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章 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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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浩將那枚蘊含著磅礴生機的五子衍宗珠小心收好,心中既為大師兄感到高興,又有些替身體單薄的翠翠擔憂。
    他鄭重對老金龍再次行禮“龍前輩放心,晚輩定將此珠帶到,並將前輩的期許一並轉達。”
    老金龍溫和地頷首,巨大的龍軀緩緩沉入碧藍的湖水中,消失不見。
    洪浩一行人這才隨著那懶散道人繼續前行,路上道人又講了許多此間事情,洪浩一行對方壺這方天地的認知也愈加清晰。
    道人的居所並不太遠,離了萬龍潭,再翻過一個小山坡,就在一大片紫竹林的深處。
    洪浩瞧見不過是幾間潦草的竹舍,用竹籬笆胡亂紮起來的一個小院,一張石桌,幾張竹椅,簡陋清靜,倒是與道人的懶散氣韻相合。
    道人招呼眾人隨意坐下,又進屋拿出幾個粗碗,將自己的酒葫蘆從腰上摘下,給每人倒了滿滿一碗。
    他笑著對眾人道“來來來,都嚐嚐,我這酒雖比不得一江春那般瓊漿玉液,可也不是尋常能喝到的。能與諸位撞見相識,總是緣分……別人以茶代酒,我便以酒代茶,聊盡地主之誼。”
    洪浩本不善飲酒,除了入魔那段時間被阿發帶著爛醉,平日還是極少貪杯。但眼下自己一行是客,總是客隨主便,不可失了禮數。
    當下趕緊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卻發現道人這酒水甘甜清冽,並無之前飲酒那般火辣刮喉之感,且入腹之後神清氣爽,四肢百骸皆舒展暢快,疲憊都被洗滌一空。
    當下不僅大為驚奇“前輩這酒,與我之前飲過大不相同,入口甘甜,沁人心脾,不知是何釀造?”
    他話音剛落,旁邊的夙夜卻眉頭一皺,咂咂嘴道“甘甜?老弟你莫要昧著良心講話。老娘喝著明明酸不拉幾的,倒像是陳年山楂泡出來的,開胃是開胃,就是酸得牙幫子軟。”
    “甜與酸?”輕塵聞言,輕輕放下手中碗,清冷的臉上露出疑惑不解之色,“為何我飲之不甜不酸……淡如白水,並無甚滋味。”
    “白水?不對不對……”林瀟把頭搖得如撥浪鼓一般,俏臉皺成一團,“是苦味,比黃連還苦。前輩,這酒……是不是放壞了?”
    隻有小炤,捧著碗小口小口地喝著,大眼睛眯成了月牙,歡喜道“我喝著也是甜甜的,像果子榨出的汁液,真好喝。”
    眾人聞言,麵麵相覷,一時愕然。
    同一個葫蘆裏倒出來的酒,怎麽每人喝出的滋味卻天差地別? 甘甜、酸澀、無味、苦澀……這卻是奇哉怪哉。
    那懶散道人見狀,哈哈大笑,像是早知如此,臉上滿是促狹得意之色。
    “此酒並無固定滋味,飲之為何味,全看飲者當下之心境,性情乃至道基功法。”
    見眾人一臉懵懂,道人繼續解釋道“心思純淨、豁達開朗者,飲之如甘霖;心有執念、鋒芒畢露者,飲之如酸醋;清心寡欲、恬淡自然者,飲之如清水;心中藏苦、憂慮深重者,飲之如黃連;赤子之心、天真爛漫者,飲之如果露……”
    眾人聞言,無不瞠目結舌,嘖嘖稱奇,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酒。
    洪浩回味著口中的甘甜,心想自己曆經磨難,初心未改,所求不過是護佑身邊之人,開辟新路,心境確可稱得上豁達堅定,得品甘甜倒也契合。
    夙夜卻撇撇嘴不甚相信,嘀咕道“老娘心裏酸?放屁,定是這酒碗有古怪。”
    輕塵若有所思,看著碗中清澈酒液,對自己道心澄澈、近乎無欲無求的狀態有了更深的認知。
    林瀟俏臉微紅,想起家族重任,自身修為不足以及對外界危險的擔憂,那苦澀之味,確是心中所慮的投射。
    隻有小炤則依舊開心地小口喝著甜美的果露。她本就是沒心沒肺,哥哥怎樣便怎樣。
    道人見夙夜質疑是酒碗的緣故,笑道“如若不信?那你們互換酒碗再嚐嚐不就知曉了麽?”
