬,他已感受到蕭無病一身劍意正在迅速擴散。
    秋水出鞘。秋水是個好聽的名字,可是他的秋水,不是秋水伊人的秋水,是風蕭蕭兮易水寒的秋水。
    秋主刑殺。清風的劍意一起,不少修為尚淺的弟子,立刻莫名悲傷黯然,被無形之力壓得呼吸困難。
    清風長老,他的劍道是孤獨的,是絕情的,是一往無前的。
    他的劍,名為秋水,一劍出鞘,寒光四射,仿佛連時間都要為之凝固。他的眼中,隻有對手的破綻,隻有劍尖的寒芒。
    蕭無病,他的劍道是包容的,是平和的,是潤物無聲的。
    他的劍,無名,一劍在手,卻如同千軍萬馬,不動聲色間已有萬鈞之力。他的眼中,有山川河流,有日月星辰,他的劍下,是生命的律動。
    清風長老的劍,如寒潭之月,孤寂而清冷。他揮劍一斬,名為“斷情”,劍光似流星劃空,決絕而淒美,不帶一絲情感的牽絆,隻有對劍道無盡的執著。
    而蕭無病,他的劍,平凡無奇,卻蘊含著深不可測的力量。他輕輕抬劍,一式“春生”,起手輕柔,仿佛春風拂過湖麵,泛起層層漣漪。
    蕭無病的眼神深邃而寧靜,他的內心,如同古井無波,卻又深藏著無盡的智慧。
    隨著他的劍尖輕顫,一股溫和的力量在劍尖凝聚,那力量不急不躁,不溫不火,卻有著包容天地的氣度。
    劍尖上的光芒,初時微弱,卻逐漸變得明亮而堅定,如同破曉的曙光,驅散了長夜的黑暗。這一劍,不似攻擊,不似防守,更像是一種展示,一種對生命和宇宙最深刻的感悟。
    當清風的“斷情”與蕭無病的“春生”在空中相遇,沒有金鐵交擊之聲,隻有兩種劍意的交融與碰撞。
    清風的劍意,如同冬日裏的寒風,刺骨而冷漠;蕭無病的劍意,如同春日的細雨,柔和而潤澤。
    清風的劍光,在蕭無病的劍意中逐漸消融,如同冰雪遇上了春風,無聲無息地消逝。而蕭無病的劍光,卻如同晨曦中的露水,滋潤著每一寸土地,溫暖著每一顆心。
    “哐當”一聲,秋水斷為兩截。
    劍意消散,所有人隻覺壓迫感一下消失,恢複如常,竟生出一種劫後餘生的喜悅。
    清風一臉的不可置信,自己苦心孤詣,嘔心瀝血,追求劍道半生,居然是輸給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
    “我輸了。”清風心如死灰。
    在這場劍意的交鋒中,清風的“斷情”與蕭無病的“春生”雖隻一觸即分,卻蘊含了劍道的至深哲理。
    清風的“斷情”一斬,是劍道中的絕響,無情且犀利,每一劍都似乎要將天地間的情絲割斷,讓萬物回歸最初的冰冷與純粹。他的劍光所至,空氣似乎都要凝結,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停滯。
    蕭無病的“春生”一式,卻如同大地回春,萬物複蘇。他的劍尖顫動,每一次震動都似乎喚醒了沉睡的生命,讓周圍的一切都充滿了生機與活力。他的劍光所及,生命的氣息在悄然蔓延,溫暖而充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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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的劍法,一剛一柔,一冷一暖,看似簡單的一招,實則凶險異常。清風的劍,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其寒意所傷,心誌不堅者,甚至可能被其劍意所攝,陷入無盡的悲傷之中。而蕭無病的劍,雖看似平和,卻暗藏生機,每一劍都似乎在尋找著對手劍意中的破綻,以柔克剛,以生命的活力對抗死亡的冷漠。
    這是一場劍意的較量,更是一場心靈的對決。在這場對決中,不僅考驗著雙方的劍法修為,更考驗著他們對劍道的理解和領悟。一招之間,生死立判,勝敗已分,但兩人的劍意,卻在這短短的交鋒中,展現出了各自對劍道的深刻洞察。
    “清風長老,承讓了。”
    清風失魂落魄,木然掏出養劍葫蘆,扔給蕭無病,扭頭便走。原本如劍一般挺直的身形,一下佝僂。
    這世間,再無一身劍意斐然,孤絕無情的清風劍客,多了一個失意之人。
    都說不瘋魔不成活,瘋魔的盡頭,一樣是絕路。
    蕭無病收了葫蘆,對著鳳鳴宗一眾人等抱拳道:“抱歉打擾,後會有期。”
    說罷也不管眾人反應,走向洪浩,笑道:“多謝洪兄名劍做押,還好僥幸未曾落敗。”
    洪浩點頭,“一開始我就不相信你會敗,而且……剛剛對戰,我亦看出你並未全力,不然,清風恐怕連拔劍的機會都無。”
    秋靈驚訝道:“洪大哥,蕭公子竟然是相讓了麽?我卻看不出來。”
    洪浩笑道:“劍意玄妙,我也是今日方知,還全靠之前有些感悟積累。”
    說來二人對劍,收獲最大的,卻是洪浩。他到今日方才真正明白劍意對一名劍修有多重要。
    二人不再理會鳳鳴宗眾人一片竊竊私語,朝著山下而去。
    雖然這麽大一個宗門,被二人來去自如,麵子上有些掛不住,但麵子是和實力相關的,這個道理淺顯易懂,所以二人離開,無人吱聲。
    下山的路上,洪浩如鯁在喉,不吐不快,終於問出一直想問的那個問題。
    “蕭公子,為何隻用一柄製式長劍?你家世顯赫,料想家中應當不缺好劍名劍吧?”
