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 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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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十六字,宛如平地驚雷,驚得洪浩頭皮發麻。
果然,斬殺仙官的後果還是來了。
雖然陸壓的遮掩天衣無縫,便是大羅金仙親至也瞧不出絲毫端倪,可那二仙畢竟是在青丘地界憑空消失,便是拿不出實據,扣一頂治下失察的帽子給胡衍戴上那總也牢靠穩當。
正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盡管胡衍前輩已立下誓言要保護女兒,盡管他洪浩剛剛才承諾離開……但這場禍事,歸根結底,是他合劍引發的。
“此事因我而起,我豈能一走了之,袖手旁觀。”洪浩心中暗忖,“不過我眼下還未恢複完全,總是人多力量大,我須趕緊回去萬妖城叫上謝籍他們一起。”
他卻不知,謝籍他們和繾綣坦誠相待,已經解除誤會防備,正在前往青丘的路上。
想到此處,他再無遲疑,立刻便要飛起。
但就在心念轉動的刹那間,卻感覺有些異樣。
他霍然抬頭,望向天空。
隻見極高遠的天際,原本澄澈的藍天正被一種無形的力量迅速渲染上一層暗金之色,並且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般暈染開來。
不過數息之間,小半個天空已化作一片充滿肅殺之氣的暗金色天幕。這並非烏雲壓城般的窒息感,而是一種更冰冷,帶著秩序懲罰意味的威壓。
暗金色天幕之下,隱約可見一列森嚴的隊列正在凝聚。並非鋪天蓋地,約莫百人上下,但個個金甲璀璨,兵戈寒光閃耀,氣息連成一片,鋒芒直指青丘核心區域。
為首的是三名神將,身形遠比後方天兵高大,周身環繞著熾烈的電光與凜冽的罡風,其威勢遠超之前被斬殺的那兩位。
“來得好快……規模雖不太大,但對付如今的青丘,已屬泰山壓頂。”洪浩瞬間判斷出形勢。看來這支天兵的目標明確,就是去青丘問罪懲戒,以儆效尤。
想要叫上謝籍他們會合再去相助,顯見是來不及了。
那眼下隻能先趕去青丘核心要地,逢山開路遇水搭橋,走一步看一步,事關小炤安危和狐族存亡,決計不能置之不理。
想到此處,洪浩緊緊握住斷界劍的劍柄,再無半分猶豫。
他望了一眼天兵壓境的方向,身形化作一道流光,迎著那自天際壓下的森嚴威壓,朝著青丘核心,疾馳而去。
……
青丘核心區域一片靈氣氤氳,霞光繚繞的山穀。
山穀中矗立著一座精巧雅致的宮殿,飛簷翹角,宛如棲息在雲霞之中,正是胡衍特意為小炤安排的居所——棲霞宮。
宮外值守的幾名狐族侍女隻覺眼前一花,一股強大卻略顯紊亂的氣息掠過,待看清楚是胡衍時,連忙躬身行禮。
卻見自家主上竟連腳步都未停頓,徑直向宮內而去。
原來胡衍與洪浩分別後,一路疾馳趕回。眼下篤定了小炤便是自己的親生骨血,對阿商的思念和愧疚,自覺對女兒的虧欠和想要補償的情緒,便迫不及待想要和她相認。
暖閣內,小炤正憑窗而立,百無聊賴。
雖講試煉台上她展現九尾,驚豔青丘,上上下下皆已知曉她血脈高貴,對她尊崇有加。但依舊不能四處自由行走,隻講她身份尊貴,安心在宮中歇息,等君上安排。
彼時胡衍害怕小炤背後有人謀劃,她隻是棋子,也不知她究竟意欲何為,故而一直強壓心中激蕩,不曾前來探視。
她轉過身,看向疾步闖入的胡衍,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驚訝與客氣生分:“前輩?你……你怎麽突然來了,可是有什麽緊要之事?”
