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撲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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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退下吧。”
望海樓主的聲音帶著神秘的沙啞,冰冷中蘊含著無盡的威嚴。
望海樓又恢複到落針可聞的極度安靜。
“該來的,始終會來。”樓主輕聲呢喃,這語氣卻美人如玉,溫潤平和。
與其說望海樓是一座樓,還不說是一座城。它的每一層麵積,都堪比可容納數千人的廣場。
更為奇特的是,望海樓的中央部分,還有一個九尺見方的天井。仿佛是大自然特意為這宏偉建築開鑿的一個天眼,將無盡的蒼穹與深邃的大海巧妙相連。
玄采走到天井邊緣,望著幽暗深邃的井底,目光迷離,像是在回憶往事。
隨即縱身一躍,不施展任何功法,隻如失足之人從高處跌落一般,直直下落,消失在黑暗之中。
北海冰冷漆黑的海底,玄采如一條大魚疾射,來到一處隻有她才知曉的隱秘洞府,進入內裏,一路慢慢有了光亮,複前行,最後竟是來到被許多夜明珠照得燈火通明的硐室。
一具男子屍身靜靜躺在萬年寒冰製成的冰棺內,不知已經在此躺了多久。但若細看,男子眼下的軀體是破碎後重新縫製而成,
雖然是很精湛的縫合手藝,但整體卻如一個巨大的布偶,說不出的詭異恐怖。
“夫君,我來看你了。”
……
洪浩和順子在龍門客棧受到掌櫃孫板凳的殷勤款待,眼下正心滿意足打著飽嗝。
因為孫板凳真的親自下了麵條給他二位吃。
“公子,你就聽奴家一言,找個人多的隊伍吧。想到公子被妖獸咬得東一塊西一塊,這一塊那一塊,奴家就莫名心疼。”孫板凳還在勸解洪浩不要逞強。
“多謝孫掌櫃美意。”洪浩感激道,“不過隊伍難尋,我和兄弟又不想在此耽誤。準備明日一早就出發了。”
雖然靈兒一直覺得孫板凳有些蹊蹺,但是目前來看,除了是一個待客人極好的殷勤掌櫃,並無絲毫可以挑剔的地方。
“那公子就在小店歇息一晚,奴家把最好的上房留給公子。”
話音未落,進來一男一女,在門口便開始叫嚷:“掌櫃的,給我開最好的上房,俺有急事要辦。”
這男子上身隻穿一件無袖對襟,露出黝黑發亮的粗壯胳膊,一張臉滿是溝壑,雙目精光爆射,一看便知是煉體之類的拳修,若被他砸一拳,恐怕不比挨一劍輕鬆。
此刻與他同行的女子,卻穿的花枝招展,一張臉濃妝豔抹,顯見她的營生是無須風吹日曬的。
店中早有眼尖客人認出這是鎮上有名的“金寡婦”。不由得暗自歎息,這男子恐怕命不久矣。
原來這金寡婦在烈風鎮也是頗為傳奇的女子,她十年前隨丈夫來此淘金,倒黴老公第一次進去戈壁沙漠便再也沒出來,商會卻賠給了她一筆撫恤銀。從此被她找到一條獨門蹊徑,專一嫁給商隊內未婚男子,也不要彩禮,隻等死了拿撫恤銀子。
那些男子本就是刀口舔血,有今朝無明日,樂得在出發前快活一晚,自然是點頭應承。
不知道金寡婦是運氣極好還是運氣極差,反正這十來年,和她做了夫妻的,都是快活一夜,進去便再也沒有出來,金寡婦撫恤銀子也不知拿了多少筆。
那些死在戈壁沙漠裏麵的丈夫屍骨無存,連修墳頭都省去了。她倒也情義,死一個丈夫便在屋裏立一個先夫某某某之靈位,十年下來,屋中密密麻麻的牌位,外人看來瘮得慌。
故而再娶她,洞房都不願在她家中,總是外麵尋個客棧。
孫板凳賠笑道:“這位大哥,不巧得很,今日上房已經售出,我給你另尋一個好房間,也不耽誤大哥辦急事。”
這漢子卻不依,雖說的確不影響他辦急事,但卻自覺折了麵子,“老子明日就要進戈壁沙漠,今日總要排麵一回,誰個要與老子爭上房,須問一問老子這雙拳頭。”
洪浩正欲開口,他又無急事要辦,無所謂上房不上房,卻被靈兒搶話:“老爺,你莫要做聲,且看這孫掌櫃如何處理。”
洪浩心中一凜,便不言語。
