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陰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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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星雲舟!這是……這是小型星雲舟的建造圖紙。”
    “謝籍,這圖紙……當真可行?”洪浩強壓著激動,沉聲問道。
    “可行,絕對可行。”謝籍胸脯拍得啪啪響,一臉自信,“小師叔,我豈會誆騙於你……這圖紙雖然古老,但結構極其精妙,原理清晰,隻要材料齊全,工藝到位,我可以給你打包票。”
    他一邊說著,一邊手指在圖紙上快速劃過,仿佛在腦海中已經開始了構建。
    然而,就在他手指劃過圖紙邊緣,看似不經意地搭在卷軸軸杆上時,他的指尖極其細微地顫動了一下。
    一道幾乎無法察覺的,極其微弱的靈力波動,如同水麵的漣漪,無聲無息地從他指尖擴散開來,瞬間掃過整個小院。
    探靈符。
    這是謝籍的獨門秘術,一種極其隱蔽的探查符籙。它不會引發任何明顯的靈力波動,卻能敏銳地捕捉到修士產生的極其細微的本能靈力漣漪。
    若有細作,在聽到“小型星雲舟圖紙”這等驚天秘密時,心緒必然激蕩,靈力必有異動。
    謝籍臉上依舊掛著笑容,唾沫橫飛地講解著圖紙的精妙之處,好像完全沉浸在發現的喜悅中。但他的瞳孔深處,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光芒,如同鷹隼般掃過院中每一個人的臉龐,感知著那探靈符反饋回來的細微波動。
    沒有異常。
    探靈符反饋回來的信息顯示,院中所有人的靈力波動,都符合他們此刻表現出的情緒狀態。沒有任何人出現刻意壓抑,偽裝或是與表麵情緒不符的異常波動。
    難道……真的沒有內奸,是自己多慮了……
    既如此,謝籍沉下心來,開始認真研究圖紙。
    終於,在將整幅圖紙反複推敲數遍之後,謝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抬起了頭。
    “小子,怎麽樣?”大娘第一個忍不住問道。
    “建造所需材料,我看了下,其他都好辦……但是……”
    “但是……”謝籍歎了口氣,手指重重地點在圖紙中央那艘小舟的脊梁位置,“難就難在這裏——龍骨。”
    “龍骨?”眾人皆是一愣。
    “對,龍骨。”謝籍指著圖紙上標注的一行極其古老,幾乎難以辨認的古篆,“這小型星雲舟的核心支撐,並非尋常金鐵或靈木,而是需要一種極其特殊的材料——萬年陰沉木。”
    “萬年陰沉木?”洪浩眉頭一緊,他聽說過陰沉木,那是埋藏於地底或海底深處,曆經千萬年陰氣滋養而不腐的靈木,質地堅硬如鐵,卻又蘊含陰柔韌性,是煉製法寶的上佳材料。
    但萬年陰沉木……這要求也太苛刻了。
    須知星雲舟初現是上古時代,那時候靈氣充沛,古木參天,這種陰沉木並不難尋……隻不過隨著時間推移,陰沉木逐漸稀少,到如今幾乎絕跡。
    “不能用其他木材或精鐵代替麽?”洪浩知曉陰沉木的珍稀難得,尋到的希望渺茫。
    謝籍神色凝重,“小師叔,圖紙上明確要求,龍骨須由萬年以上的陰沉木心打造。而且……必須是一整根,不能拚接,否則無法承受星雲舟在虛空穿梭時產生的空間撕扯之力。”
    眾人聽罷,盡皆黯然,這並非是憑努力勤勞或者天賦啥的就能辦到的事情,著實為難。
    “萬年陰沉木,我有。”不知何時,玄采已經來到庭院,遠遠站在一邊。“我望海樓那一片海底,存有好幾根,順子的木劍便是陰沉木打造。”
    原來玄采平日雖是在小院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眾人討論她卻聽得清清楚楚,既然事關女婿的出行,她也忍不住出來講一句。
    眾人聽罷,心中又生出一點希望。
    洪浩眼中一亮,但隨即又黯淡下去——望海樓天遠地遠,本就要乘坐星雲舟近三月才能到達,卻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太遠了……”洪浩搖頭,悵然道:“便是可以乘坐星雲舟……且不講來回需要半年,單是運輸也難以完成……”那麽大一根巨木,決計是上不了船。
    眾人聽罷,也覺得言之有理。這是有還無,卻比先前無處尋找更加撓心撓肺。
    院內再次陷入一片失望的沉寂。
    “誰講要回望海樓去運?”玄采的聲音依舊平淡無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萬年陰沉木雖稀罕,卻也並非隻生在我望海樓海底。”
    “難道這偌大的中土,竟無一根陰沉木?我卻不信。”玄采悠悠道。
    “有肯定是有的……”謝籍接話道,他撓撓頭,“難就難在不知在哪一處地底或水域深處。這等神物,要麽深埋地脈,要麽沉於水底,蹤跡難尋。況且,就算知道在哪,也未必能輕易取到……”
    玄采微微挑眉,仿佛聽到了什麽極其幼稚的話語,“何須勞神費力去尋那無主之物?地底下的不好找,地上麵的還不好找麽?”
