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消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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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浩心頭猛地一沉,出事了?難道是玄薇或者星兒?!
水月山莊重建後,房間格局雖未變化,但大娘重新分配了房間,他隻被謝籍拉著七拐八拐,終於來到一處小院——正是玄薇母子所居。
“廢物!都是廢物!”還未進門便聽到大娘焦躁不安的罵聲。“老娘也是沒用的廢物……”大娘狠起來卻是連自己也不放過。
剛踏入小院,一股壓抑而悲傷的氣氛便撲麵而來。
隻見玄薇正緊緊抱著一個三歲左右的孩童,癱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她白發蒼蒼,麵容布滿皺紋,此刻更是淚流滿麵,原本就蒼老的麵容因巨大的悲痛而顯得更加憔悴不堪。眼下渾身顫抖,口中發出壓抑到極致的嗚咽,仿佛心都被撕裂了。
他小小的身體蜷縮成一團,如同受驚的小獸,正在不受控製地劇烈抽搐!那顫抖並非狂躁的掙紮,而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極致的畏寒戰栗!小臉也不再是健康的紅潤,而是呈現出一種令人心悸的、如同玉石般的青白色。
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冰冷死寂的氣息正從星兒體內彌漫出來。玄薇抱著他的手臂都感到一股刺入骨髓的陰冷!靠近他三尺之內,空氣都仿佛失去了溫度,一種抽離生機的純粹陰寒讓人心悸!沒有霜華,沒有冰晶,隻有一種純粹的、仿佛要凍結一切生機的死寂陰冷!
難怪大娘如此狂躁,星兒的生命力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可眾人卻束手無策。
“星兒……玄薇……”洪浩聲音嘶啞,充滿了痛苦和自責。
玄薇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和身體的劇痛中,甚至沒有察覺到洪浩的到來。她隻是死死抱著抽搐不止、氣息奄奄的孩子,淚水如同冰珠般滾落。
他伸出顫抖的手,輕輕地、極其溫柔地,環抱住了玄薇和她懷中那幾乎被死寂陰寒吞噬的星兒。
這是一個遲到了三年的擁抱。一個丈夫和父親對妻兒的擁抱。
“玄薇……”洪浩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無盡的愧疚和心疼,“對不起……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就在洪浩的手臂環抱住玄薇和星兒,將她們母子緊緊擁入懷中的刹那——
奇跡發生了!
星兒那劇烈的、瀕死的戰栗猛地停歇!
緊接著,一股微弱得幾乎無法察覺、卻帶著頑強生命火花的淡淡暖意,如同寒冬土壤深處掙紮萌發的第一顆嫩芽,艱難地、卻又無比清晰地自星兒那沉寂的心髒深處萌動!
這股來自本源陽根的微弱暖意,在洪浩那至陽本源如同薪柴般的源源溫養下,開始極其緩慢地、一點點地壯大!
它如同黑暗混沌中的第一縷光,所到之處,那股死寂、貪婪、像要凍結和吞噬一切的極陰寒氣,如同遇到了克星,竟開始潮水般退卻,蜷縮回星兒本源深處。
星兒那青灰死寂的小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了那層令人心悸的灰敗,雖然依舊蒼白虛弱,卻重新浮現出一絲屬於活人的極其微弱的紅暈。
他那僵硬冰冷如同冰棍的小小身體,也像被無形的暖流融化,一點點地柔軟、鬆弛下來。原本微弱到幾乎斷絕的氣息,如同被重新點燃的風中燭火,盡管搖曳,卻頑強地穩定增強。
不過短短幾息之間,星兒便從死亡深淵邊緣,被這股從父親身上流淌而來的生命之火強拉了回來。小臉恢複了安詳,呼吸雖然輕微卻平穩,沉沉睡去。
玄薇喜極而泣,這才抬頭望一眼洪浩,滿是皺紋的蒼老麵容讓洪浩生出憐惜和心疼。不過他終究什麽也沒再講,隻是稍微加力,讓玄薇知曉他的心意。
玄薇緊繃的身體徹底放鬆,疲憊卻又喜悅地依偎在洪浩肩頭——一如當年,她終於等到了。
大家都被這個場麵驚住了。生死邊緣,束手無策的凶險,竟然被一個擁抱輕鬆化解。
其實也並非難以理解——星兒是至陽至熱和至陰至寒結合所誕下的孩子,原本是陰陽平衡的完美體現。但幾年以來,隻有母親玄薇常伴左右,陰寒本源瘋長,而陽熱本源因洪浩的缺失遭到抑製……久而久之,陰盛陽衰,終於導致今日凶險爆發。
好在洪浩趕回還算及時,若再晚些,恐怕就是另一番情景了。
過得一會,大家反應過來,這才紛紛上前噓寒問暖。
玄采眼見外孫的危急已經解除,似乎知道自己在此不合時宜,與順子使一個眼色,便悄然退下。
大娘眉開眼笑:“瞧瞧,瞧瞧,什麽叫本事?這就叫本事。就這麽一抱,就把我乖孫兒從鬼門關給抱回來了!比什麽狗屁靈丹妙藥都管用!哈哈哈!狗日的,剛才可把老娘嚇死了!””
