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妖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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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玄采話音落下,眾人便聽見“哞——”一聲叫喚。
一聲稚嫩卻充滿驚恐和痛苦的牛叫聲,猛地從前方不遠處的密林中傳來。那聲音帶著撕裂般的痛楚,瞬間打破了森林的寂靜。
謝籍心中猛地一沉,這叫聲和先前無意闖入靈獸宗的小白牛聽來極為相似,說不得就是它。
說來它卻是自己和王乜的救命恩牛,若有凶險,自然是要相幫。
想到此處,他當即臉色一變,身形瞬間化作一道金光,循著聲音來源處疾射而去。洪浩、玄采等人緊隨其後。
密林深處,眼前的景象讓眾人心頭一緊。
那頭曾救過他們的小白牛,此刻正陷入絕境。
它雪白的皮毛上布滿塵土和血跡,幾道深可見骨的傷痕觸目驚心,最嚴重的是左後腿,一道巨大的撕裂傷幾乎讓它無法站立,隻能勉強用三條腿支撐著身體,劇烈地喘息著。
那雙清澈的大眼睛裏充滿了痛苦,驚恐和一絲不屈的倔強。
而將它逼入如此境地的,是一頭體型龐大,形似大象,散發著恐怖氣息的巨獸。
謝籍剛要出手相助,王乜一道劍氣早已斬出——他和順子親嘴的膈應還沒消散,急需發泄。
再凶猛的靈獸,那也是擋不住淩厲無匹的誅仙劍氣,可憐這巨象一般的猛獸,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就已經轟然倒下。
“啊呸——”王乜啐了一口,“狗日的,臉上長個xx的怪物,還敢如此猖狂。”
他講話毫無遮攔,也不管還有玄采在場。好在玄采麵無表情,隻如沒有聽見一般。
謝籍卻顧不上這些,他身形一閃,已來到小白牛身邊,蹲下身仔細查看它的傷勢。
小白牛顯然受了驚嚇,身體微微顫抖,但似乎也看出是來幫它,那雙清澈的大眼睛裏警惕稍減,低低地“哞”了一聲。
“別怕,沒事了。”謝籍聲音溫和,指尖流淌出柔和的靈力,小心翼翼地探查著它的傷口。
好在這些傷口看上去觸目驚心頗為嚇人,但卻終究隻是皮肉上的計較,不曾傷及筋骨肺腑,並無性命之危。
他站起身,看向洪浩:“小師叔,這小白牛於我和王乜有救命之恩。如今它身受重傷,又無自保之力,若留在這危機四伏的靈獸山中,恐難逃其他凶獸之口。我想……將它帶回水月山莊,待它傷愈後,再作打算。”
洪浩自然應允,點頭道:“本該如此。”
玄采突然開口道:“我神念所及,這片山脈活物雖多,但全是靈獸一類,並無人類……打傷王乜之人,恐怕已經逃遠,不在此處。”
洪浩聽罷,沉吟片刻道:“那就不要耽擱,早些回去,眼下莊裏隻剩師父他們幾人,我也不太放心。”
“也對,先回去再從長計議。”謝籍腦子轉的快,“人多力量大。”
一行人不再停留。洪浩揮手打出一道柔和的靈力,將小白牛整個托起,使其懸浮在半空,小白牛溫順地趴在靈力光團中,好奇地打量著四周。
眾人化作數道流光,帶著重傷的小白牛,朝著水月山莊的方向疾馳而去。靈獸山的搜尋暫時告一段落,當務之急是救治這頭有情有義的小牛犢。
樹林中瞬間安靜,隻剩被王乜一劍滅殺的巨象,靜靜地躺在其中……
……
靈獸山深處,一處陰暗潮濕的灌木叢下。
一條瘦骨嶙峋,皮毛枯槁的黑狗蜷縮在冰冷的泥土中,身體因劇痛和虛弱而劇烈顫抖。傳承沒了——下身的疼痛卻還在,委實有些不公。
更讓它絕望的是,體內那浩瀚磅礴,足以撕裂星辰的洪荒神力,早已被剝奪殆盡,隻剩下無盡的空虛和虛弱。
它,雲端,或者說這條黑狗,龍遊淺水,虎落平陽,從雲端跌落泥潭。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它,比身體的劇痛更甚。
山林間,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讓它心驚膽戰。遠處傳來的獸吼,讓它渾身炸毛,瑟瑟發抖;頭頂飛過的猛禽投下的陰影,讓它恨不得鑽入地底;甚至一隻路過的、體型比它大上幾圈的獠牙野豬,都讓它驚恐地夾緊尾巴,匍匐在地,不敢發出絲毫聲響。
弱,太弱了,弱爆了。
