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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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精神抖擻,張口便要打十個,並非隻是信口吹噓。
須知這青銅匣子是真正的仙家寶貝,先前彩衣仙子隻是一個稱呼,而如今大娘的元神卻是真的達到了天仙級的根基——可以無須肉身而長久獨立存在。
觀寂捧著空空的金缽,如釋重負:“阿彌陀佛……老衲……”
“大師辛苦。”彩衣鄭重大禮,“大恩不言謝。”
見大娘如此,龍得水,洪浩,夭夭,小炤皆是齊刷刷跪下,鄭重叩拜行禮。
觀寂慌忙還禮,破舊的百衲衣隨風輕擺。“阿彌陀佛,大娘言重了,說來我等不過是自救而已……”這雖說是自謙之詞,但也並非毫無道理。
大娘恢複了元神,這對眾人來講是天大的喜事。接下來何去何從,自然都是聽她的意思。
大娘也是吃不得冷湯圓的性子,眼見好徒兒長了本事,她原本也是講求個有仇不隔夜,當場就報,這一回憋悶許久,當然就想早些返回中土,去雲隱宗報仇雪恨。
夭夭急道:“奶奶,難得相聚整齊,這一走又不知猴年馬月才能相見,無論如何你也要多住些時日,讓我與奶奶哥哥多親近親近。”
大娘略微沉吟,便豪爽道:“小丫頭講的也對,你以後做了蠻荒共主,恐怕更無時間與我等相聚,老娘報仇也不急一時,那就再待個三五日,多說說話兒。”
現在三部聯軍已破,剩下部族已經不足為慮,夭夭成為蠻荒共主的情形指日可待。
夕陽西沉,天妖王宮的後花園裏飄起嫋嫋炊煙。龍得水赤膊上陣,將整隻蠻荒岩羊架在篝火上翻烤,金黃油滴落在火堆裏滋滋作響。
小炤蹲在旁邊眼巴巴守著,火尾不自覺地跟著烤架轉動節奏搖晃,時不時偷偷用尾巴尖撩火苗,被洪浩笑著輕拍腦袋。
“狗日的,沒有肉身還是差點意思。”大娘元神飄在半空,別的不講,彩衣仙子雖然身段婀娜多姿,容顏傾國傾城,但比起肉身大娘那小山般魁梧的身材,滿臉橫肉的肥臉,雌糾糾的氣勢和壓迫感,卻是差了許多。“這等烤羊卻吃不上。”
“師父莫慌……”洪浩趕緊道,“徒兒早就想到了這一層,等回去尋到謝籍那小子,讓他把師父肉身畫出來,去找巧匠做個模子,師父便可以恢複如初。”謝籍等人就在龍祖的小天地,不過當時情況緊急,龍祖來不及告訴他。
說著洪浩從懷中掏出殺豬刀,“師父的家夥什我也收撿好的。”
大娘笑眯眯道,“到底是我的好徒兒,什麽都替老娘想得周全,老娘這些年沒有白心疼。”
龍得水假意埋怨:“師父總講一碗水端平,實則我們剩下所有弟子加起來,恐怕都不及小師弟在師父心中分量。”
“那又如何?”彩衣仙子豪放道:“你們誰個沒受好徒兒的好處?特別是你狗日的,好徒兒知你有龍祖殷殷重托,特意給你弄條驢貨……你倒好,一天天的空晃蕩。”
“師父……”鐵塔漢子露出局促忸怩之色,“夭夭還小……”
“我年歲雖小……”夭夭微笑道。“可我體內妖靈卻是千百萬年的傳承,它什麽都懂。”
觀寂盤坐在青石上,笑眯眯看著夭夭給眾人分切靈果。少女黑角上的裂紋不知何時已愈合,在暮色中泛著溫潤光澤。
“哥哥嚐嚐這個。”夭夭將最甜的朱果塞進洪浩嘴裏,眼睛彎成月牙,“賽蜜甜。”
夜風拂過,帶著蠻荒特有的粗糲與溫柔。小炤蜷在洪浩膝頭打盹,火尾無意識地纏住他手腕。夭夭倚著大娘仰望滿天星河,龍得水已經滿嘴油亮,鼾聲震天。
這一刻,沒有血仇,沒有因果,隻有篝火映照下幸福的笑臉。相親相愛,其樂融融。
隻不過……
篝火劈啪,火星隨風飄散。
眾人正說笑間,忽覺夜風微滯。
不知何時,一個男子已立於篝火旁。
他身形修長,一襲素白長衫纖塵不染,麵容溫潤如玉,眉目含笑,仿佛已在此處站了千萬年。
可分明上一瞬,那裏實實在在還空無一人。
“諸位好興致。”男子開口,聲音清潤,如溪水潺潺。
眾人悚然一驚!