謝籍腦袋靈光,見方才情形,雖不能一口斷定,但心中已有陰陽失衡的猜測。不過眼下小師叔剛回,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反正也不著急,後邊有的是時間驗證。
“師父!”黃柳笑嘻嘻地叫了一聲,聲音清脆響亮,帶著一股子劫後餘生的爽利勁兒,“你別光顧著誇癡兒,快誇誇我。”
黃柳的性子張揚外顯,自己升了境,不招搖顯擺一番,那豈不是衣錦夜行,白升了。
她原地轉了個圈,勁裝勾勒出矯健的身姿,一股屬於化神境修士的、遠超從前的強大氣息毫不掩飾地散發出來,如同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
“哎喲!”大娘這才注意到黃柳的變化,三角眼瞬間瞪得更大了,上下打量著她,驚喜道:“死丫頭!出去一趟,你……你這是……破境了?化神境?”
“嗯!”黃柳用力點頭,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托師父你的福,小小的升了一級。”
“好!好!好!”大娘歡喜道,“不愧是我公孫大娘的徒弟!有老娘的幾分風範!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不過你是托我好徒兒的福……”
她講來講去都離不開自己這個好徒兒。
眾人聞言,也紛紛向黃柳道賀。雖然化神境在水月山莊這群怪物紮堆的地方原是算不得什麽,但在其他宗門也不是尋常可見的。
一時間,小院內充滿了劫後餘生的喜悅和對黃柳升境的祝賀,氣氛熱烈而歡快。
然而,在這片歡騰之中,輕塵纖細的身影卻靜靜地站在人群最後的位置。
她穿著那身素淨的衣裙,麵容清麗,氣質如空穀幽蘭。她看著被眾人簇擁著、神采飛揚講述自己如何因禍得福破入化神的黃柳,又看了看被洪浩小心翼翼護在懷中、安然沉睡的星兒,再看看洪浩那雖然疲憊卻充滿欣慰和守護之意的側臉……
她的臉上也帶著淡淡的、得體的微笑,如同往常一般,向黃柳投去祝賀的目光,口中也說著恭喜的言語。
但在無人察覺的內心深處,一道極其細微的酸澀漣漪,卻悄然蕩開。
化神境……
黃柳……竟然就這樣……破入化神了?
不二門的弟子,洪浩自不必講,癡人傻福,氣運滔天,不能把他當做常人看待,甚至可以不用把他當做人看待。
大師兄是龍族血脈,在龍祖的小天地龍池中一番洗髓伐毛,覺醒了血脈,功法修為高也講得過去。
大牛……大牛是金角靈犀所化,而且逝者已矣,不提也罷。
還有就是木棉,木棉她……實在沒什麽好講的。但凡有點根骨,每天抱著吞了大半條靈脈的囉囉,哪怕什麽都不做,也不至於才煉氣二層。
剩下的,便隻有自己和黃柳。某種層麵來講,她二人才是正常正經的凡人修仙證道路子——循序漸進,按部就班。
不管是天賦根骨,還是悟性,抑或求道之心的堅韌執著,她都勝過既是表妹又是師姐的黃柳。這是大娘當年
就在黃柳出門之前,她們還都同是元嬰境中期,甚至……自己憑借著更精純的劍意和對道法的領悟,她一直認為,自己會是最先觸摸到化神門檻的那一個。
然而現在……
一場幾乎致命的劫難,一次險死還生的經曆,卻成了黃柳破境的契機?這……這算什麽?天道酬勤還是……氣運所鍾?