胡衍踏入暖閣,望向小炤,看著這張與阿商酷似卻又獨具靈韻的臉龐,想到這就是他與摯愛血脈相連的女兒,在過去兩千年裏,他卻一無所知,讓她在暗無天日的山洞中苦苦掙紮……巨大的酸楚和愧疚幾乎將他淹沒。
他喉頭滾動,幾乎要控製不住地將女兒二字呼喊出口,將所有的真相和盤托出。
但他終究還是抑製住衝動,恢複冷靜。
理智告訴他,不行,現在還不能。她對自己這個突然出現的青丘之主尚且充滿戒備,若驟然告知這驚天的身世,隻怕會嚇到她,甚至讓她抗拒逃離。
胡衍深吸一口氣,終於恢複平日沉穩從容的模樣,裝作隨意道:“我辦事碰巧路過此地,順便過來瞧瞧。你……在此住得可還習慣,吃穿用度若有偏好,盡管告訴下人,莫要委屈自己。”
小炤心中大為疑惑。這位青丘之主今日著實反常,自己已經住了幾日,此刻才想起來問她這等瑣事?
當下按下心頭怪異,依舊客氣道:“勞前輩掛心,此處甚好,繾綣長老安排得極為周到。”
“那就好,那就好。”胡衍連連點頭。
他踱步到窗邊,看似隨意地看著窗外雲霞,實則心潮澎湃,努力尋找話題。
沉默片刻,他才像是想起什麽,狀似無意地回頭問道:“對了,那日你在試煉台上,曾問及五根巨柱……不知你尋找此處,是為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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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全然知曉——這明顯是沒話找話,明知故問。隻不過他也想瞧瞧自己這女兒究竟會怎麽回他。
小炤不知他已全盤知曉,自然不會老實講出,她尋五根巨柱是為了洪浩合劍斷界,此事幹係重大,絕不可輕易透露給外人。
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轉,信口胡謅道:“哦,那個啊……其實也沒什麽大事。就是以前流浪之時,聽一些傳聞,說青丘聖地深處,藏著五根通天徹地的寶貝柱子,據說……據說經常去摸摸,能美容養顏,延年益壽。晚輩想既然回了青丘,若有這等好事,自然不能錯過。”
這理由荒唐至極,近乎兒戲。
胡衍聽得嘴角微微抽搐,他強忍著沒有戳破,隻意味深長地看小炤一眼,淡淡道:“原來如此。不過此物縹緲難尋,青丘典籍中也少有記載,怕是那些傳言當不得真。”
“試試也不為過……”小炤察言觀色,見胡衍並未深究,心中稍定。
她念頭一轉,決定反客為主,“前輩,那日在台上,你盯著晚輩看了許久,還說了一句‘像,真像’……不知晚輩,究竟是像誰?”
這個問題,直刺胡衍心窩。
他身軀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震,避開小炤的目光,轉身再次望向窗外,沉默了片刻。
窗外的雲霞在他眼中化作了數千年前的楓林,良久,他才緩緩道:“一位……故人。一位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人。”
他終究不敢說出“像你娘”。
小炤的心猛地一跳。“故人?”
她知曉自己進階九尾後模樣和娘親極為相似,這般講來,這青丘之主說不得講的就是自己娘親……難不成他們認識?
不知怎的,她並不願意深想,當下隻是輕輕“哦”了一聲。隨口道,“能讓前輩如此掛念的故人,定然是極好的人。”
胡衍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他重新轉過身,臉上露出溫和笑意,帶著幾分試探問道:“說起來……小刀,你可通音律?”
當年楓葉似火的山穀之中,琴聲悠悠,是他最美好的記憶。他想知曉,女兒是否繼承了母親這份天賦。
小炤聞言,眨了眨眼,音律?
她想起謝籍無聊之時,曾教過她幾支坊間流傳的小曲兒。
“不知……”她遲疑道,“不知小曲兒算不算音律?”