都講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體驗過洪荒之力,的確是如此。
它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和脆弱。曾經視若螻蟻的存在,如今都能輕易將它撕碎,這靈獸山,對它而言不再是藏身之所,而是步步殺機的煉獄。
饑餓感如同附骨之蛆,瘋狂地啃噬著它的胃。
失去力量後,它對食物的需求變得無比迫切。它嚐試著去啃食地上的草根,苦澀難咽;它試圖捕捉一隻路過的山鼠,卻因為虛弱和劇痛,動作遲緩,被山鼠輕易逃脫。
“嗚……”黑狗發出一聲壓抑的、充滿屈辱和絕望的嗚咽。它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喉嚨裏火燒火燎。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真切地籠罩著它。
雲端以前練功之餘,也曾讀過書。他知曉懸梁刺股,知曉臥薪嚐膽,知曉胯下之辱……這些他賴以支撐安慰自己的故事,都遠不如他自己的經曆更加勵誌。
這一回,他真的想要放棄了。
就在它意識模糊,幾乎要被饑餓和劇痛吞噬時,一陣極其微弱,卻異常誘人的血腥味,順著風,飄入了它的鼻腔。
這味道……如此濃鬱,如此……新鮮。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強烈渴望瞬間壓倒了恐懼和痛苦,它猛地抬起頭,黯淡的狗眼中爆發出最後一絲求生的光芒。
它掙紮著,用盡全身力氣,拖著劇痛不堪的身體,踉踉蹌蹌地循著血腥味傳來的方向爬去。每一步都牽扯著傷口,痛得它眼前發黑,但它不敢停下。這是活下去的希望。
穿過一片樹林,眼前的景象讓它渾身一震——密林中的一小片空地上,赫然躺著一具龐大如山丘的屍體。
“嗷嗚——”黑狗發出一聲混合著痛苦、興奮和希望的低吼,猛地撲了上去。
它首先撲向那巨大的斷頸傷口處。溫熱的血液尚未完全凝固,散發著濃烈的鐵鏽味。它貪婪地舔舐著,如同久旱逢甘霖,滾燙的血液滑入喉嚨,帶來一絲微弱的滿足感,暫時壓下了那火燒火燎的饑餓和虛弱。
它撕開一道口子,埋頭鑽了進去。裏麵是溫熱的,富含能量的內髒。它貪婪地吞噬著,血腥味彌漫,渾身沾滿了粘稠的血液和碎肉,看起來猙獰可怖,卻又透著無盡的酸楚。
就在它埋頭啃食著還在微微鼓動的心髒時,牙齒猛地磕到了一個極其堅硬的東西。
“嗚,”黑狗痛得嗚咽一聲,差點崩了牙。它疑惑地用爪子刨開黏糊糊的心髒組織,靠近心尖的位置,竟然嵌著一顆核桃大小,散發著微弱光芒的圓珠。
這圓珠並非完全凝固,表麵還覆蓋著絲絲縷縷的血色經絡,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動,散發出一種精純、磅礴、充滿原始生命力的能量波動。
妖丹! 而且是即將成形的妖丹!
雲端的狗眼中瞬間爆射出難以置信的狂喜。雖被打回原形,但見識仍在。
它立刻認出,這正是巨獸一身精華所聚,正在凝結的妖丹!雖然還未完全成型,但其中蘊含的能量,對於此刻如同螻蟻般弱小的它來說,簡直是天降甘霖,是足以改變命運的至寶。
黑狗發出一聲壓抑著興奮的低吼,毫不猶豫地張開嘴,用盡全身力氣,一口將那枚即將成型的妖丹咬了下來。
妖丹入口,並沒有想象中堅硬,反而帶著一種奇異的溫熱和韌性。黑狗來不及細細咀嚼,猛地將其囫圇吞下。
“咕咚!”妖丹滑入腹中。
霎時——
一股滾燙的,如同火山熔岩般的熱流猛地從它腹中炸開。
狂暴而精純的磅礴能量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衝刷著它幹涸枯竭、如同龜裂河床般的經脈!這股能量充滿了野性的生命力,霸道地撕裂著它萎縮的氣海,強行開辟,擴張。
在這股狂暴能量的衝擊下,一股股肉眼可見的,如同實質般的能量光暈從它枯槁的皮毛下透出,如同呼吸般明滅不定。
原本瘦骨嶙峋的身體,肌肉如同充氣般迅速鼓起,充滿了力量,枯槁的皮毛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油光水滑。
最明顯的變化是它的眼睛,那雙原本隻剩下恐懼和絕望的狗眼,此刻重新燃起了凶戾和野性的光芒。瞳孔深處,仿佛有一點凝練的金光在閃爍凝聚……一股無形的、帶著強烈壓迫感的威壓,如同漣漪般以它為中心擴散開來。