    洪浩聞言,與身旁的夙夜交換了酒碗,各自再飲一口。
    “還是甘之如飴,口味並無變化。”洪浩篤定道。
    “啊呸,還是酸的。”夙夜皺眉,不過這回不再嘴硬。
    他又與輕塵交換。
    “淡如水。”輕塵道。
    “嗯,依舊甘甜。”洪浩點頭。
    幾人互相換了一圈,結果每人喝到的,依舊是最初的那種滋味。果真如道人所說,滋味不在酒中,而在品者心中。
    小炤覺得那甜果子露實在好喝,眾人還在慢條斯理品嚐,她就已經將自己那碗喝了個底朝天。
    “真好喝。”小炤滿足地放下碗,意猶未盡,小臉因為酒力而泛起紅暈——這畢竟是酒,口感不同並不是講就不會醉人。
    然而,就在她放下碗的瞬間——
    一股龐大而精純的靈氣猛地從她體內爆發開來。帶著一種古老、尊貴、灼熱的氣息,宛若沉睡了萬年的血脈正在蘇醒。
    “呀!”小炤發出一聲輕呼,身體不受控製地緩緩懸浮而起,離開竹椅,飄向小院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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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浩臉色一變,正要起身,卻不料懶散道士按住他肩頭,微笑搖頭,示意他不必驚慌。他瞧見道士眼中平靜和善,也就放下心來。
    小院上空,原本晴朗的天空驟然匯聚來絢麗的七彩霞光,如同匹練般垂落,將小炤層層包裹。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小炤的身形在霞光中開始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的身軀迅速拉長,膨脹,周身迸發出灼熱而耀眼的赤紅光芒,光芒中,火紅的毛發瘋狂生長,四肢化為利爪,頭顱變得狹長而優雅……
    眨眼之間,那可愛的少女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隻龐大如山嶽、通體燃燒著赤焰般毛發、美麗威嚴到令人窒息的火靈狐。
    她那原本隻有一根的、蓬鬆巨大的狐尾根部,此刻能量劇烈湧動,赤紅色的光華如同潮汐般澎湃。
    “噗——”
    一聲輕響,夾雜著能量噴湧的異象——第二根同樣龐大、燃燒著火焰虛影的狐尾,猛地生長了出來。
    這僅僅隻是開始,那磅礴的能量仿佛決堤的洪流,繼續洶湧。
    “噗,噗,噗,噗……”
    第三根,第四根,第五根……
    在眾人滿是震撼的注視下,一根又一根蘊含著恐怖力量,攪動周邊靈氣形成漩渦的赤焰狐尾,接連不斷地從小炤身後爆發般生長出來。
    霞光萬道,瑞氣千條,狐影遮天。
    最終,當那第九根仿佛能擎天撼地的巨大狐尾完全顯現時,整個天地似乎都為之寂靜了一瞬。
    九尾,九尾天狐。
    那懸浮於空中的巨大妖狐,緩緩睜開了雙眼,那是一雙如同熔融黃金般璀璨、蘊含著無盡歲月與智慧的瞳孔。她輕輕擺動了一下那九根仿佛能焚山煮海的巨尾,一股遠超凡俗,淩駕眾生的洪荒妖皇氣息鋪天蓋地般彌漫開來。
    雖然隻是一瞬,那龐大的狐影便迅速收斂光華,體型縮小,重新化為人形,輕巧地落回地麵,但她的模樣已然大變。
    不再是那個稚氣未脫的精神小妹,而是出落成一位身姿高挑,容顏傾國,帶著幾分慵懶媚意卻又威嚴內蘊的絕色女子。她眼中還殘留著一絲剛剛蘇醒的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種深沉的明悟與力量的圓融。
    洪浩已經傻眼,吃吃道“你……你還是小炤麽?”