輕塵看著黃柳那因破境而容光煥發、自信滿滿的臉龐,再看看自己……雖然修為也在穩步提升,距離跨入元嬰巔峰也隻差最後一腳,但化神境……那層看似薄薄、實則如同天塹的屏障,卻依舊讓她感到迷茫和無力。
一絲極其細微的、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不甘與不平,如同水底暗生的青荇,悄然纏繞上她的心湖。
為什麽……她日夜苦修,參悟劍道,不敢有絲毫懈怠,卻遲遲無法突破?而黃柳師姐……卻能在生死之間,獲得如此巨大的機緣?
我輕塵也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如若有機會,一樣可以挺身而出,視死如歸。
可老天爺根本就不給她一點機會,在水月山莊的存在感極低,奈何?
這念頭隻是一閃而過,快得連她自己都幾乎抓不住。她立刻強行壓下,臉上依舊維持著那抹清淺的笑容,仿佛剛才那一瞬間的漣漪從未出現過。
大娘雙手叉腰,“狗日的,經曆了那麽多艱難凶險,我不二門也應當是苦盡甘來,該好生休養將息一陣了。”旋即大手一揮,“都給老娘散開,好徒兒他們夫妻二人久別重聚,定有許多貼己話,你們各自回屋,天的的事情,明日再講。”
眾人雖然不舍,但也知大娘說的是正理,當即陸續出了小院。
待一幹人等走了幹淨,夫妻二人這才平複下來,各自講述別後的經曆遭遇。這才發現,原來彼此間存在許多誤會。
“原本以為我遠遠離開,她便不會再為難你……”玄薇恨恨道:“誰知她竟然叫雲端那惡賊去對付大娘和不二門……還差點害死星兒……”
“我永遠也不會原諒她!”玄薇這話講得斬釘截鐵。
洪浩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講話。玄薇講的都是事實,玄采所作所為,的確愧為人母。但她對玄薇和星兒的關切和愛護,卻也是真心實意,並非惺惺作態做給人看。
尤其是先前又解了他的絕望困頓,不然……自己死活不論,姐姐黃柳必定已經香消玉殞。
人心,非墨線可量,非涇渭可分。其幽微深邃,恰似混沌初開時的星雲,光明與晦暗交織,熾熱與冰冷共存,非是簡單的好壞,善惡,黑白便可加以區分。
愛恨情仇,常如藤蔓糾纏,難辨其根。那予你刻骨溫暖者,亦可能帶來錐心之痛;那施你致命一擊者,或也曾予你一線生機。守護與毀滅,犧牲與掠奪,慈悲與冷酷,這些看似冰炭不容的質素,往往同棲於一顆靈魂的暗室,在命運的羅盤轉動下,悄然轉換其位。
人性之複雜,在於其並非凝固的頑石,而是流淌的江河。時勢如風,境遇如岸,皆能使其改道、激蕩、或沉澱出不同的色澤。
一念之差,可成燎原之火;一隙之光,亦能照破無明。沒有純粹無瑕的聖人,亦無徹頭徹尾的惡魔,有的隻是在命運洪流中,不斷掙紮、選擇、並因此被塑造的凡人。但究其底色,永遠是那難以言喻、無法歸類的混沌之灰。
洪浩知曉現在講什麽都是枉然,當下歎一口氣,也不多言。
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先治療玄薇的漸凍符為第一要務。
玄薇體內那源自星兒、又被她強行壓製的漸凍符,雖非立時發作的致命威脅,但如同附骨之疽,日夜侵蝕著她的生機本源,更時刻提醒著那曾經瀕臨失去骨肉的巨大恐懼。
洪浩心知肚明,此符一日不除,玄薇便一日不得安寧,星兒未來的隱患也未曾真正消除。
“玄薇,”洪浩看著懷中皺紋滿麵、白發蒼蒼的妻子,滿懷柔情:“那漸凍符……不能再拖了。我體內朱雀之力已複,此刻便為你消除。”