    她的話讓眾人一愣。不尋無主之物?那去哪裏找?
    玄采的目光緩緩掃過庭院,聲音清冷如冰,卻帶著一種睥睨天下的霸氣:“這中土大陸,修仙世家林立,宗門大派無數。他們傳承千年萬年,底蘊深厚。萬年陰沉木這等神材,你以為……真的隻有深埋地底這一條路?”
    她頓了頓,語氣平淡得如同在談論今日中午吃什麽,卻蘊含著不容抗拒的力量:“那些世家大族的宗祠主梁,那些仙門大派的鎮山靈柱,那些王侯將相陵寢的棺槨……必然有用陰沉木打造的。”
    果然是強者從不抱怨環境,打開思路天地寬……
    眾人還在一門心思想著去找深埋地下的無主之物,樓主一番話卻是教大家醍醐灌頂,茅塞頓開。
    不過這也的確符合她的性子——當年若不是洪浩阻止,她說不得就搶了幽若城的水靈珠來複活她夫君。
    庭院內瞬間死寂,眾人麵麵相覷,落針可聞。
    玄采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
    她不是在說尋找無主的陰沉木。她是在說……去搶!去那些擁有陰沉木的世家大族,仙門大派,甚至帝王陵寢裏……直接“拿”過來。
    莫講,雖然不是一個體麵的法子,可當真是一個確實可行,行之有效的法子。
    “樓……樓主……”洪浩喉嚨有些發幹,聲音艱澀,“這……這恐怕……有違道義……”
    “道義?”玄采微微側頭,眼神平靜無波,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你可知何為‘小節’?”
    她不等洪浩回答,便繼續道,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盤,清晰而冷冽:“所謂小節,不過是庸人自擾的枷鎖。你此行所謀,關乎斷界鑄造,關乎天地靈氣流轉,關乎億萬生靈未來福祉。此乃千秋大業,萬世之功……”
    “與之相比……”玄采的目光陡然銳利如刀,掃過眾人,“那些守著幾根爛木頭當寶貝的世家宗門,那些躺在棺材裏還要占著神材不放的帝王將相……他們的阻撓,他們的憤怒,他們的所謂‘規矩’……算得了什麽?不過是些……不值一提的‘小節’罷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玄采的聲音斬釘截鐵,“既然陰沉木是建造星雲舟的關鍵,是通往青丘的唯一載具,那麽……它在哪裏,我們就去哪裏取。誰有,我們就向誰要!誰敢不給……”
    玄采的嘴角勾起那抹冰冷的弧度,周身散發出一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寒意:“拆了便是。”
    她最後恢複平靜,淡淡道:“你們若下不得手,我來。”
    “拆……拆了便是?”王乜喃喃重複著,眼睛瞪得溜圓,隻覺得一股熱血直衝腦門……狗日的,這話聽著……怎麽這麽提氣。
    這才是真正的大佬風範——視規矩如無物,視強權如草芥。為了目標,百無禁忌!