    也難怪他親眼瞧見也不敢相信,此刻的小炤,和他當年所見到的那個中年美婦——小炤的母親,除了看上去年輕些,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
    “哥哥,我是小炤。”小炤不但容顏改變,聲音也變得嫵媚誘惑,“我永遠都是哥哥的小炤。”
    洪浩一下子汗水都出來了,“小炤妹子,你,你好生講話。”雖口稱哥哥,但那自然流露的媚意與儀態,讓他這當哥哥的都有些招架不住,心跳陡然加速。
    何止是他,除了那懶散道人,幾位女子都覺得心神蕩漾。連大招都湊上前,伸出鼻子用力狂嗅。
    那懶散道人見狀,又是哈哈大笑,抿了一口酒道“小友莫慌,莫慌。她自然還是你的小炤妹子。這隻是九尾天狐成年本該有的模樣罷了。”
    他打量著小炤繼續道“九尾天狐,乃上古妖皇血脈,天生地養,鍾靈毓秀。其形貌本就集天地之媚,聚萬物之靈,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皆自帶無雙魅惑,並非刻意為之,實乃天賦本能。這小狐狸心性純淨,此刻魅惑內斂,已算是極為難得了。若她有意……嘿嘿,那才是真正的傾國傾城,眾生顛倒。”
    道人又指了指腳下的大地,“也是緣分,唯有在我這方壺之地,天地法則相對完整且寬鬆,不受外界那般嚴苛天道壓製,她這上古血脈才能徹底蘇醒,得以成就完全的九尾之姿。”
    “若在外界,”道人搖了搖頭,“自從她家祖上出了妲己後……法則壓製,靈氣亦不如此地精純古老,九尾天狐血脈能覺醒到六尾便已是極限,想要九尾圓滿?難,難如上青天啊。”
    眾人聞言,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小炤這驚人變化,既是自身血脈強大,也是方壺這方天地的特殊所造就。
    當然,各自眼前這碗酒也功不可沒——這哪裏隻是映照心境那麽簡單?這分明是能激發潛能,洗練根基,助長道行的無上佳釀。其效用,恐怕比許多傳說中的仙丹還要神異。
    洪浩等人瞬間回過神來,看著自己碗中那滋味各異,卻蘊含著磅礴靈機的酒液,眼中爆發精光。
    誰個還管它酸的苦的淡的。
    “幹了。”夙夜第一個嬌喝一聲,再無半分猶豫,仰起頭咕咚咕咚幾聲,便將那碗如酸醋的酒豪飲而盡。
    “轟。”一股狂野霸道的血氣瞬間從她體內爆發開來,白虎虛影顯現,較之從前更加凝實。
    洪浩見狀,也是深吸一口氣,端起酒碗,將其中甘甜的酒液一飲而盡。精純的能量化開,混沌之氣自行運轉,瘋狂吞噬著這股靈機,滋養著肉身與神魂,之前扛舟的消耗瞬間補滿,修為更是精進。
    輕塵神色平靜,但動作絲毫不慢,優雅卻迅速地將碗中白水飲盡。身後劍影青蓮層層綻放,氣息越發空靈淩厲,人劍之境的感悟不斷攀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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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瀟一咬牙一閉眼,仿佛喝藥般將那苦酒灌下。磅礴的魂力與靈氣瞬間衝破了她修為的瓶頸,氣息節節攀升,對周遭天地的感知達到了一個全新的層次。
    小小的院壩之內,幾道強大的氣息交相輝映,靈氣洶湧如潮,霞光隱隱,將這片紫竹林映照得如夢似幻,七彩斑斕。
    又過一陣,才慢慢恢複平靜。
    懶散道人卻不以為意,並不顯露稀奇之色,好像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隨手便能拿出如此仙釀,對其驚人效果卻渾不在意、視若等閑的道人,其身份和修為,又該是何等深不可測。
    洪浩壓下心中激蕩,對著那依舊笑眯眯抿著酒,好似眼前一切不過是尋常景象的道人,鄭重整理了一下衣袍,躬身行了一個大禮“晚輩洪浩,攜諸位同伴,多謝前輩厚賜。 此酒神效非凡,助我等突破瓶頸,洗練根基,實乃再造之恩。晚輩等……感激不盡。”
    夙夜、輕塵、林瀟,乃至剛剛完成蛻變的小炤,也立刻神色一肅,齊齊向道人躬身行禮。
    道人見狀,隨意擺擺手,笑道“誒,區區幾碗水酒,不足掛齒。相逢即是有緣,看著順眼,請喝杯酒,算得什麽。快快起來,莫要如此拘禮,反倒顯得生分。”
    不待洪浩等人再講,他反問道“你等一行,若不是撞到此處,原本何去何從?”