玄薇聞言,蒼老的麵容上浮現一絲紅暈,隨即又化作扭捏:“可是……星兒剛睡下,萬一……”
洪浩輕輕搖頭,目光溫柔:“放心,他睡得正沉。況且……”他頓了頓,手臂微微用力,將她更緊地擁入懷中,感受著她身體的微涼與輕顫,“你我夫妻,久別重逢……此乃天經地義,亦是……療愈之道。”
一邊動嘴,一邊也就動手了。
玄薇身體微微一僵,隨即徹底放鬆下來,發出一聲滿足的輕歎,仿佛冰封的河流終於迎來春日的暖陽。她閉上眼,雙臂環上洪浩的脖頸,生澀卻熱烈地回應著。三年的分離,無盡的擔憂,此刻都化作了最原始的渴望與依靠。
洪浩手臂用力,將她橫抱而起,走向內室那張鋪著柔軟錦被的床榻。他將沉睡的星兒小心挪到床榻內側,小家夥呼吸均勻,渾然不覺。
隨即,他再無猶豫,俯身壓下……玄薇自然是嬌滴滴都承下了。
不消講,少不得又是一場赤壁大戰。
小院外,樹影婆娑。
大娘如同鬼魅般從陰影裏探出半個腦袋,三角眼裏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對著身後壓低聲音道:“來了來了!好戲開場了!都給我豎起耳朵仔細聽!”
在她身後,黃柳、王乜、謝籍……都屏息凝神,皆是滿臉興奮,姿勢各異。
不二門的優良傳統,那是不管什麽時候都不能丟。
屋內,並未立刻傳來驚天動地的聲響。
起初,隻有極其細微的、如同春蠶食桑般的窸窣聲,衣物摩擦,錦被翻動。
緊接著,一聲壓抑的、帶著無盡滿足和慵懶的嚶嚀,如同羽毛般輕輕拂過寂靜的夜空,從屋內飄了出來。
“唔……”
這聲音如同信號,點燃了沉寂的引線。
隨即,壓抑的喘息聲漸起,如同風過林梢,時急時緩。間或夾雜著幾聲低沉的、如同野獸般的悶哼,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夫君……”玄薇的聲音響起,帶著濃重的鼻音和前所未有的嬌慵,仿佛融化在了暖陽裏,“慢……慢些……”
“薇兒……”洪浩的回應低沉而沙啞,充滿了壓抑許久的情愫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別怕……交給我……”
聲音漸漸急促,喘息聲交織在一起,如同兩股溪流匯入奔騰的江河。床榻發出不堪重負的細微吱呀聲,如同在為這場遲來的陰陽交融伴奏。
屋內的動靜越來越大。
喘息聲、低吟聲、壓抑的驚呼聲、床榻的吱呀聲……交織成一曲原始而熱烈的生命樂章。
玄薇的聲音時而如同嗚咽的春鶯,時而如同高亢的鳳鳴,仿佛要將這三年的壓抑、痛苦、思念和此刻的極致歡愉盡數宣泄出來。
洪浩的回應則如同沉穩的鼓點,每一次低吼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和深沉的憐惜。
“啊——!”一聲短促而高亢的驚叫劃破夜空,隨即是如同溺水般急促的喘息和滿足的歎息。
“薇兒……”洪浩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和濃濃的寵溺。
“嗯……”玄薇的回應如同夢囈,帶著濃濃的鼻音和前所未有的放鬆,“暖……好暖……都……都化了……”
屋內漸漸歸於平靜,隻剩下兩人交織在一起的、平穩而悠長的呼吸聲。
院外,一片死寂。
數牆之隔的偏僻小院,玄采收了神通,清冷孤高的俏臉,終於有了一些溫暖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