    大娘猛地一拍大腿,豪氣幹雲:“狗日的,說得好。老娘怎麽就沒想到……不就是幾根破木頭嗎?誰有就去誰家拿。敢不給?老娘拆了他家祖墳……”
    既然大娘都這麽想,那……
    還講個錘子,幹就是了。
    尋地上的陰沉木自然比地下的簡單,就在眾人熱血沸騰,準備立刻著手調查哪家哪派有陰沉木時,玄采卻再次開口,聲音依舊清冷平淡。
    “不必如此大費周章。”玄采的目光轉向一直站在角落,顯得有些局促不安的順子,“徒兒。”
    “師父,弟子在。”順子一個激靈,連忙應聲,腰板挺得筆直。
    “你身負青龍之力,天生親近草木精粹,對木屬靈物氣息最為敏感。”玄采的語氣像是在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實。
    “還有你那柄木劍,也是陰沉木心所鑄,其本源氣息你早已熟悉。以此為引,循著那絲同源之氣,若有萬年陰沉木,必無所遁形。”
    “你現在就出發,尋到了萬年陰沉木所在,再回來稟報為師。”
    順子立刻一道綠光消失不見。
    “大家散了吧……”玄采目光掃過眾人,“隻需在莊內等消息,順子尋到後,自會標記方位。”
    一件眾人覺得老大難的問題,被玄采輕描淡寫化為無形。
    謝籍忙道:“那我先去準備好其他物件,等陰沉木回來,便開工大吉。”
    ……
    順子將心神沉入木劍之中,青龍之力如同無形的漣漪,以他為中心,向著四麵八方極速擴散開來。他閉著雙眼,卻仿佛能“看”到周圍的世界——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那源自血脈的、對草木精粹的感知。
    然而,在這浩瀚的木氣海洋中,他要尋找的,是那獨一無二的、至陰至純,曆經萬年沉澱的陰沉木氣。那氣息如同大海中的一滴墨,雖然稀少,卻因其獨特而有可能被捕捉。
    他其實很高興。雖然洪大哥與他講話不多,雖然小狐狸還時不時擠眉弄眼對他挑釁,但他能感到,他們之間的芥蒂,在他救了黃柳之後,正如初春的冰雪,在一點點消融。
    跟男人親嘴,他也很膈應,若不是洪大哥相求,他也做不來。
    雖然他不像王乜那般張揚外顯,但這個山裏娃子事後每天都增加了漱口的次數。王乜是第一次,他何嚐不是,玄萱若是知曉,少不得又是一陣狂風暴雨。
    眼下能為洪大哥做點事情,他真心高興,也極其用心。
    他在山林間快速移動,時而攀上高峰,時而潛入深穀。像一隻靈敏的獵犬,循著木劍傳遞來的那絲若有若無的指引,不斷調整著方向。
    終於,在黎明破曉前,當順子翻越一座險峻的山嶺,踏入一片被薄霧籠罩的山穀時,他手中的木劍猛地一震。一股極其強烈而純粹,帶著古老陰寒的木氣,如同黑夜中的燈塔,驟然出現在他的感知之中。
    “找到了!”順子心中狂喜,猛地睜開雙眼,眼中精光四射。
    他立刻循著那氣息的方向望去,隻見山穀深處,雲霧繚繞間,隱約可見一座規模宏大的寺院。
    那寺院依山而建,殿宇重重,飛簷鬥角,在晨曦的微光中顯得莊嚴肅穆。而那股強大到令他心悸的陰沉木氣,其源頭,赫然指向寺院最高處那座金碧輝煌的大雄寶殿!
    任務完成!順子不再停留,立刻轉身,化作一道比來時更加迅疾的青色流光,朝著水月山莊的方向疾馳而去。
    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盡快將這個消息帶回山莊。
    然而,就在他剛剛衝出山穀,掠過一片鬆林上空時——
    “阿彌陀佛……”
    一聲低沉而威嚴的佛號,如同悶雷炸響,驟然在順子耳邊響起!聲音中蘊含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意誌和磅礴的佛力,瞬間震得他氣血翻騰,飛遁的身形猛地一滯。
    緊接著,兩道身影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他前方的虛空之中,如同兩座亙古不變的山嶽,擋住了他的去路!