卻見孫掌櫃依舊是陪著笑臉,“這位大哥,凡事總要講個先來後到,大哥若不願意委屈,不妨去別家看看,或還有空著的上房。”
漢子猛地一拳砸向就近方桌,方桌受力“哢嚓”一聲,木屑四濺,頓時散架。“老子就要你家上房,你再囉嗦,老子給你這客棧拆了。”
孫板凳頓時換了臉色,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漢子道:“老娘開門做生意,本是講究一個和氣生財,但你若以為老娘軟弱好欺,今日也須讓你知曉厲害……”
她話未說完,那漢子卻不耐煩她再講,猛地一拳揮出,重重地打在孫板凳的腹部。孫板凳整個人飛了出去,狠狠地摔在地上。她痛苦地蜷縮起身子,臉色蒼白,嘴角還掛著一絲鮮血。
這時,廚子聽到聲響,從廚房中衝了出來,手持一把菜刀,見自家掌櫃被打,怒喝道:“你狗日敢在龍門客棧鬧事!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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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舉起菜刀便向漢子衝了過去。
漢子又是一拳,便將來勢洶洶的廚子打飛出去。廚子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重重地摔在地上,手中的菜刀也飛了出去不知所蹤。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超出了洪浩的想象,總以為孫掌櫃多多少少會有些手段,沒想到竟是這般脆弱不堪一擊。
他看得分明,漢子這兩拳都是結結實實砸到二人,和他以前假裝被打不同。
卻不料此刻廳堂中有客人大喊:“完了,這廝惹下了潑天大禍,金寡婦這次領不到撫恤銀兩了。”
漢子聽他這般說話甚是晦氣,正欲發作,卻突然聽到孫板凳忍著痛怒吼一聲:“小二!”
話音一落,一團黑影從後廚迅疾衝出,速度之快,教人根本看不清麵目。
黑影直直衝向漢子,漢子本能便揮出一拳,旋即猛地睜大眼睛,充滿了懷疑和恐懼。
隻一瞬間,他的手臂已經全無血肉,隻剩森森白骨,過了幾息紛紛掉落地上。這才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聲。
這一招和靈兒的“樂高斬”有異曲同工之妙,隻不過靈兒逾常劍鋒銳異常,是連骨帶肉一起切成方塊,而這個是把血肉剔除的幹幹淨淨。
兩招都是在一個“疾”字上下功夫。當然靈兒斬的是合體境的高深拳修,這個漢子隻是金丹境,這卻不可同日而語。
即便是這樣,這一招帶來的震撼和恐懼已經足以讓在場之人瞠目結舌,鴉雀無聲。
漢子自知這次惹到了殺神,忍著劇痛立刻撲通跪地,嘴裏慘叫:“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掌櫃饒命。”
孫板凳冷冷道:“先前好說不聽,此刻休來告饒。”
聽她這般說話,那一團黑影繼續晃動,須臾之間,漢子隻剩一副骨架保持著下跪姿態,又過片刻,一根根骨頭才摔落地上,散了一地。
“收拾幹淨,莫要驚嚇了客人。”孫板凳吩咐。
那黑影便繼續晃動,將地上的骨頭全部收了,還把廚子拖回了後廚,最後才消失不見。
從頭到尾,在場之人都隻見一團黑影,卻無人看清這團黑影的真麵目。當然洪浩除外,他看得分明,這是一個和順子一般大小的少年。
金寡婦轉身便走,她做寡婦做得慣了的,不過當屬這一次最快。
都講一日夫妻百日恩,可漢子急事還未來得及辦,算不得一日夫妻,那自然是沒有恩情可講。
洪浩此刻方才明白,難怪孫板凳一個普通女子能在這不講道理的化外之地立足開店,原來是有一個修為高深的少年作為倚仗。
眾人也習以為常,並不覺得有何不妥。畢竟在烈風鎮,這種事情司空見慣,沒有本事卻兀自裝大,活得過今日也活不過明日,早晚的事情。
他趕緊上前,伸出手去,“孫掌櫃無事吧?”