龍得水猛地翻身躍起,酒意全消;洪浩已是蒼翠在手;小炤火尾炸開,瞬間護在洪浩身前;夭夭黑角泛起幽光,妖力暗湧。
唯獨大娘元神飄在半空,眯眼打量來人:“狗日的,你是何人……”
話到一半,戛然而止。
因為她突然恍惚——好像這個人一直都在……是自己剛剛忘了,或者說記不清了。
就像記不清風起於何時,日落於何處。
“在下不過是個過客。”男子微笑拱手,姿態謙和,“見此處歡聲笑語,肉香四溢,特來討塊肉吃。”
他抬手輕拂,篝火旁憑空多出一張青玉案,案上擺著六盞琉璃杯,杯中酒液澄澈,映著星光流轉。
“此乃"星露釀",采九霄雲霞所釀。”男子執壺斟酒,動作行雲流水,“諸位不妨嚐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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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浩瞳孔微縮。他分明看見——男子斟酒時,壺口傾瀉的並非酒液,而是一縷縷凝實的星光。
更可怕的是,在場眾人,包括天仙級元神的大娘,竟無一人能看透他的修為。
就像仰望夜空,漫天星星看似觸手可及,實則遙不可及。
男子微微一笑,將酒杯輕輕推向眾人。
“在下荀天。”他語氣平和,仿佛在閑談家常,“諸位也可喚我巡天者。”
他的目光落在洪浩身上,眼底星河流轉,深邃難測。
“洪小友。”他輕聲道,“你手中的劍,可還好用?”
洪浩指尖微緊,蒼翠劍輕顫,似在回應。
荀天一臉笑意不減,繼續道:“天道法則,本是維係諸界平衡之物,不該為凡人所持。”
他抬手,指尖輕輕一劃——“嗤!”篝火旁的空間無聲裂開一道縫隙,內裏星光璀璨,仿佛通往無盡虛空。
“你斬殺斬龍人時,動用了蒼翠裏的法則之力。”巡天者語氣依舊溫和,卻不容置疑,“此乃越界之舉。”
“那又如何?”洪浩心中忐忑,嘴上還兀自嘴硬。
“你莫要誤會,我不是來替斬龍人討公道。”荀天耐心極好,好得好像永遠不會生氣,他解釋道:“你們的恩怨我並無興趣,我的職責是替天道查漏補缺,既然發現了漏洞,自然就要彌補。”
“想必小友自己也清楚,這是一道星雲舟的法則。它不應該在小友的劍中。”荀天語氣依舊平和,卻不容拒絕,“今日我來,隻為收回它。”
洪浩握緊蒼翠,劍身青光流轉,卻隱隱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壓製,無法徹底爆發。他咬牙道:“若我不給呢?”
荀天微微一笑,目光溫潤如初。
“洪小友,你誤會了。”他輕聲道,“我並不是在和你商量。”
話音未落,他指尖輕輕一抬——
“嗡!”
整片天地驟然凝固。
篝火的焰光靜止,夜風停滯,連眾人的呼吸都仿佛被凍結。洪浩駭然發現,自己竟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唯有思維仍在運轉。
荀天緩步走近,伸手輕撫蒼翠劍身。
“好劍。”他讚歎道,“可惜,它承載了不該承載的東西。”
他的指尖在劍脊上輕輕一劃,一縷璀璨的星光自劍身剝離,如絲如縷,緩緩飄入他掌心。
洪浩眼睜睜看著,卻連掙紮都做不到。
——那是法則之力,是他能斬殺斬龍人的倚仗,是他能跨越虛空救下師父的底牌。
而現在,它正被荀天一點點抽離。
“別擔心。”荀天語氣溫和,像是在安慰一個孩童,“我不會傷你,也不會毀劍。我隻是取走本就不屬於你的東西。”
青光徹底消散,蒼翠劍恢複成一把普通的木劍模樣,再無半分法則波動。其實也不普通,它仍算是神兵。
荀天收回手,滿意地點點頭。
“好了。”他輕輕拂袖,天地間的禁錮瞬間解除。
篝火重新躍動,夜風再度輕拂,眾人如夢初醒,卻仍沉浸在方才的震撼之中。
洪浩低頭看著手中的蒼翠,劍身依舊古樸,卻再無那種與天地共鳴的玄妙之感。
“你……”他聲音微啞,卻不知該說什麽。人家荀天其實很講道理,用最溫和的方式履行自己的職責,並沒有傷他分毫。
荀天依舊含笑,仿佛剛才的一切不過是舉手之勞。
“洪小友,你天資卓絕,即便沒有法則之力,未來也必有大成就。”他語氣誠懇,甚至帶著幾分欣賞,“今日之事,非是針對你,隻是職責所在。”
他微微拱手,姿態依舊謙和。“告辭。”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如煙雲般淡去,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唯有那六盞琉璃杯仍擺在青玉案上,杯中星露釀泛著微光,證明他確實來過。
夜風拂過,篝火劈啪。
眾人沉默良久。
“狗日的……”大娘元神飄在半空,罕見地沒有破口大罵,隻是低聲喃喃,“這狗日的……到底是什麽人?”