    無病微微一笑:“我才學用劍之時,用的一把劍叫作‘三甲’,放肆講來,還在洪兄這把‘萬古’之上,畢竟也是祖上傳下,在養劍葫蘆中滋養千百年,所以家裏剛給我時,我也是欣喜萬分。”
    “可是用著用著,我總感覺自己被劍所駕馭,而非我駕馭劍。劍,終究是劍修者的延伸,是心念的體現。若劍修者不能以心禦劍,那再鋒利的劍也不過是死物。”
    “所以你就選擇了普通長劍?”
    蕭無病真誠一笑:“不瞞洪兄,不是我選擇普通長劍,是我目前,還隻能駕馭普通長劍。”
    “劍道之路,永無止境。我如今,僅能以這普通長劍,修煉出屬於自己的劍意……但我的終極目標,是無劍。”
    “我的下一個目標,是將這鐵劍換做木劍。”
    秋靈不解:“為何不現在就換,我看公子你修為如此高深,想來木劍也是能駕馭得住。”
    蕭無病搖搖頭,緩緩道:“鐵劍,鋒利而穩定,我目前使用得心應手。木劍,卻更為脆弱,更易受外界影響。使用木劍,需要更精妙的控製,更深厚的修為靈力,以及更純粹的劍意……我目前達不到那個狀態。”
    他繼續說道:“而當我能以木劍發揮出鐵劍之威時,那才是我劍道修煉的又一次突破。但如今,我仍在探索之中。至於無劍……”蕭無病望向遠方,眼中閃過一絲向往,“那更是劍道中的至高境界,信手拈來,皆是劍。我雖心向往之,卻知路途遙遠。”
    洪浩肅然起敬:“蕭公子,你實在是讓我佩服,家傳的寶貝不用,隻靠自己去感悟劍意。”
    “慚愧,我們蕭家屹立千百年不倒,說來這幾個養劍葫蘆居功至偉,我隻是不想按部就班,繼續倚仗這些葫蘆……總想試著走出另一條路。”
    洪浩鄭重點頭:“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公子必是你蕭家中興之人。”
    秋靈惋惜道:“那這養劍葫蘆豈不是白白浪費?”
    無病掏出赤紅葫蘆,笑道:“妹子,這可不會浪費。”
    說罷扯開塞子,對著嘴喝了一口,“洪兄,飲酒麽?”
    洪浩自然婉拒,不過對無痕這般養劍葫蘆用來當作普通酒葫蘆佩服之至。
    說話間,已經行到了山腳,越青青早就在豆花店翹首以盼。
    遠遠望見幾人,便有些按捺不住焦急,快步迎上。
    “蕭公子……”
    無病似乎知道老板娘想要問什麽,不等越青青說完,直接了當道:“夫人放心,他很好,隻不過我實在忍不住也想勸勸夫人,莫要再錯付……他這一生,不會對夫人,也不會對任何一個女子,有半分感情。”
    “他除了劍道,已無任何情感……隻可惜,他的劍道也誤入歧途。”
    “我與他比試時,曾試圖喚醒他,把世間的美好展現給他,他太過偏執,全然無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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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青青不住流淚,隻是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
    洪浩也忍不住勸道:“夫人,提起千斤重,放下二兩輕……”
    秋靈卻打斷洪浩,“我們走吧,說再多也是無用。姐姐,你多保重。”
    無病和洪浩二人見秋靈如此說話,想著總是女人更了解女人,也不再多言,便告辭離開。
    洪浩道:“秋靈,她如此可憐,你怎生不想著勸她走出來?”
    “你們勸她放下,我勸你們放下。”秋靈如是說。
    無病把秋靈的話略一思索,笑道:“妹子說得不錯,我等又不是她爹娘,非親非故,點到為止即可。說多了卻是自尋煩惱。”
    洪浩助人情結原是要重些,但也知事實如此,也隻得收了惆悵。
    “蕭公子,我和秋靈想要離開此地回到中土,你說你有辦法,還請相告,感激不盡。”
    無病點頭道:“我答應你的事,自然不會食言,隻是希望二位不要急於一時……說來現在急也沒用。洪兄,你幫了我大忙,助我拿回葫蘆,蕭某誠心相邀,去我院子小住幾日。”
    洪浩道:“都是舉手之勞,公子莫要客氣。不過我們的確也不趕時間,公子誠心相邀,我若一味推辭,倒是顯得不爽利……那就叨擾了。”
    他對蕭無病言這一路言行都好感頗深,心下也願意與他多結交些時日。
    洪浩跟隨蕭無病,禦劍一陣,來到一處山清水秀之地。
    蕭無病領著洪浩,來到一座小院,對洪浩秋靈道:“這便是我在此地的住所,簡陋了些,二位莫怪。”
    說罷推開虛掩大門,領著二人進到院內。
    “是公子回來了麽?”一個銀鈴般女聲傳來。
    蕭無病提高聲音:“是我,有貴客來,你也不出來相迎一下,這可失了禮數。”
    “我在大解,如何相迎?”這清脆悅耳的聲音和這不太雅致的說辭,相映成趣。
    無病略顯尷尬,但似乎又無可奈何。
    隻得解釋道:“這是我娘派給我的丫鬟小豆,照顧我生活起居,不過說來倒是我照顧姑奶奶她更多一些。”
    洪浩不以為意,這般隨便的主仆,倒是頭一次見。
    當下笑道:“想來是你脾氣太好,才致主仆顛倒。”
    無病連連搖頭:“不是不是,我是被她打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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