這股威壓,雖然遠不及它曾經睥睨天下的神威,卻充滿了實質性的力量感。其強度,赫然已經接近人類修士的——金丹境。
力量,它感受到了力量。
莫要覺得金丹境不值一提,雖然這點力量與它曾經擁有的盤瓠神力相比,確如螢火之於皓月,有著天淵之別。
但此一時彼一時,在這弱肉強食的靈獸山中,這點力量,就是它活下去的資本,是它從獵物轉變為獵手的開始。
它不再停留,充滿力量的身軀,帶著新獲得的金丹境修為和刻骨的仇恨,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矯健而迅猛地衝入了幽暗的密林深處。
……
當洪浩一行人帶著重傷的小白牛返回時,莊內留守的幾人早已焦急等候多時。
“狗日的,你們沒事吧?”大娘一臉焦急迎上前來,“老娘萬萬沒想到,一個小小的靈獸宗,竟然會如此凶險……”小炤回來搬救兵時,大娘才知王乜遇險。
這卻怪不得大娘,畢竟誰也不知雲端會突然出現,當然現在大家也不知那便是雲端。
雖然凶險,總是化險為夷,而且,誤打誤撞,無意間已經破了星隕閣的安排謀劃。
木棉看到王乜那蒼白的臉色和萎靡的神情,再聯想到小炤匆匆趕回報信時描述的凶險場景,她的眼眶瞬間就紅了。
“王師侄……謝師侄……”木棉的聲音帶著愧疚和不安,“都……都怪我哩……要不是我……你們也不會……也不會為了替我出頭,跑到靈獸山去……還……還遇到那麽厲害的對頭……差點……差點……”
“哎呀……狗日的……”王乜撓撓頭,不知該如何向木棉說得清楚,“六師叔,我無事。”
“臉色這般差哩……還講無事。”
小炤跳出來插話,“嘻嘻,木棉姐,他臉色差是男人和男人……”
不待她講出來,順子和王乜臉色同時變得扭捏。洪浩趕緊打斷:“小炤,去陪陪你的星兒弟弟,他現在最喜歡和你玩耍。”
小炤到底是簡單,聽洪浩這般講話,立刻得意,蹦蹦跳跳去找星兒。
謝籍趕緊道:“六師叔,我們真的無事,呃,是這頭小牛幫了大忙。”
說罷講了小白牛的誤打誤撞,無意中救了二人。大家都聽得嘖嘖稱奇。
大家又紛紛詢問小白牛的傷情。
“皮肉傷,無性命之憂,但需靜養。”洪浩解釋道:“尤其是左後腿那道撕裂傷,須好生照料,莫要留下隱患。”
“師父,”木棉轉向大娘,聲音帶著懇求,“小白牛救了王師侄和謝師侄,是我們水月山莊的大恩人。它現在受了傷,需要人照顧。我……我想照顧它,直到它傷好為止。”
大娘點頭:“老娘也覺得隻有你照顧最為穩妥,這些個粗枝大葉,打架尚可,照顧看護這種事情,卻做不來。”
木棉立刻便行動起來。
先是小心翼翼地用溫水浸濕的軟布,動作輕柔地擦拭小白牛身上沾染的塵土和幹涸的血跡。她的動作極其小心,生怕弄疼了它的傷口,尤其是左後腿那道猙獰的撕裂傷。每當小白牛因為觸碰而身體微顫時,她都會立刻停下,輕聲安撫:“乖哩,別怕,馬上就好……”
小白牛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善意關切,低低地“哞”了一聲,用頭輕輕蹭了蹭木棉的手臂,眼神溫順。
“真乖。”木棉臉上露出溫柔的笑意,輕輕拍了拍它的頭。
眾人眼見相處和諧,也就各自散了。
夜深了。
山莊裏漸漸安靜下來。
隻有木棉,依舊守在小白牛身邊。
她在牛棚旁邊鋪了一層厚厚的幹草,自己就坐在上麵。月光透過棚頂的縫隙灑下,映照著她清秀而疲憊的臉龐。她時不時地查看一下小白牛的傷口,摸摸它的額頭感受體溫,或者輕輕調整一下它趴臥的姿勢,讓它更舒服些。
小白牛似乎也感受到了這份無微不至的關懷,它閉著眼睛,呼吸平穩,偶爾會發出一聲滿足的輕哼。
木棉看著它安睡的樣子,心中的愧疚和不安,終於被一種平靜的滿足感所取代。她無法像王乜、謝籍那樣仗劍天涯,快意恩仇,替山莊解決強敵。但她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守護這份恩情,守護這個家。
照顧這頭有情有義的小牛犢,就是她現在能做的最重要的事。
月光如水,牛棚裏一片靜謐。一人一牛,在經曆了白日的驚濤駭浪後,在這寧靜的夜晚,彼此依偎,無聲地傳遞著溫暖和慰藉。
“小牛……你記住,我叫木棉哩。”
“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