洪浩低頭看著蒼翠,指尖輕輕摩挲劍身,心中一片空蕩。
——法則之力,沒了。
先前叫囂自己便是天道,殊不知在真正天道力量麵前,自己啥也不是。
“無妨。”洪浩突然豁達一笑,“常樂,知足常樂。”
見眾人不解,他旋即解釋道:“這把木劍蒼翠,是乘坐星雲舟時,一個叫常樂的小胖子送給我的。當時,都不知道其中蘊含了一道法則之力。”
“後來為了阻止星雲舟啟航,這道法則之力蘇醒過一次,與星雲舟的執法者對抗了一回。不過那時我並未掌握喚醒的法子,可能這也是荀天沒來找我的緣由。”
“喚醒法則的訣要,卻是我在一個老者那裏用春宮冊子換來的……”洪浩有些赧然,“也沒費什麽力氣,便宜得來便宜失去,我有甚好惆悵不滿的。”
“更何況這法則已經助我斬了那白眼狼和黑龍,救下了大師兄,已經發揮了極大的效能,我本就該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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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洪浩豪情萬丈,“去雲隱宗報仇,徒兒無須借助法則之力!”
“好徒兒說得好!”大娘元神在空中轉了個圈,彩衣飄飄,“老娘當年一把殺豬刀就能橫行修仙界,要什麽勞什子法則!”
洪浩自己都能想得開,眾人自然盡皆釋然。
接著奏樂接著舞,今日一醉方休。
……
蠻荒腹地,血色峽穀深處。
萬妖祭壇巍然矗立,十二根通天妖柱環繞四周,柱身上古老的妖文在月光下泛著暗金色的幽光。祭壇中央,三頭六臂的天妖石像靜默矗立,六隻手臂托舉的血月石雕泛著妖異的紅芒,三張麵孔上的怒、悲、靜三種神態在月影中交替變換。
這本是蠻荒最神聖的禁地。十二位天妖長老日夜輪守,九重禁製交織成天羅地網,連一片落葉都難以飄入。
三部聯軍的殘黨不甘失敗。九名死士以血肉為祭,燃燒壽元突破禁製。第一人剛觸及禁製邊緣,整個人便化作血霧滲入紋路。第二人緊隨其後,在禁製反噬下化作枯骨,卻為後來者開辟出血路,如此悍不畏死,前赴後繼。
終於,第九位死士將刻滿上古詛咒的骨釘刺入祭壇基座,他的身體瞬間幹癟,嘴角卻扯出猙獰笑容。骨釘上的詛咒如毒蛇般鑽入祭壇深處,在石基上撕開一道細痕。
這道細痕如同打開了遠古封印。暗紅妖氣噴湧而出,天妖石像劇烈震顫,六臂瘋狂揮舞,血月石雕迸發猩紅光芒。一道直徑數十丈的血色光柱衝天而起,染紅整片夜空。
鎮守長老們麵色劇變。祭壇內積蓄的飛升之力開始失控外泄,化作狂暴的妖煞風暴。血色光柱中,無數上古妖魂虛影痛苦掙紮,發出無聲嘶吼。一個畸形的三頭六臂虛影正在成形,六臂胡亂揮舞,引發山崩地裂。
石像的悲相頭顱流下血淚,淚珠化作古老妖文懸浮空中,卻在顯現的瞬間被妖力風暴吞噬。
千裏之外的天妖王宮,夭夭突然捂住心口,三頭六臂法相不受控製地顯現。她望向血色光柱,眼中閃過一絲驚懼。
“祭壇被汙染了。”她的聲音輕若遊絲,“飛升之力……已然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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