“算的算的,當然也是算的。”胡衍一臉興奮,“須知風雅頌,風還排在前頭……三頌不如二雅,二雅不如十五國風。”
人族四詩,他亦是滾瓜爛熟。
“前輩想聽?那我給你唱一個。”
胡衍連連點頭,大為感慨——畢竟是自己和阿商血脈傳續,女兒的音律天賦想必不差。
小炤便清了清嗓子,毫無征兆地開口唱了起來,嗓音婉轉清亮。
“姐兒哎~生得乖呦~~”
“腰似柳條軟擺擺~~”
“郎在窗外學貓叫呀~~”
“心癢癢呦~~快把門兒開~~”
歌詞直白俚俗,腔調帶著濃濃的市井煙火氣,甚至還有幾分明顯的挑逗意味。
“……”
胡衍臉上的溫和笑容瞬間僵住,整個人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驚雷劈中,徹底僵在原地。
他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這張與阿商幾乎一模一樣的絕美臉龐,聽著從那朱唇皓齒中吐出與記憶中清雅琴音截然相反,堪稱驚世駭俗的俚俗豔曲……
巨大的反差,讓他這位見慣風浪的青丘之主,一時間大腦空白,瞠目結舌,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直到小炤唱完,餘音似乎還在梁間繚繞,胡衍才醒轉過來。
當下苦笑道:“你……你這是跟誰……”他一句話還沒講完了——
“嗡——”
一股無形卻磅礴無比的威壓,如同實質的海嘯,驟然從九天之上碾壓而下。瞬間籠罩了整個青丘核心區域。
棲霞宮外的天空中,那原本絢爛的霞光仿佛被一隻無形巨手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重如鉛,邊緣流淌著暗金色符文的巨大天幕。
天幕之下,近百名金甲天兵肅然列陣,兵戈森寒,殺氣騰騰。為首三名神將,身高丈餘,周身神光繚繞,眼眸開闔間有電光閃爍,威勢滔天,正是洪浩之前所見的那一隊天庭兵馬。
一個冰冷肅殺,不帶絲毫感情的粗獷聲音,如同滾雷般響徹雲霄,清晰傳入青丘每一個角落,“青丘之主,速速現身答話。”
聲音中蘊含著無上威嚴和責問意味,讓此間的空氣都似凝固一般。
胡衍臉上的震驚和錯愕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凝重和冰冷。
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而且來得如此之快。
“小刀,聽好。待在宮裏,無論外麵發生任何事,聽到任何動靜,都絕對不要出來。這座棲霞宮的守護大陣乃我親手布置,足以抵擋一時三刻。”
小炤露出驚疑之色,內心大為震撼。
當然並非是對外麵天上那些仙兵仙將散發的威壓感到害怕,老實講,這些年跟著洪浩走南闖北,什麽牛鬼蛇神沒見過。而是眼前這青丘之主對她流露出真切的護犢之情,教她內心激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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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到底……”她下意識地想問。
“沒時間解釋了……”胡衍打斷她,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複雜無比,有擔憂,有決絕,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眷戀。
“你且寬心,倘若……倘若形勢失控,陣法被破,我亦有最後手段教你逃出生天,記住,活下去最重要。”
說罷,他毅然轉身,月白長袍無風自動,一股磅礴的妖皇氣息轟然爆發,與天空中那道威壓隱隱抗衡。
他不再隱藏修為,身形一晃,已化作一道璀璨的流光,出門衝天而起,徑直迎向了那片暗金色的天幕和森嚴的天兵陣列。
下麵已經有不少長老弟子列陣廣場,臉上俱是驚疑之色。此番陣仗,便是那些活過悠長歲月的老狐狸長老們也從未見識過。
“天庭諸位道友,大駕光臨我青丘,不知有何見教?”
胡衍清朗卻蘊含著不容侵犯意誌的聲音在空中響起,他懸浮在半空,與那三名神將遙遙相對,雖是以一己之力麵對整個天兵陣列,氣勢上卻絲毫不落下風,盡顯大妖風采。
小炤衝到窗邊,望著天空中那道獨自麵對強敵的挺拔身影,心中充滿了困惑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悸動。
胡衍剛才那番話,那眼神,絕不僅僅是對一個狐族後裔的關懷那麽簡單。
“難道……”一個模糊的念頭在她心中閃過,但旋即被天空中愈發緊張的對峙氣氛所打斷。
暗金色天幕下,為首的神將踏前一步,冰冷的目光掃視胡衍,聲如寒冰:“胡衍!我天庭雷部律部二位仙官,奉命巡查各界,日前在你青丘地界失去蹤跡,你身為青丘之主,作何解釋?”