孫板凳見洪浩伸手拉自己,頗為驚喜,露出嬌羞模樣。“痛是痛些,還好奴家有一件家傳的軟甲,沒有傷到肺腑。”說罷借著洪浩的手站了起來。
“其實我住不住上房都無所謂,害掌櫃無故吃痛,心中甚是過意不去。”洪浩歉疚道。
“公子不必自責,說來也不全是為了公子……公子不知,那女子是鎮上出名的人物,我心中亦不願將房間拿給他二人做洞房。”
說罷將金寡婦的事情給洪浩說了一回。
洪浩這才恍然大悟,呐呐道:“說來她也是可憐人……”
“公子倒是良善,竟然同情這撲滿,她不過是把此作為生意,吃丈夫的人血饅頭,實在是不值得公子憐憫。”
“撲滿?”洪浩有些不解,他知撲滿便是存錢罐,是用陶作罐形或匣形的器具,頂端開一條能放進銅錢的狹口,有零散銅錢即投入其中。裝錢隻有入口,沒有出口。錢裝滿後,則將其敲碎取出。
他想不通一個寡婦和撲滿有何關係。
孫板凳噗嗤一笑,“鎮上常住之人,皆知其意,公子初來乍到,自然是難以知曉。”
“稱金寡婦為撲滿,有兩層意思,一是講她的錢財猶如銅錢投進撲滿一般,隻進不出。”
“第二層意思……卻有個來由。”孫掌櫃掩嘴偷笑,“公子想不想知道?”
洪浩此刻被勾起了好奇心,自然是想知道,便點頭道:“願聞其詳。”
“以前金寡婦上街買菜,不拘其他買什麽,但每日買一條黃瓜卻是篤定的……自稱是要切片敷臉。”
“有一日她剛買了黃瓜,還未來得及拿走,卻被別人叫去做別的事情。賣黃瓜的小販與她也已經熟了,便好心幫她先切了片。”
“等她趕回來拿,望見切好片的黃瓜,她卻不依不饒,氣惱大叫:‘你當老娘是撲滿嗎?’……從此便得了一個撲滿的綽號。”
洪浩聽來,麵紅耳赤,這才知孫板凳為何要叫她撲滿。
不過順子還是懵懂少年,聽得一頭霧水,不解其中意思。“為何整條的黃瓜便不是撲滿?切了片的黃瓜便是撲滿?”
洪浩也不好回他,隻得含糊其辭,“等你以後娶了媳婦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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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娶媳婦,順子便拿出了一枝春,惆悵道:“桃花有了,桃花運還不知何時才有。”
洪浩取笑道:“你什麽時候想通了,桃花運就來了。”
孫板凳望見一枝春,幾乎是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好劍!”旋即猛地意識到似乎說漏嘴,這一枝春外形就是一截滿是花蕾的桃枝,若非十分高明的劍修,決計是看不出來。
她急中生智並不慌亂,盈盈笑道:“好見——識,公子好見識。總是男子想通了,女子想開了,桃花運便來了。”
果然,洪浩聽她話中的調笑之意,隻是有些害羞臉紅,並未多想。
“時間不早,公子你們早些休息吧。”孫板凳趁機轉了話題。
洪浩一看天色,不知不覺間已經盡黑,便點點頭,“我和兄弟明日就要出發,那一千個燒餅,勞煩孫掌櫃了,對了,還須多準備些清水。”
“這些不勞公子費心,奴家都理會得。二位請隨我來。”說罷拿個燈籠前麵帶路。
“掌櫃的,莫要找得到去路,找不到回路。”有客人調笑。
“就是就是,我也找不到進門的路,老板娘卻不幫我領路。”
這些客人雖是滿嘴調笑,但卻是店中的常客,知道把握分寸,並不會被剔成骨架。
果然,孫板凳隻是啐一口,假嗔道:“啊呸,你們一幫短命鬼,怎能與洪公子相比。”
等孫掌櫃給他二人安頓好離開,靈兒顯出了身形。
“老爺,老爺,為何這掌櫃對你十分殷勤?”
洪浩一愣,“進店是客,她開門做生意,不笑臉相迎難不成惡語相加?”
靈兒搖搖頭,“話雖如此,我總覺有些不對,她對你好得過分了些。”
洪浩笑道:“我並未覺得,不過是言語客氣一些,都是不費銀錢的麵子功夫……好不好,明日結賬才見分曉。”
這個倒是實話。
此刻小炤偷偷探出小小的腦袋,這一路它都乖巧在洪浩懷中,不添麻煩。
靈兒一見,像是想起什麽,“會不會是小炤的魅惑之力,讓老爺成了女子眼中的香餑餑?”
洪浩一愣,“胡說八道,小炤靈池損毀,眼下隻如普通狐狸。”
“對了,靈兒,方才那個小二,招式與你倒有些類似。”
靈兒點頭,“那個招式說來也不難,一是要快,一是對人身體骨骼了如指掌。熟能生巧罷了。”
“我看那小二,不過順子相仿年紀,他能剔了多少骨,如此熟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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