    來者是兩名老僧。
    左側一人,身形枯瘦,麵容如同風幹的橘皮,皺紋深刻,眼神卻銳利如鷹,開闔間精光四射。他身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灰色僧袍,雙手合十,指節粗大,骨節突出,仿佛蘊含著千鈞之力。
    右側一人,身形略顯富態,麵色紅潤如嬰兒,但眼神卻冰冷淡漠,不帶絲毫情感。他身披一件暗金色的袈裟,手持一串烏沉沉的念珠,每一顆念珠都刻著猙獰的骷髏頭,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寒意。
    兩人周身並無耀眼的佛光,但那股深沉如淵、浩瀚如海的氣息,卻如同無形的牢籠,瞬間鎖定了順子。順子洞虛境的修為,在這兩股氣息麵前,竟感到如同怒海中的一葉扁舟,渺小而無力。這絕對是遠超洞虛境的存在!
    “小施主,行色匆匆,為何在我禪林寺上空窺探?”左側枯瘦老僧開口,聲音沙啞,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沉重的壓力,直透順子心神。
    右側富態老僧目光冰冷地掃過順子手中的陰沉木劍,那串骷髏念珠在他指尖緩緩轉動,發出“哢噠、哢噠”的輕響,如同催命的鼓點:“身負龍氣,手持陰木,鬼鬼祟祟,意欲何為?莫非……覬覦我佛殿聖物?”
    順子心頭劇震,他沒想到這禪林寺中竟隱藏著如此恐怖的高手。而且,對方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圖,言語間更是充滿了不容置疑的霸道和敵意。
    “二位大師!”順子強壓驚駭,連忙躬身行禮,試圖解釋,“晚輩順子,並非有意窺探寶刹。隻是……隻是路過此地,感應到一股特殊氣息,一時好奇……”
    “哼!”枯瘦老僧冷哼一聲,打斷順子的話,眼中精光更盛,如同實質的利劍刺向順子,“路過好奇?小施主,你這番話,連三歲孩童也騙不過。你方才那股探查之力,霸道淩厲,直指我大雄寶殿主梁,分明是衝著那根萬年陰沉木而來。”
    看來玄采並不是第一個打這根陰沉木主意之人,這千百年不知有多少修士覬覦過。
    不過大梁既然到現在依舊完好無損,那說明這寺院的和尚也絕非泛泛之輩。
    富態老僧轉動念珠的手指微微一頓,骷髏頭空洞的眼窩仿佛亮起幽光,聲音更加冰冷:“那主梁乃是我禪林寺鎮殿之寶,承載佛光,鎮壓氣運,豈容宵小覬覦?說,是誰派你來的?有何圖謀?!”
    他們的語氣強硬,咄咄逼人,沒有絲毫轉圜餘地,完全不像慈悲為懷的出家人,倒像是看守禁地的冷酷守衛。
    順子自然不會講出水月山莊和師父,隻是極速掃望,看有無破綻缺口可以衝出。
    然而兩個和尚把去路攔得嚴絲合縫,滴水不漏。
    順子瞳孔驟縮,他知再不言語不動手,就要被擒拿甚至滅殺於此了。
    “吼——”
    一聲震天龍吟從順子喉間爆發,他體內的青龍血脈徹底沸騰。
    濃鬱的青色光芒如同火山噴發般從他體內湧出,瞬間衝破了部分重力壓製!他的身形在青光中暴漲,隱隱顯化出威嚴的龍首虛影,龍目怒睜,龍威浩蕩。
    “給我開!”順子怒吼,手中陰沉木劍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烏光!劍身之上,古老的龍紋仿佛活了過來,一道凝練到極致的青色劍氣,帶著撕裂虛空的鋒銳和龍族的無上威嚴,狠狠斬向前方,想要破開一條生路。
    “雕蟲小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