胡衍懸浮半空,麵對那名為首神將咄咄逼人的質問,臉上卻不見絲毫慌亂,他拱手一禮,語氣平和卻清晰傳遍四方:“尊使此言,卻是讓胡某有些不解了。”
他親眼瞧見了陸壓黃皮葫蘆的玄妙神奇,知曉對方絕無實據。隻要自己打死不認賬,這便是永遠也說不清楚的懸案。
當下不卑不亢繼續道:“我青丘雖地處邊陲,卻也一向恪守天規,安分守己,從未有過怠慢天庭之舉。尊使所言雷部律部二位仙官巡查之事,請恕胡衍孤陋寡聞,確實未曾瞧見,亦未曾接到任何通傳。”
他話語微微一頓,語氣帶上幾分恰到好處的凜然:“尊使言及二位仙官在我青丘地界失去蹤跡……此事實在非同小可。敢問尊使,可有確鑿證據,證明二位仙官最後消失之地,確在我青丘疆域之內?若是誤判,豈非寒了我青丘上下安分守己之心,亦恐損及天庭明察秋毫之譽。”
他這番話,可謂有禮有節,滴水不漏。
先是表明自己不知情,繼而質疑對方證據不足,最後更是抬出天庭聲譽來反將一軍。他心中篤定,對方絕無實據,此番前來,多半是憑推測和想當然前來施壓問罪。
那名為首的神將,乃天庭巡天司的悍將,名喚雷嘯,性子本就火爆,見胡衍不僅不認罪,反而言辭犀利,暗含譏諷,臉上頓時掛不住。
他周身雷光劈啪作響,怒喝道:“大膽胡衍,還敢狡辯。二位仙官奉命巡查,最後靈樞印記顯示的區域便是你青丘。若非在你地界出事,難道還能憑空蒸發不成?定是你青丘包藏禍心,暗中加害天庭仙官。”
胡衍聞言,眼中依舊平和無波,不卑不亢:“尊使此言,未免太過武斷,若僅憑靈樞印記最後顯示在我青丘附近,便一口咬定是我青丘所為,扣上包藏禍心的罪名……這,便是天庭辦事的規矩麽?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放肆。”雷嘯神將勃然大怒,他身為天庭正神,何時被下界妖族如此頂撞過。本是來走個形勢過場,顯露天威,你胡衍總要誠惶誠恐配合一番才合道理。
尤其胡衍那句“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更是直接戳破了他的心思,讓他惱羞成怒。“區區下界妖主,一隻老狐狸也敢質疑天庭法度,本將看你就是做賊心虛。”
他身後另外兩名神將也上前一步,三股強大的神威如同三座大山,轟然壓向胡衍。下方的青丘狐族們頓時感到呼吸困難,修為稍弱的弟子更是麵色慘白,幾欲跪倒。
胡衍身處威壓中心,月白長袍獵獵作響,但他身形依舊挺拔如山。
他體內妖力澎湃運轉,一股絲毫不遜色的磅礴妖皇之氣衝天而起,硬生生頂住了三名神將的聯合威壓,在空中形成分庭抗禮之勢。
依舊是那句話——不願惹事和膽小怕事,本就是兩回事。
“胡某行事,向來問心無愧。”胡衍聲音朗朗,掃視三名神將,“若天庭有真憑實據,胡某甘願受罰,若僅憑猜測便要治罪,恕難從命。青丘雖小,骨頭還是硬的。”
“好,好一個問心無愧。”
雷嘯神將怒極反笑,他猛地抬起手臂,手中瞬間凝聚出一柄纏繞著狂暴雷霆的巨鐧,指向胡衍,“既然你冥頑不靈,那就休怪本將以天規行事,將你拿下,再慢慢審問。眾天兵聽令。”
“在!”近百天兵齊聲怒吼,聲震九霄,兵戈高舉,寒光耀天。
“布天羅地網陣,擒拿此獠。”
刹那間,無數金色鎖鏈虛影從眾天兵手中飛出,在空中交織成一張籠罩天地的大網,帶著禁錮法則的力量,朝著胡衍當頭罩下。
大戰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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