    洪浩略一沉吟,覺得對此人無須敷衍搪塞,便坦然道“不敢隱瞞前輩,晚輩此行,是要前往厚土大陸的鈞墟。”
    “鈞墟。”道人眉頭微挑,“那可是上古神戰遺跡,凶險之地,等閑難入。小友去那裏作甚?”
    洪浩神色一正,“晚輩要去那裏,用五把上古神兵,合鑄一把名曰斷界之劍。”
    “斷界……看來小友所圖非小。”
    “是。”洪浩斬釘截鐵道,“鑄此劍,為斬斷飛升之路。”
    “斬斷飛升之路?”此言一出,一直懶散淡然的道人,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臉上首次露出了真正的驚訝之色。他仔細打量了洪浩一番,似乎要重新認識這個年輕人。
    “小友……好大的氣魄。”道人緩緩道,語氣中帶著一絲驚歎,卻並無斥責或反對之意,“竟欲行此逆天之事……卻是為何?”
    “我聽聞,混沌初開之時,天地靈氣原本一樣。但地上每飛升一人,便將海量靈氣帶走上天……今日飛一人,明日飛一人,日積月累,靈氣如螞蟻搬家一般,都上天去了。世間萬物少了靈氣滋養,百姓日子越過越難。”
    道人聽罷,沉默了片刻,臉上露出一種複雜難言的神情,有感慨,有讚許,有一絲追憶,更有深深的……共鳴。
    他仰頭將杯中剩餘的酒液一飲而盡,長長地歎了口氣“唉……天庭立的這規矩,何其……荒謬。”
    他的語氣中,第一次帶上了明顯的不滿與失望。
    “小友可知,為何我等……這方壺之地數十萬修士,甘願在此避世隱居,既不願飛升天庭,也不願留駐人間?”道人看向洪浩,目光深邃。
    洪浩心中一動,這正是他極大的疑惑,連忙拱手“晚輩愚鈍,正想請教前輩。”
    道人苦笑一聲,手指輕輕敲著石桌“原因很多,但歸根結底,無非是……對兩處都失了望。”
    “先說天庭。”道人語氣帶著譏誚,“那天條戒律,繁文縟節,比人間的王法還要森嚴繁瑣千萬倍。等級森嚴,論資排輩,處處講究跟腳出身,法度嚴苛到近乎不近人情。飛升上去,看似長生久視,實則是入了另一個更大的牢籠,成了天庭的百姓,失了逍遙,沒了自我。一言一行,皆受約束,動輒得咎。這般神仙,做著有何滋味?”
    “更何況,”他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絲不屑,“那天庭之上,也並非鐵板一塊,派係傾軋,爭權奪利之事,比之人間王朝更甚。我等散修飛升上去,無根無基,多半淪為炮灰棋子,有何意思?”
    洪浩等人聽得默然,他們雖對天庭了解不深,但道人所言,倒符合他對天庭的認知。
    “再說那人間。”道人歎了口氣,語氣轉為沉重,“人間雖無天庭那般嚴苛天條,但……靈氣日益稀薄,濁氣漸盛,早已不是上古那般適合修行。紅塵滾滾,因果糾纏,恩怨紛爭不斷。王朝更迭,宗門興衰,殺伐不止。想要在其中尋一處淨土靜修,難如登天。往往閉關閉到一半,不是仇家打上門,便是戰火波及洞府。想要獨善其身,談何容易。”
    “更別提那弱肉強食的修仙法則,如同懸在所有修士頭頂的利劍,逼著人斷情絕性,弄得師徒反目,道侶成仇,父子相殘……烏煙瘴氣。這等人間,待著有何意味,不過是更大的煎熬場罷了。”
    道人說到此處,連連搖頭,臉上滿是厭倦與疲憊“所以說,天庭是牢籠,人間是泥潭。兩頭都不討好,兩頭都讓人待不下去。”
    “唯有此處做個散人,方得逍遙快活。故而我等都聚在此島。”
    “不對。”洪浩搖頭堅定道
    “前輩講得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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